“不对,你哪儿学来的。”
“还不是你教的,闭上眼睛,乖。你不是说了吗。我这张扑克脸人见人愁,鬼见鬼愁,谁敢惹我。”
“对。大灰狼,你关灯。我现在很肥,你不许看。”
“别那么不自信,你很好,比以前每天饿饭时候更好。”
梁思申却不置信地又问:“以后有可可了,你会不会爱我少一点了?你以后进门会先要求看到我还是先看可可?”
“我比你更担心这问题。”
梁思申“叽”一声笑出来,这才乖乖闭上眼睛。宋运辉心说,果然是情绪变化很大,他还算是过来人,可他以前都没理会还有这么一茬。梁思申果然是雷东宝嘴里的妖精,专门克他的,从今天进门见梁思申贤良淑德,到关上卧室门她又慷慨激昂,让他都以为失宠,至现在才算是恢复过来一点感觉。他爱这个小妖精,他知道他的一缕魂魄牵在梁思申手心里,他早在某一天起,已经身不由己。
同是太太刚生育的难兄难弟,雷东宝的日子就惬意得多。但是遇到一年惟一的大年夜,他分身乏术。韦春红一早跟他讲明,年夜她一准去小雷家陪着雷母过,跟往常一样。雷母也一口咬死要韦春红来过春节,她好歹跟韦春红一起度过雷东宝坐牢时期的那段难关,而今苟富贵,不相忘。雷东宝知道这事儿不妥,可又不能勉强老娘,只得让违春红去,自己只有留在冯欣欣那儿过了个年夜。
冯欣欣转弯抹角得知原因,得意得不得了,虽然孩子初生,累得不行,可她有精力十足的母亲相帮,她自己也年轻精力足,大年夜雷东宝终于不用出去应酬喝酒,脑袋清清爽爽地跟她在一起,她就一直黏在雷东宝身边,逗得雷东宝心猿意马。雷东宝也好奇了,这人跟他时候明明还是处女,现在哪儿来那么多花招?可他喜欢。毫无疑问的,年轻女子,即便是口气都是香的。
电视里热热闹闹演春节联欢晚会,雷东宝认认真真看着热闹,时不时偷偷捏捏小妻子产后明显缩下去的腰。一会儿,冯欣欣附耳轻轻道:“明后天人家来你堂堂雷总家拜年,我们的客厅哪儿坐得下人?”
雷东宝笑道:“进不来的让门口排队。”
“我们换个房子吧,这儿太小,宝宝稍微长大点都没法动弹。”
“行。”
冯欣欣没想到雷东宝答应得爽快,小心地道:“那……山河路那边正造电梯高楼,我们买那儿的好不好?那边以后肯定住的都是有档次的,我们宝宝跟他们在一起拉不下。这边出来的都是些野孩子,前天403那家小孩跟别幢小孩吵架,耳朵拉出血来。我们的宝宝啊,一定不能输给宋总的,呀,那边的房子好像是属于机关幼儿园的片区。”
“对,上最好的幼儿园,上最好的小学,以后出国留学。我儿子……什么都要最好的。”对,他是老大,老大当然得要最好的。
“那种房子总得好几十万吧?”
“唔,钱我想办法。你也少买几件衣服存装修钱。一年买下来,一年四季的也够穿了。给你老娘买几身。”
冯欣欣没答应,但不顾父母在旁,抱着雷东宝的胖肚皮亲亲热热地贴着耳朵道:“老公,我好爱你。以后我们的宝宝肯定像你……”
“像我不好,我儿子得读书,读到没法读为止,一肚皮学问气死小辉和他那妖精去。我儿子……买下新房子我就买钢琴,要买比小辉家好的,我儿子得学钢琴。你好好养,过半年我们抱去上海比,看谁家儿子壮。我们一天里生的,欣欣,你要给我争这口气。”雷东宝越是感觉宋运辉不拿他当回事,他越要跟宋运辉比个高下,绝不吃亏。
“那肯定的,我就是早产几天生出来的都比他们的重呢。而且医生说我奶水好,看看我们宝宝,多胖,手臂都跟藕节一样。可我们不能光比体重啊,我们宝宝得比他们早识字,对,还得早说话。”
宋运辉说什么都没想到雷东宝在遥远的地方,即使大年三十都念念不忘与他比儿子。他还满不在乎地与梁思申商量,可可智商一定高,一定要让幼儿园玩痛快了才接受教育折磨。
年初二的时候,宋运辉带着宋引去参加一位朋友的婚礼,梁父与梁母把女儿叫到书房,关上门讨论家庭问题。宋季山夫妇看到都没吱声,反而外公想了想,却扶着楼梯跟了上去,拿拐杖敲开门就道:“商量什么,我也不能听?”
