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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汀集结一千名斥候,分成五队分头自由出击,利用熟悉的地形对敌人的后续部队展开游击,尽最大能力骚扰敌人粮草车队的前进,务必要将敌人拦阻在贺兰山一侧,至少两日。”
一身戎装的年轻将领点头答道:“是!”
“慕容带着新征集的民兵两千,于百丈崖处设伏,囤积礌石和滚木,等待两日之后粮草军突破风汀的拦阻,到时候老木会与你会合,指示你后续动作。”
两名士兵同时答道:“遵命!”
“唰”的一声摊开地图,少女手指修长洁白,沿着东南一带画了一条线,沉声说道:“乌丹俞带弓箭手五百,隐藏于松叶林,以弓箭游击敌人侧翼,一旦敌人发动进攻立即撤离,坚决不能喝敌人正面相抗,明白吗?”
年纪轻轻相貌英俊的乌丹俞沉声应是,他并不是西南镇府使的原班人马,而是贺萧等人后期招募的士兵,曾经是贺兰山一代有名的贼匪。
“大人,如果可以,我还可以想办法将敌人引往千冰潭,我熟悉地形,一旦他们踏入,保管有去无回!”
楚乔默想了一下,抬头说道:“见机行事吧,若是事有可为,我许你全权负责。”
乌丹俞一笑:“谢大人!”
“贺旗带着第三队固守北城墙,战时全力配合第一队守卫赤渡,贺萧统领,我将赤渡城头全部交给你们兄弟了,整个燕北都将站在你们的身后注视着你们。”
贺萧眼神顿时一凌,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和他的弟弟一同朗声说道:“定不辜负大人的期望!”
“此战的重点,并不在于歼灭敌人的力量,而是要通过不断的小规模袭击,扰乱敌人的士气,袭扰后方的粮草,打击敌人的战斗意识,使得敌人不得不疲于奔命,暂缓攻打赤渡的时间。诸位,时间和忍耐,是我们唯一的武器。只要我们拖得过七天,殿下的援兵必到!”
楚乔抬起头来,烛火照在她的脸上,有着一种晃非人世的美,年轻的军人们目光坚韧,殷切的望着这个比他们都要年轻的多的女孩子,房间狭小,灯火通明,楚乔缓缓伸出手来,悬于胸前,语调低沉的沉声说道:“诸位,大战在即,已容不得我等犹豫不决,国正当危难之际,人当存忠义之心,作为军人,我们更加要以守土卫民为己任,不论此战胜负为何,我们无愧于燕北的天地,无愧于自己的良心,更无愧于头顶的这面军旗!生死存亡,尽在此一役,诸位各自珍重!”
“大人珍重!”
十多双手齐齐握了上来,门外北风呼啸,室内火光熊熊,城墙外的不远处,敌人已经磨刀霍霍。楚乔一声令下,战士们纷纷转身踏出房门奔赴各自的战场,就此之后,也不知何人能够回转,何人能够生还。
楚乔纤细的身影站在昏黄的灯光之下,巨大的地图摆在身前,上面千沟万壑,道道山梁河水,无不是燕北的水土之地,楚乔缓缓吸了口气,然后披上大裘踏出房门。一个矮小的身影突然跑上前来,脆生生的问道:“大人要上哪去?”
杜平安提着一盏灯笼,穿着不甚合身的军装大衣,脸蛋被冻得通红,楚乔默默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去军需厂!”
赤渡城虽然守备不多,但是因为占据着赤水的地利,水路交通便捷,城市还算繁华,拥有人口十万余,送走了妇孺之后,城市内如今还剩下四万多新征的民兵。让这些没见过血的新兵去和大夏对抗无疑是找死,楚乔也并没有寄望于依靠他们保卫赤渡,比较起战场,她给他们找了一些更合适的地方。
此时此刻,军需厂叮叮当当一片喧嚣,虽然已是深夜,但是无数的火把被绑在墙头上,巨大的铜炉到处都是,男人们挥汗如雨,各司其职,推着小推车来来回回。
“大人,这是什么地方啊?”
孩子瞪大眼睛问道。楚乔目光深沉,脸上带着几丝遗憾,缓缓说道:“这是燕北中兴的希望,只可惜我们的时间太仓促,不然何惧区区夏兵?”
里面有人看到楚乔,连忙通知了进去,不一会,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急忙跑上前来,两天之前,这个人还是城里一个普通的铁匠,如今,他已经成了西南镇府使兵器锻造司的首席指挥官了。
“大人,这么晚了过来,有什么指示吗?”
楚乔摇了摇头:“我只是过来看看。”
“那大人要进去吗?”
“不了,”楚乔摇了摇头,定定的望着前面,铁匠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还有被灼烧的痕迹,他看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女长官,微微有些发愣。
这位长官和他以往见过的都不一样,年纪轻轻,可是看着她的眼睛,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年轻人身上的那种浮躁和浅薄,她好像见过了太多,经历了太多,于是变得淡定自若,又深沉如海,让人看也看不透。他在想,这位长官,一定是吃过很多苦的,不然怎么会拥有这样一双眼睛呢。
夜晚的风吹在楚乔的脸上,冰凉凉的,她穿了一身藏青色的大裘,衣领上的狐狸毛簇拥着白皙的脸孔。
“你去忙吧,我先走了。”
“啊?哦,恭送大人!”
