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到十点,圣罂市的夜生活还没有拉开序幕。

  他驱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绕了一大圈,特意绕到偏城郊的樱花街,在白马公寓外面停了好长一会儿。他往日绝不是一个容易伤感的男人,可一旦伤感起来,就像老实人发脾气一样颇具爆发力,而且来势汹汹。

  他悲伤得连自己都有些吃惊,好像真的爱她爱得海枯石烂、至死不渝似的。实际上,他活了三十年,从未有过为爱痴狂的体验。非但如此,他的情感经历是在是贫乏得够戗,不是他喜欢的不喜欢他,就是喜欢他的他不喜欢,好不容易有那么一两个情投意合的,却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客观原因,最终没能在一起,甚至还没来得及深入地展开,就被扼杀了。所以,他的心里一直存有遗憾,即使是和风萍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每当回想起学生时代的校花,他总不免要唤醒一番如果当初能够和她一起,那该有多好啊……仿佛和当初那个人在一起,就完全不需要为柴米油盐烦恼了,就可以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做一对清闲高贵的神仙伴侣了。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各种各样不同的人,有些人可以用来消磨岁月,有些人则可以用来珍藏怀念。曾几何时,风萍不幸成了安悦生消磨岁月,有些人总觉得不够完美。如今,她终于也沦为被怀念的那个,于是她昔日的缺点,就像图片上的斑点一样,是可以ps掉的。

  安悦生的大脑就是ps工具,可以把一切棱角分明的记忆羽化。不过,没准是酒精在起作用也说不定。谁知道呢,一个到酒吧买醉的男人,若没有女人让他失魂落魄,简直说不过去。

  在喝酒这件事上,他天赋异禀,酒量绝佳,有千杯不倒的美名流传在外,无论是老板、同时还是客户都对他十分钦佩,但有时也挺烦恼的,比如今晚,想大醉一场都极为困难。

  三个小时内,他谢绝了前来搭讪的四名女子和两名男性。他很努力地想要灌醉自己,但徒劳无功。开车回去的路上,在广场的路口等红灯,又看见了不应该看见的人。他以为自己眼花,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再看。

  没错,正是风萍。

  他想要下车,可是绿灯已开,只能驱车前进,眼睛的余光却撇这后视镜,目送她的白衣急速退去,隐没在夜色里。

  忽然之间,他感到胸口一紧,回忆像一条阴冷的蛇缠绕这他的心,酝酿了一整晚的伤感情绪在一瞬间到达顶点。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急忙将车泊在路旁,翻江倒海般呕吐起来。

  暮春时节,气温已经大幅度回升,但凌晨还是稍微有点儿冷。风萍把敞开的白色风衣紧了紧,风衣里是浅蓝色竖领衬衫,下穿西裤,脚踩四厘米高跟鞋,走在夜晚的凉风里,有一种秀挑洒脱之美。

  她晚上和唐湛共进晚餐,心情颇有些感慨,又独自去酒馆喝了点儿酒。

  他的思维真是奇怪,坦言很欣赏她,也很喜欢她,可是却并不希望她成为唐家的儿媳妇,这可真叫人诧异。唤作三四个月前,她没准就要想歪了。

  毫无疑问,唐湛是一个传奇。

  他如有天神眷顾,在最好的年华里,拥有了人们梦寐以求的一切,甚至是他商业联婚的元配早早去世。当然,这句话是媒体的刻薄,但联系到他日后的风流,倒也不算冤枉了他。在他风华正茂的年月,想必为女人的问题深深困扰。当然,即便今天他的魅力依然不减。

  想到这个,她不由得想起他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助理,倒有好一阵子没有见过她了,好像小报上说她住在伦敦。咦,伦敦?他最为人诟病的三个私生子不就住在伦敦吗?那三胞胎生得秾艳明俊、秀逸非凡,他们的母亲必定美艳动人。

  她思维涣散,非常的意识流,散到哪里是哪里,脚下也是无意识地沿着广场花园转圈,也不觉得累。

  时光酒店就在广场右侧,但她并不急着回去。

  她回想和唐迦南相识以来的种种,起初是为了好玩,有个还不算太讨厌的男人追求她,她没有拒绝。那时,她刚刚结束一场漫长的旅行,打算在圣罂转机飞往伦敦,因天气的缘故延误了航班,就干脆决定逗留一阵子。

  她在报上看到招聘广告,忆起当年,临时起意抱着好玩的心态去试试看,不料遇到一位不拘一格的个性老板,她被录用了,然后就遇到了唐迦南。

  你看,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很多机遇都源于转念之间。原本不太可能有交集的两个人,因为她的一时兴起,走到了一起。呵呵,怎么说呢,她刚刚体验过一场疲惫的原生态之旅,渴望回归都市,甚至不排斥来点儿情感方面的刺激,唐迦南的出现恰是时候,这就是事情的因果。

  看到这里,或许有人要说,爱情就是正确的时间遇见正确的人。

  唐迦南真的是那个正确的人吗?

  他固执又人性,孩子气,是最当红的绯闻男主角,绯闻女友多得可以组建足球队。像一切富家子弟那样,有一些被宠坏却又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但和他在一起比较轻松,没有压力。

  他没有可以迎合过她,即便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和昔日恋情,亦没有对她刨根问底,充其量只是露出了一点儿好奇。当然,这没准是因为他的爱还没达到足够的温度,但这恰恰是她目前所需要的情感状态。

  她已经过了挥霍青春的轻狂年月,不再热衷那种撕心裂肺、死去活来的情感纠葛,那实在太像表演。她已经学会不去在意别人的看法,只专注于内心的平静和安宁,更钟情细水长流式的感情,就像有一首歌里唱的那样,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她满足于现状,不会因为任何外力离开唐迦南,然而,现状正在改变之中。她于昨天下午离开唐家,今早又爆出两条轰动新闻,可唐迦南居然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她气恼之余,也不禁要赞他沉得住气。

  她十分后悔昨天过于负气,竟连手机也没有带出来。

  绕着广场的花坛转了三圈之后,她终于决定回酒店给唐迦南打电话,可是,接听电话的人却是一个女人,声音沙沙地问对他:“哪位?”

  风萍一愣,要不是对方的声音极为熟悉,她肯定以为自己大错了。

  “是我。”

  “哦……是你啊!”唐诗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发愣。

  “唐迦南呢?叫他来接电话。”

  “他睡着了。”

  “麻烦你去叫一下。”

  “他喝多了。”唐诗打断她,“我叫不醒。”

  ……

  风萍无语,感觉心里有一股火气直往上冒,沉默片刻,缓和一下情绪才道:“这个时候,和别人的未婚夫在一起喝酒,好像不太道德吧?”

  唐诗对此论调很不以为然,反问道:“难道一个人订了婚,就没有和朋友喝酒、聊天的权利了吗?”

  ……风萍再次无语。

  “唐小姐,你或许作风开放、为人大度,但我不是。我不喜欢我的未婚夫半夜三更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喝酒。”

  “那我只能表示遗憾了。”唐诗飞快地打断她,并且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风萍目瞪口呆,不明白自己最近为何频频遭遇这种无礼的人。

  她在房间里来回走了片刻,然后拿起电话拨给易尔阳,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易尔阳睡得香甜,突然被人吵醒本是不太乐意的,但听到这等刺激的八卦,也不由得精神大振。

  “他们没搞出什么事吧?”

  ……风萍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