梁母笑道:“爹爹既然来了就给我们做个参谋。我们这不是怕爹爹操心吗?”
“你们说,我听着,我爱怎么想怎么想。”
梁父一笑,道:“爸爸,这么回事,我也得快退休了。多年前囡囡出钱买了一单原始股,高位抛出个挺好的价钱,又让我操作几次,增值不菲。囡囡的意思是这笔钱给我们用。我们想囡囡不是坚持要让可可去美国受教育吗。我们既然退休正好帮囡囡带着可可在美国受教育。我们今天就是准备商量这个问题,难得春节时候大家都在。”
梁思申没想到爸爸妈妈扯她密谈,说的是这个问题,惊讶良久,才道:“我在大学城的房子还在,那儿环境特别好,爸妈的钱拿去做生活费吧,不够有我。”
外公立刻道:“那里冷,退休养老去佛罗里达,听我的,你们要去我也跟着,生活费算我的,房子思申买。要是决定下来,我立刻打电话给我律师,要他帮你们办手续,很简单。有我在,你们两个大陆出去的土包子不会吃亏。”
梁母道:“爹爹,我们不请你来,就是怕你提出你出钱。我们股票的钱听说够生活,以后爹爹喜欢就跟我们一起住,房子有囡囡呢。”
“她哪来那么多钱,她还要倒贴老公。”外公神采奕奕地与梁思申互白一眼,“有钱,什么都不是大事,还罗里啰嗦商量什么。出境、入籍也不是问题,我担保,思申出面没我牢靠。我只有一个要求,可可一定要跟去啦。”
梁家三个面面相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退休后移民到美国,这可是大事,怎么被外公一说就轻描淡写了呢。还是梁思申过了会儿道;“我支持外公的说法。房子稍微买好点,我把大学城的卖了就行。外公就算答应出生活费也没几年可出,还是算了,我来。”
梁母一听踢了女儿一脚。反而外公并不在意,道:“你爱出钱我还有什么话说,可可呢?”
“可可当然受美国教育。就这么定?如果决定,外公,请律师找房子时候有要求,一要离超市近,二要学区好。”
梁父与梁母交换一个眼色,老夫老妻,一个眼色几乎说明所有问题。梁父代表说话:“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决定。囡囡开始跟着外公动作吧,移民的事现在也可以着手办起来,我们都有护照。估计到时候正好送可可读幼儿园。”
梁思申奇道:“怎么忽然想起这个?这本来还想请你们移民呢,我觉得国内生活环境不好,都奇怪外公为什么赖在上海不走。”
外公愤怒地道:“你当心我买房子做手脚。我叶落归根不行?我归几年不想归了不行?我一到冬天想念迈阿密的阳光,不行?”
梁母只笑道:“爹爹,你肯跟我一起去,我们求之不得,我们多需要你的经验,也正好让我们尽尽孝心。囡囡啊,我们也是想着国内的教育,跟你一个年龄的人与你对比太大了,我们可可……”
“妈妈,谢谢你们。”梁思申拥抱身边的妈妈,感动于爸爸妈妈准备为她的孩子做出牺牲,退休后离乡背井。
“可能我会让宋引一起去,行吗?”
“可以,多一个不多,小姑娘挺懂事。”梁父一口答应。
问题解决,梁母先扑去找可可,梁思申也跟去做奶牛。两人又就赴美养老问题讨论细节,梁母忍不住问女儿:“外公为什么要紧紧跟着我们?”