老铁匠仍旧是当初面对官员的那一套,腰弯的低低的,险些将头贴在自己的膝盖上,等抬起头之后才发现,人家已经走得远了。
战争在当天晚上就已经打响,赤渡的原守备们被吓得两股战战,然而,战斗的最初却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激烈,敌人的后备力量似乎被牵制了,让他们不得不将大批军队回援防守,后方阵型大乱,不时的出现小规模的骚动。
楚乔知道,那是风汀在贺兰山附近的狙击发生了作用,夏军处于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下,并且战争到此时,他们也没有得到燕洵和第二军的消息,以赵飏的谨慎,一定会有所小心,而她派出五路游击军的目的,就是要给对方虚虚实实的顾忌和牵制。
然而,赵飏的确是优秀的将领,虽然风汀已经立下了军令状,楚乔也对战略的进攻防守转移做出了周密的计划和方案,但是贺兰山的攻势还是在第二天清晨就宣告破灭,原定的两日防守连一日都没有撑下来,只是一个晚上,一千名西南镇府使全军覆没,连一个都没能活着回来。
因为风汀的溃败,慕容和阿木提前遭遇了大夏的全力进攻,战斗从早饭时开始打响,一直到正午时分才逐渐趋于安静下来,阿木的弟弟从小路逃回来,宣告了战事的结束和失败,两千名民兵死伤大半,剩下的被打散,不知所踪。
大夏气势如虹,全力猛扑赤渡城门,然而却在松叶林附近遭遇了突如其来的阻击,一队彪悍的队伍好似尖刀一般插入了夏军的侧翼,不过五百人的队伍竟借着林间的地利如入无人之境在侧翼夏军中走了整整三个来回,还烧毁了中央大旗,并点燃了夏军的中军大帐,为首的年轻将领一箭射穿了军中副统帅的太阳穴,箭上带着绳索,回拽的时候带走了夏军统帅半边脑袋。
夏军大哗,那名统帅的亲兵卫队当先追了出去,赵飏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于是,就在当天大夏损失了八千名精锐卫兵,全部被淹死冻死在千冰潭的冰湖里。
以二十万大军来袭,竟遭此败绩,夏军大怒,就连赵飏都控制不住军中复仇的声音,迫不得已下,他不得不暂缓步伐,先将矛头对准了城外的这批游击军,奈何乌丹俞人数较少,机动性灵活,深谙附近的地形和环境,竟然带着五百人在夏军地毯式扫荡的战况下游击了两日,仍旧没有丧失战斗力,为赤渡的城防赢得了难能可贵的时间。
然而两日之后,赵飏突然收敛了所有的攻势,就在燕北军疑惑不解的时候,夏军突然下令全军伐木,二十万大军齐齐出动,不出半日,偌大一片松叶林全部被砍伐干净,乌丹俞的五百人游击军彻底暴露于敌人的眼皮之下。
楚乔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眼睁睁的看着乌丹俞带着五百人像是一颗石子一样被夏军的灰甲汪洋吞没,马蹄滚滚,只是一个冲击,就将那一处小小的水花平息了下去。
“为自由而战!”
零星的冲击声遥遥的传来,整个赤渡城头一片死一样的安静,战士们脱下头盔,眼望着在城外奋战的战友,很多老兵都静静的流下泪来。
夕阳如火,用了整整三日,夏军终于对赤渡城完成了第一次合围,司徒敬站在赵飏的身边,恭敬说道:“禀告十四殿下,已经从抓来的民夫口中查探清楚了,城中的守军是帝国的叛徒西南镇府使,统领他们的将领是个女子,也是帝国的叛徒,名叫楚乔。”
“楚乔?”
这两个字很平静的从他的口中吐出,赵飏缓缓眯起眼睛,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那个下雨的黄昏,青岩红瓦,九曲回廊,无意的一撞,书卷飘散,被兄弟们取笑辱骂的倔强皇子直挺挺的跪在廊下,远处书墨清香,淡远飘来,青衣的少女爬上廊顶,补好了漏水的瓦片,平和的风吹过她单薄的背影,裙角飞扬,乌发如墨,雪白的绣鞋边沾了浅浅的青苔……
明明不过一年的时间,可是赵飏却觉得似乎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还记得燕洵逃出真煌那一晚赵彻指着那个身影说的一番话。他这个七哥,空有锦绣才华,但却不懂变通之道,不善权谋之术,这样的人在乱世可开创不世之基业,然而在朝堂上,却永无立足之余地,不过,他却不得不承认,赵彻的眼力是极好的,当日他一语成谏,终成今日之局面。
“殿下?殿下?”
司徒敬低声说道:“请下军令。”
行路艰难,多年宫廷生涯,从无人愿意对他施以援手,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人间冷暖,世态炎凉,他早已见了太多,也经历了太多。
记忆里的画面渐渐远去,赵飏双眼深沉,缓缓说道:“全力进攻,攻破赤渡之后,屠城祭旗。”
“呼”的一声,大风嗖然吹起军旗,在寒风之中猎猎翻飞。
赵飏淡淡的靠在被烧了一角的中军大营里,恍惚间想起临行前所发一个誓言:
“我发誓,这一生,我再也不要追随在别人的马后。”
所有挡在前面的东西,全都滚开吧!城池、军队、敌人、亲情、软弱、犹豫,还有……良心!
夕阳的映照之下,夏军终于对赤渡城展开了第一次全力的猛攻,千军万马在平原上铺展开来,人头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马蹄如雷震,呼啸奔腾,骑兵团身着整齐统一的军装,马刺闪亮,战刀森然,铠甲在夕阳下闪动着血一样的红光,燕北的战鹰在天空中长啸,寒风如冷刀,卷起纷扬的大雪,天地间一片弥漫,形成一道诡异的白雾,庞大的军队隐藏在白雾中,更显其赫赫之威!
“杀敌!!!”
响彻天地的怒吼冲锋声突然传来,大夏的号兵吹响了战斗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