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夫人在他那样炽热的目光下,终于微微低垂了头,伸出一根手指沿着杯沿缓缓摩挲着。她为他年轻的勇气高声喝彩,甚至嫉妒他的年轻。她的垂暮老气,是她一味追求安稳,缺乏进取的锐气。但同时,她也深信,生活会把他的锐气磨平。生活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消磨,光阴的消磨,生命的消磨,爱情的消磨等等,它们都将被繁琐的生活一点点磨掉,当然,还是会有突如其来的冲动,在某个漆黑的夜里,在已然老去的身体里做一次次虚空的挣扎。

  不过,这些话,她是不打算对他说了。即使说了,他也未必会懂。即使懂了,也未必会相信。即使相信了,他也未必照做。即使照做了,也不保证一定不出差错。就让他去吧,去走那条属于他自己的路吧。

  送走唐老夫人之后,时间已经接近 七点了,秘书安娜进来提醒他晚上有个宴会。他翻着文件,头也不抬道:“让杨凡去吧。”顿一下又道。“让他先过来一下。”

  安娜答应一声出去了。

  稍后,杨凡敲门进来。唐迦南递给他一张纸,“你去查查这个号码是谁的。”

  杨凡接过来一看,“咦,这个号码挺眼熟……”

  唐迦南一惊,“是谁?”

  杨凡搔搔头,蹙眉想了一会儿,道:“好像是……袁氏的安副总。”

  “确定吗?”

  “应该没错,要不让安娜查一下?”

  唐迦南于是拿起电话,吩咐安娜道:“把袁氏企业安副总的名片拿给我。”

  他放下电话,证了两秒,眼见杨凡西装笔挺站在眼前,也不便露出什么,便笑了一下道:“哦,今晚有个什么酒会……”

  “是的,华庭项目的合作商酒会,在瑞金酒店,袁氏也在邀请之列,项目部的李总主持,您要是不想去的话……”

  他话没说完,安娜拿着名片就进来了。

  唐迦南接过名片看了一言,然后对杨凡道:“没关系,去吧,正好今晚没有其他的安排……嗯,酒会几点开始?”

  “八点。”

  “那我们走把。”

  他们俩走了,留下不明所以的安娜眨巴眨巴眼睛,感慨boss的善变。

  唐迦南坐在汽车里,懂懂高楼急速向后掠去,他的大脑却是在向前飞掠,寻找有关安悦生的全部记忆。

  他知道袁氏的老打,但是 并不清楚安悦生,从来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直到那天下午,他和风萍站在拍卖厅外面的台阶上。那天天气阴郁,傍晚还下了场大雪,风萍的情绪很不好……他还给风萍送过花,当时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现在看来,那或许只是一个借口。

  那么,安悦生就是那个人吗?如果不是他的花,他何以有风萍的手机号码?他们有什么事需要私下联系呢?为了一直瓷瓶?

  他一路上沉思不语,杨凡也不扁多话,直到车子驶入瑞金酒店的停车场,接待人员俨然巧笑地迎上来,才算打破了沉默。

  项目部的paul李正在台上致谢,忽然见到他们进来,稍感以为。原来不指望大boss能来,没想到他居然来了,但他视乎在找什么人,一进场就环视室内,根本没朝他砍。

  然而,他却不敢忽视大boss,简短发言完毕,连忙询问大boss有没有什么话要说。唐迦南朝他摆摆收,表示不必了,然后对投向自己的实现逐一点头微笑,当他看到安悦生时,嘴角不由得微微下垂。

  他很认真地看着他,仿佛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人。

  他有一双烟视媚行但毫无诚意的眼睛,可一旦当他微笑,便有了另外一种分外明朗的气质,仿若兼有双重特质,很矛盾的一个人。此刻,他正对着唐迦南微笑,颔首,表示友好地招呼。

  唐迦南停顿三秒,然后微笑着向他走过去。服务生步履轻盈地斜插过来,适时送上一杯酒水。

  袁氏的大老板不以为唐迦南的目标是自己身边的安副总,见他端着酒杯走过来,连忙抢先迎上来客套,“好久不见了,唐总。”

  唐迦南只得先应付他,”是有大半年没见了,袁总想必业务繁忙?“

  袁总立刻见缝插针,趁机表白到:我们今年最主要就在忙华庭的项目,争取保质保量,往后还要请唐总您多多关照。”说着举起酒杯。

  唐迦南微笑,举杯浅饮一口,忽然话锋一转道:“我听安副总说,袁总喜欢收藏古董啊?”说着看了安悦生一眼。

  袁总赶紧谦虚,“一点儿小爱好,小爱好……”

  “对明朝的瓷瓶有研究吗?”

  “略懂一点儿,哦对了,上次拍卖会上的事,安副总回来都跟我说了,我觉得真是不好意思。风小姐既然喜欢那只瓷瓶,我本不应该横刀夺爱,实在是……”

  安悦生在旁边沉默半晌,听到这里,知道应该由自己出面揽罪了,当下凑前一步插话道:“对不起,都是我不懂规矩,当时没注意到竞价的是风小姐……”

  “没关系!”唐迦南侧头对他微笑,“她只是无聊去看看,并不是真的喜欢,安副总不必自责。”

  安悦生觉得他的眼神有些怪异,不觉在心里拉起警报,但脸上还是抱以笑容。

  袁总一副如释重负的夸张表情,笑道:“那就好,不然我的罪过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