梁思申笑,“他恨舅舅们总念叨着他快死,他早死舅舅早分财产。他也手段毒辣,硬是不肯提前瓜分财产,只建立一个基金定时定量给舅舅们一些远远不如我收入的钱。可是又烦一家老小总伸手问他要零用,他索性躲到大陆,对舅舅们宣称大陆无法无天,舅舅们敢来,爸爸对他们不客气,递解出境。我原先不知道外公打的这个主意,还是有次接到舅舅电话吵了一顿才知道被外公利用了。其实外公还是更喜欢美国的,美国毕竟物质丰富,生活方便。”
梁母哭笑不得。
梁思申晚上就把这事告诉了宋运辉,宋运辉一听就觉得这是好事。但宋运辉毕竟多了个心眼,回头等梁思申睡着,他把刚听说时候的疑问倒出来好好想了一番,可又一时不好定性,他看着倦极熟睡的梁思申思来想去,不知道该不该跟她明说他的猜疑。考虑到上回与梁思申提出他爸想与他合作时候,梁思申单纯的回应,他决定不说明。毕竟他的猜疑有小人之心,而且还是捕风捉影。而他自己则是提前一步做出决定,从此与岳父的事业保持一定距离。
杨巡春节将工资奖金发放,又拖拖拉拉地发了分期付款的买断工龄费,还剩一些钱。过年时候,商场账面上也会有一些钱得躺在银行过年。他没想到任遐迩会跟他建议,干脆把钱存通知存款,利率比普通活期利率高不少。杨巡没想到天下还有比他更锱铢必较的,他当然不怕任遐迩麻烦,当即说这主意好。他真是想不到,看似臃肿迟钝的面包能有这般精明的脑袋。
但面包也有不尽如人意处,面包老家不在市区,为赶在大年初一前到家,必须年三十中午就请假离开。但是杨巡心说别人都能走,一个财务经理没把最后一天的账关上,怎么能走?他不批,让杨速去说,晚上由杨速开车送面包回去。可是杨速不答应,晚上他得上毛毛家做毛脚女婿去。杨巡无奈,只好对任遐迩拍胸脯,保证送她到家门口,决不让耽误年夜饭。任遐迩见此也只能答应,毕竟拿着人家的经理级别工资。杨巡却很不单纯地想到,他这么个日子送任遐迩回家,够任家上下猜疑上一个春节。因此他决定拖上刚从上海回家的杨逦。
任遐迩看着全体财务人员做完最后一笔账,将今年最后收齐的款子用信封装上,同时拿一本收款凭证,背起包就冲去停车场。打开车门,却见前面已经坐了一个女孩,那女孩衣着光鲜,脸面收拾得精致,不过说不上漂亮。任遐迩以为是老板的女朋友,但没等她坐下,杨巡就介绍道:“小任,这是我妹妹,今年刚交大毕业,在上海工作。”
任遐迩心说难怪,她冲杨逦打个招呼,把信封交给杨巡:“杨总,点点是不是这个数。然后在收款凭证签个名。”
杨巡二话没说,从信封里倒出钱来数。杨逦不禁看看任遐迩,见的是一张年轻没有修饰的脸,额头还缺油少水地脱皮,心说大哥干嘛这么看重这女孩。任遐迩见杨逦看她,就笑笑,没说话。但等杨巡核对完数字,签好字。她才道:“杨总,请先到我家转一下,我还有行李要带走。就在后面芝麻街。”
杨巡开车转过去,杨逦就翻捡磁带。等任遐迩出去,杨逦就道:“大哥,你这儿怎么都是些没性格的歌曲啊。”
杨巡道:“不是挺好听的?听会了到卡拉OK什么歌都能唱。”
杨逦撇嘴,“我下回给你带好点的。”
“不要你的英语磁带。专门出剩货给我……”杨巡见任遐迩端一只大纸箱下来,累得面红气喘的。他出去主动接手,帮放到后备箱,往里看看,见在农村少见的色拉油、真空包装盐水鸡鸭、鱼干、糖果饼干等年货。他放下箱子,不由得道:“我家的年货都还没处理。”
“等等,我还有一只旅行袋。”
“重不重?”
