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楠又讲不下去了,不住地流着眼泪,她擦了半天,才哽咽着再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手里会有湘湘嗑药的照片,湘湘去求管姐调解一下,管姐带话回来,和当时对方提的要求一样,没有转圜余地,不能做的话就还钱,还不了钱就必须照着做。湘湘说,她什么都完了,自己最后还是走到这一步,是自己作践自己,自己把自己逼到悬崖边。管姐当时跟我说,只要湘湘愿意,我可以从这个项目里拿笔提成,我当时就说不要,我不敢要。我不知道怎么就从吃饭喝茶变成了赌博,最后又变成这种事情啊!”
莫向晚的鼻头微酸起来,她说:“湘湘最后还是不愿意做,所以就干脆了断了。”
邹楠“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引得别人都看他们这里。但莫向晚并没有给予她安慰,她用餐巾纸印去自己再度落下的泪,扭头看向窗外。
那一群白鸽已不知去向,地面上的喧嚷,传不到天际。一望无际的蓝天,也无风雨也无晴,这么安静地俯瞰众生。
众生有多少欲哭无泪的故事?混迹红尘,盈亏自负,时时与道德激战。有的人饱受冲击,无法承担选择的结果,也无法改变现状,只有自己的良心在为自己而内疚。
莫向晚一下一下擦干为林湘落下的泪,对邹楠说:“快点吃完点心吧!明天还要上班。”
同邹楠在星巴克门口告别后,莫向晚目送她的背影良久。
她才多大?二十岁入的这一行,迄今不过二十三岁,是尚能从道德的歧途上回归过来的年纪。但是是否真能回归,全赖于她自己。自己的路,毕竟要自己来行。
直在看不到邹楠的身影后,莫向晚才恍恍惚惚向另一个方向行去。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想通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通。她很迷惘,迷惘到头重脚轻,她也很难受,难受到无法呼吸。她随着人流潮动的方向,走进了地铁站。
这时候正值下班高峰,整个候车区拥挤得如沙滞之河,好容易来了一列车,人人争先恐后,唯恐慢半拍就此落后。莫向晚被身后人群推入列车,车门一闭,换了一个空间,但依旧四处为人所压迫,人人都是狰狞,各有各的苦衷,拼命挤压,力求一个相对宽舒的空间。
莫向晚被推来搡去,好不容易趁着一个时机觑得一个空隙,才得以能够伸手格开压迫她的人。她想,林湘为何不肯等一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护一下自己?她连自顾都不暇,又能如何照拂好他人?
莫向晚想了想,待到下车后,不及走出地铁站,就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张彬手底下管档案的主管,要她调一调林湘的资料,资料里果然有林湘弟弟的联系方式,那是林湘留下的第一紧急联系人,其后才是她的父母。
她问:“这一次没有联系她弟弟来吗?”
助理答:“行政部本来已经订好三张机票,但她的父母一再请求不要打搅儿子,怕影响他学习,说他就要期末考了,还要考六级什么的。”
手心手背的肉,还是有着天渊之别。莫向晚重重叹气,挂掉电话。片刻后手机又响起来,是莫北打来的。
他说:“我想带儿子出去搓一顿,不过你放心,绝对不去肯德基。”
她没有反对的理由,便答:“那就去吧!”
“你什么时候到家?”
她刚想说“我不去”,他就紧着又说了一句:“我们一家三口一道吃晚饭。”
在拥挤的车厢里,莫向晚把这“一家三口”四个字在舌头尖上滚了一遍,没能阻止它荡到心底里去。她不想拒绝。
莫向晚答:“我刚下地铁。”
莫北说:“等我,很快。”
莫向晚走出地铁站,果然很快地,她看到莫北的车缓缓开了过来,停到她的面前。坐在车后者的莫非老早就把车窗开得老大,探出小身体朝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