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世界只差一个你

作者:张皓宸

  那晚,Aaron带她去了家对面的酒吧街,他们拎着酒瓶一家接一家地换,手上盖满了戳。在一家有乐队驻唱的店里,Aaron上台唱了首James Blunt的《You Are Beautiful》,董蕾在下面尖叫鼓掌,还提着嗓子大吼Chinglish,“too old”,于是Aaron叫乐队都停了下来,清唱了一段《董小姐》。

  所以那些可能都会是真的董小姐

  谁会不厌其烦地安慰那无知的少年

  我想和你一样不顾那些所以

  跟我走吧董小姐

  有那么一瞬,董蕾有些恍惚了,虽然歌词是宋冬野写的,但此刻突然好想说服自己这些都是Aaron甘愿唱的。的确,他家有一片草原,随你飞奔,也有几颗地雷,踩上去分分钟粉身碎骨。

  董蕾喝得有些眩晕了,Aaron牵着她往外走,到了门口,停着一辆银色马车,董蕾眼神迷离地看向他,只见他点点头,然后两个人坐在马车上,在入夜的日落大道上“嗒嗒嗒”地晃悠,董蕾兴奋得想尖叫,Aaron捂住她的嘴,结果被她一口咬住手心,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这晚之后,他们直接忽略了年龄代沟。他们一起出海钓鱼,一起在In-N-Out分吃一个热狗,一起去Universal Studio玩遍所有游戏抱一堆大公仔回家,就连Aaron工作的时候,董蕾也默默在一旁烤饼干给他吃。

  有一次,Aaron想帮她背那个旅行包,她说没关系,不沉,已经习惯了。Aaron说,那是因为你心理上习惯了,你一个人背了它那么久,其实挺沉的,我都觉得沉。

  董蕾肾上腺素“噌噌”直飙,当场感动得就想扑到他怀里,但在两秒后理智占了上风,红着一张上过颜料的脸对大叔傻笑。自此,这趟遥远的旅行,除了替男朋友完成未完成的遗憾,突然多了一种留下来的理由。

  董蕾问过Aaron,为什么他这个条件不找个女朋友,还用最蠢的办法应付家人,当时Aaron并没有回答她,她还开玩笑说他要么性无能要么是同性恋,后来她知道了,在那段如同电影定格的沉默里,Aaron回想了无数遍薛嘉丽的样子。

  感情的事,真的习惯就好了。

  薛嘉丽是Aaron的前女友,哈佛高才生,长发媚眼S身材,一个月前跟Aaron分了手,但又以正牌女友的身份出现在Aaron的家里,还跟Aaron妈一见如故,拆穿了Aaron和董蕾的谎言。

  他们分手的原因是,男方一直忙于事业,薛嘉丽却总在对方够不够在乎自己、爱自己这件事上纠结,在几次无休止的争吵后,女方在酒会遇上了更年轻的,肉体出了轨。出于女性骨子里那种我不想吃的东西,喂狗也不会便宜别人的自私,她又回来了,伴着喋喋不休的嘲讽,处处与董蕾针锋相对,甚至最后直接把董蕾的行李全部堆到了房子外面。

  “你们家怎么都兴随便丢别人东西啊!”董蕾嚷道,“是Aaron让我住在这里的!”

  薛嘉丽说,“亲爱的,梦该醒了,他对你,不过是做公益献爱心罢了,那个房间常年空着,来个人扫扫灰挺好的,你根本不属于这里,还瞎折腾什么呢。”

  直到现在想来,董蕾都觉得那时的薛嘉丽其实很可怜,一切以自我为中心,肆意浪掷爱情,把欲望表现得尽态极妍,以为就可以得到一切,但最后还不是只能铩羽而归。

  不是都说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那晚董蕾靠着行李直接睡在大街上,梦里出现很多跟男朋友在一起的画面,从毕业那会儿一起规划旅行版图到后来牵手踏上洛杉矶,她坐在观光车顶,阳光过分热烈,一双手把地图摊开挡在她头上,董蕾回过头,居然是Aaron。画面此刻被按下后退,男朋友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呼吸罩上全是雾气,他笑着眯起眼,艰难地伸出手,跟她说“再见”。

  董蕾早晨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Aaron的车里,她眼角噙着泪,默默注视着在旁边抽烟的Aaron,他眉心紧蹙,一夜没睡的脸上铺满倦容,见董蕾醒了,果断而内疚地摁灭烟头。

  Aaron对薛嘉丽来说,就像是一件能让她后半辈子高枕无忧的传家宝,平日里束之高阁,自己需要的时候,随时都能把它取下来。那天在车上,董蕾问过Aaron还爱不爱薛嘉丽,他的答案模棱两可,他说他拥有全世界,没什么可怕的,唯独薛嘉丽是他的弱点,或许是因为看着她从哈佛毕业、工作,从一个独立有想法的女孩变成穿着V领低胸流连在霓虹和杯盏间,最最普通的那种漂亮女人。他知道她需要很多,不仅是钱,还有爱,他自认没有爱她到忘我,但也绝对赤诚,Aaron觉得她最后离开,也是他一手造成的,她一定觉得自己不够爱她吧,但爱情是有约束力的,也是有原则的,谁不是彼此依赖又独立呢。他放下自尊挽留过,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要走,或许每一段无法继续的爱情,总要有一个负责保存它的人,这样才能让另一个人安心往前。“大发,要不要给你买回国的机票?”Aaron抹了把脸,问她。

  董蕾瞪着通红的眼睛,诚惶诚恐地看着他,“你是赶我走吗?”

  “我是不想伤害你。”

  “是你教我的,放不下,就坦诚地接纳它带给你的伤害,刻意回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董蕾咽了团口水,“我不会走的。”

  董蕾真没回去,勇敢继续住回她的小房间,跟薛嘉丽就像是两个后宫争宠的妃子,争着在全家人前表现,薛嘉丽每天打扮得都跟杂志大模似的,董蕾就学她捯饬自己,结果事倍功半顶着一鸟巢把Aaron妈吓得咖啡溅一身,还是刚煮的。但薛嘉丽在厨艺这方面就完全少根筋,见Aaron爱吃董蕾做的烤饼干,于是自学效仿,结果出来的饼干跟泡菜缸子里涮过一样,一般人分不清楚盐跟味精,她连盐跟糖都分不出,好歹舔一下啊,小姐。后来薛嘉丽索性偷董蕾的食材,结果用了过期的可可粉,好巧不巧那天做出来的饼干全被Aaron妈吃了,当天就食物中毒,去医院挂了急诊。

  事后薛嘉丽污蔑是董蕾给她的可可粉,虚弱的Aaron妈也一口咬定董蕾就是看不惯她,董蕾委屈地想跟Aaron解释,但他关心他妈的病情,根本听不进去,两个人闹了好大的别扭,董蕾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几天都没出来见他。

  Aaron妈病好后,Aaron带全家去拉斯维加斯度假,Aaron妈指定要带着薛嘉丽,说这些天都是薛嘉丽在医院照顾她,两口子吵架可以认真,但和好也必须是认真的,她很喜欢薛嘉丽,每次见面都会送她一堆大小件。一路上薛嘉丽都殷勤地挽着Aaron,说了很多悔不当初的话,Aaron置若罔闻,像个情趣用品店买的充气娃娃,全程冷冰冰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