“旅行袋不重。”
杨巡就没跟去,又回到车上。果然,过会儿任遐迩拎行李下来,并不见气喘吁吁。杨巡有意当着任遐迩的面对杨逦道:“你看,任经理也是重点大学毕业,人家多能干,好几件年货都是自己做的吧。”
任遐迩笑道:“我哪里能干,商场发的这些鱼,我问了老阿姨才会处理,可我明明刀子磨得插快,硬是剖得深深浅浅,要不是顶楼北阳台风大,肯定晒不干。”
“你不会洗干净放冰箱里?才几条鱼。”
“我没冰箱。”
杨巡刚想说没冰箱比较麻烦,再一想就明白人家把钱都买了房子。杨逦却道:“冬天时候洗干净吊在阳光上也坏不了,不用冰箱也没关系。”
任遐迩心说即使顶楼的北阳台吊着风干,那也得看老天爷脸色,不分青红皂白吊出去,不出三天全进垃圾桶。但老板妹妹她可不敢反驳,人家那是好命,杨巡却道:“以前在东北还真放外面,比冰箱还管用。东北农村的门口堆一雪堆,鸡鸭鱼肉都塞雪堆里,想吃了扒出来就是。”
杨逦抢白道:“现在路上明抢的都有,鸡鸭鱼肉放院子里还不给人一夜偷光了。又不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年代。”
杨巡拿眼睛斜睨了一眼妹妹,无语。任遐迩看着前面两兄妹争论,也是无语,她是不便参与。但杨巡到底是不肯在部下面前失了面子,顿了会儿,还是道:“老四你没去过东北,东北一到冬天,气温只有零下二三十度,有些农村让大雪一封就与世隔绝了,没什么公交车,想出来除非是当地人帮忙,东北地方又大,分起地来一户有两百亩五百亩的,这在我们南边是想都想不到的。你想靠两只脚进去出来,要么迷路要么冻死。一到冬天,你想让哪个人暂时消失,很简单,往最犄角旮旯的村里一扔,放点钱让人看着,完事。等开春出来,报案都没人理,一冬下来养得白白胖胖没见掉根毫毛,谁管你闲事?所以你说那种地方人家院子里堆再多东西,本村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会偷,外面人哪个会兴师动众不要命去偷点鸡鸭鱼肉。”
两个女孩听了都觉非常新奇,不免好奇地议论上了。杨巡却是想到他过去受老王连累跌倒后,为了彻底翻身做过的那件“好事”,这事,他不会与妈妈说,当然更不会与弟妹们说。自打受宋运辉之邀离开东北来沿海创业,那些过往都成历史,现在说起来就跟说别人传奇似的,遥远得似乎不是真的。杨巡说的时候心想,小妹要是又驳斥他的荒谬,他就不解释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却没想到两个大学生这回都信了,两人还议论如今有手机了可以隔离一个人就没那么方便。
两个女孩议论上的时候,杨巡就不插嘴了,他还没无聊到勇做孔雀男。他听了会儿,基本可以得出结论,两个女孩都见多识广,不过都是二手资料。对于是非的判断,她们用的都是自己掌握的知识和有限的经验,相对而言,杨逦更武断一些,话更多一些,任遐迩则狡猾许多。
等两个女孩的讨论告一段落,杨巡才道:“小任,年后的工作,我先跟你透个底,你这几天休息时候考虑一下。年前把库存清空一大半,年后我打算把四楼的超市撤了,四层商场重新布局,全部改成出租柜台。为了统一经营格局,我肯定会在租赁合同中添加不少限制性条款,估计有些老租户不能接受,年后新签租赁合同时候会有一些租户退出。最差情况是一半铺面没填满,商场铺面出租收入减少,人气不好,顾客跑光,我的转型计划失败。因此我准备年后让杨速蹲大本营跟客户签约,我自己跑出去拉客户入驻,争取拉特色客户入驻让转型成功。但就算最后成功,当中肯定有段过渡期,日子不会好过。你得有思想准备。”
任遐迩当即想到她那负担沉重的三年期房屋贷款,那需要她每月完成吃喝等基本生活支出之后剩余两千块才能完成任务。而她现在升任经理之后,正在庆幸工资加奖金可以完成每月两千的积累之后还可以让她稍微吃好用好,而不需要再疯狂老鼠一般地接兼职侵吞睡眠时间,没想到才高兴了一个月,杨总就要她有思想准备。准备什么?还不是准备收入减少。那怎么行,她头顶有两千的硬指标在,无论如何准备都没办法对付。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还得向老板回话,她只得往工作上想了一下,才道:“春节后上班就得做报表,这个月有些利润,我设法延到下个月去。”
杨巡道:“对,估计今年上半年都不会有利润,这个月利润不能缴税去。小任,问个私人问题,你要不方便就别回答。你得保证每月收入多少才能按期还房贷。”
任遐迩道:“不吃不喝,起码两千。”
“好,我保证你两千五百块一个月的收入,工资单不足部分,我私人掏腰包。你向我保证心思全放在商场财务部,给我把好这个最要紧的口子。”
“期限呢?”
“没有期限。你做得好,彼此都满意的话,即使出现商场经营不下去的最坏情况,我还有其他三个不错的产业。只要你在职,我保证你基数两千五一个月。”
任遐迩郁闷地应了一声“好”,就没话了。她心里清楚得很,这往后她如果做得不过不失,老板当即会说一声“彼此不满意”让她卷铺盖走人,不付那两千五大洋,老板太狡猾了。她只有想方设法出尽百宝让自己无可替代才行。未来的日子,可就充满可怕的挑战了。
等送任遐迩到家,远近的天空早已都是早早吃完饭的人放出来的焰火。兄妹两个往回赶,杨逦刚才听了一路,硬是憋着没说话,此时才道:“才两千五?才两千五就想让人替你卖命?”
“你没见她答应了吗?”
“两千五能做什么啊,去掉两千,才五百,够吃还是够喝?”
“先不说她说的两千是不是个真实数字,就算她说的是实话,这边不比你们上海,这边五百块够过日子。”
“可她是你财务部经理啊,现在跳槽容易得很。”
“你放心,她有一个月两千背着,不敢轻易跳槽。而且她年轻,又是女孩,没资历,充其量只在我手下当了一个月财务经理,她只有在我这儿才有人认她是经理,走出去不会有人认她,起码半年内没人会用财务经理级别的工资拉她跳槽。等半年后我的商场也能看出好坏了,再说吧。小任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她是个明白人。”
“哎哟,那你就可劲儿地欺负她吧,看她哪天翅膀硬也不飞了你。”
“呵呵,等她翅膀硬了,我给她的工资也会水涨船高,她走不了。开公司嘛,又不是开慈善机构,有买有卖,双方认可就行,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有后盾。你没一点积累,一上来就想拿高工资,做管理工作,冤大头才聘你。今天看见了吧,你也早点拎拎清楚。小任跟你一样也是重点大学毕业,专业以外还精通财务,比你强多了,她也就那个价,现在我们用人看文凭,更看资历。”
杨逦听了好久无语,半晌才道:“太欺负人了。”
“没欺负人,换你进商场,人家明明普遍值五块钱的货,如果标价十元,你肯买不?”
杨逦无言以对。
杨巡趁热打铁,“我知道,上个月本来给宋总儿子送去的金锁肯定被你卖了换钱用。老四,你这半年多混下来,该想明白了。”
杨逦还是没答话,一路沉默,还伸手把录音机给关了。杨巡没再教训杨逦,估计再说,杨逦又得奋起顶嘴,要是在公司谁那么拎不清,早被他开除。对自家小妹,他只有恨铁不成钢。
可他最头痛的还是商场这个自己讨来的热煎堆。春节后他准备大动作,他想好了,最多是转型不成功,商场人气骤降,最后关门歇业。到那地步,上海方面应该就不会阻止他将商场转包给别家公司经营。而且他即使有损失,也因为以后基本是无库存经营,而不会损失太多,最多是损失些运营费用,那损失他负担得起。因此,他可以孤注一掷,做最彻底的转型。他想,他这算是混出来了,他现在有资本可以稍微地进退自如,可以稍微地任性。
当然,损失虽然承担得起,但他现在家大业大,也要开始选择稳健的工作思路。他这时彻底认识到以前梁思申让他做可行性计划的好处,事先把方方面面的关系想清楚,可以避免事后措手不及。他现在做事虽然没给出正式的可行性计划,可是思路却是照着那个方向运作。可见,国外老牌资本主义国家成熟的那一套,都是有其深刻道理在里面的。
杨巡已经想好,春节休息两天,初三直奔上海,去上海的商场摘抄品牌,顺藤摸瓜找去厂家或者经销商,直接从上海那边拉适合的品牌过来他的商场经营。这边市里的他已经基本清楚,光靠这边市里的已有品牌经销商,他的商场只够填满一半,他须眼睛向外。
回到家里,兄妹俩一起吃顿简单的年夜饭。杨巡想去商场慰问一下看门的几个年长老乡,问杨逦去不去,杨逦不去,杨巡就自个儿去了。见到门卫们,他大方地摸出钱包,一人给一张蓝精灵。没想到过会儿杨速吃完饭也过来慰问,杨巡挺欣慰。两兄弟索性汇合了现场办公,从一楼开始讨论商场转型后的重新布局。
讨论到挺晚,两人都想起家里还有个小妹在,好在电话过去,杨逦说在上海一个人怎么过这边也一样,没什么大不了。杨速就没回去,两兄弟继续讨论。零点,杨连一个电话从美国打来,杨巡差点要说“来得好,哪儿走”,抓住杨连狂问美国那些百货商场的布局。可怜杨连又不是跟梁思申一样爱购物的,若是问他超市,他闭着眼睛都能描画出来,可是商场,他只有答应这几天就大哥说的要点好好看看,回头赶紧写份报告传真回家。
初一,杨逦终于加入进来,跟着两个哥哥一起决策。她在上海逛店多,上海现在又有了八佰伴等外资店,她的建议自然比走马观花的杨巡更能反映消费者的视角。杨巡对杨逦的主意有些溺爱地吸收,因此鼓励杨逦试着站到商场经营者的角度来看问题。这一下,杨逦感觉,她似乎也能高来高去了。初三一大早,杨巡便带上杨逦一起回上海,目标只有一个:逛店。
逛店时候,只要看到档次适合的品牌,男女装由杨巡杨逦进去试衣间抄下厂名电话。不设试衣间的商品品牌,则需考验兄妹俩的记忆力。而在品牌的选取上,杨逦成为最好的指导者,这让最近因为工作无着信心丧失的杨逦重新振作起来。
一直逛到初十,杨巡基本掌握了潮流动态,辞别杨逦,自己驾车在长三角一带逐个厂家上门拜访。
任遐迩虽然没杀奔商场,一颗心却是记挂着杨巡对她先行透露的变革计划。她只知道杨巡的计划大胆到本市前无古人,但不知上海或者珠三角地区有没有类似变革。她佩服杨巡的勇气,可也为杨巡的未来揣一把冷汗。当然她最多考虑的是她自己。她需要稳定的收入来支付房屋三年分期付款,而商场的收入是她目前能拿到的最好的,她当然一心一意希望杨巡变革成功,商场客如云来,她个人大发利市。可她也想明白,看起来得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万一变更失败呢?本想过个好年的,结果心事比平时还多。她不得不趁闲暇思考起来,希望能帮老板变革成功,她省得别谋出路。
作为一个从工科专业转行财会的人,任遐迩做起工作来变本加厉地严谨。她担忧着饭碗,没法在家安生待到初五上班,早在初四就从家里乘班车返回冷冷清清的小窝。揭开冷锅冷灶,切一块酱肉吃顿简单中饭,她就来到商场财务部查阅资料。
杨速也一直呆在商场,着手与几个工程部的人员一起清空四楼场地。还是保安上来说任遐迩想进办公区,希望小老板批准。得知任遐迩的来意,杨速颇为意外,不过一再叮嘱任遐迩暂时别泄露改型计划,就让保安开门放行。
杨速忙完搬迁,已是暮色四合,看时间是傍晚近六点。他回到办公室拿衣服准备回家去,不料看到任遐迩还在,整个人蜷缩在面包似的长棉褛里,一手圆珠笔,一手计算器,皱着眉头还在干活。杨速敲门进去,问道:“还不走?”
任遐迩将一包饼干拿出来示众,“算完了再走。明天早上我想跟杨总说说我的想法,希望时间越早越好。”
杨速奇道:“什么事这么要紧?我干脆不走,等你算完。明天是节后第一天,我都有安排了。”
“也是,那麻烦杨总吃完晚饭过来。我根据去年的营业状况计算一下,按照目前的专柜出租价,每平方按去年的租金,租出去多少面积可以保本;再算算如果一月结账一次或者两月结账一次,所得利息可以实现多少税前利润,或者可以实施第二种租金支付方案,前期租金少交,账期拉长;再算算我们应该设立多高的底线,如果哪家平均每月营业收入低于这个底线,出局,不能让占着地方不给我们生利长人气,这样也可以杜绝一部分人不通过收银台交易;再有……”
杨速听得眼睛发亮,“你今天算完,是不是可以为明天起我们新签出租柜台提供充足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