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地狱之重生

作者:渊默

清孝沉默片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摇头笑道:“精彩,说得真是漂亮!如果不是知道前因后果,还以为我在听牧师布道。爱的最高境界是放手,你是不是还打算告诉我,爱不是占有,是尊重?我只是奇怪,你既然懂得这些大道理,为什么还要紧抓着他不放,做得这么难看?为什么不身体力行一下,演示给我看看?”

 忍道:“我又没说过我爱他,我只是要他。”

 清孝再次怔住。忍疲乏地揉了揉太阳穴,道:“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他现在需要的根本就不是爱,而是一种比爱更牢固更让他安心的关系,一种根深蒂固的归属感。而你需要的是爱人回来。他要的你给不了,而他也早就不是你梦想中的人了。”

 他看着清孝,神情诚恳到极点:“说真的,你要一个爱人,什么地方找不到?外面大把大把都是人,谁都可以。而我只有这一个奴隶,你何必和我抢?他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的!”

 他的语气看似平和,字字句句中却流露出完全排他的亲密感。清孝只觉心在刺痛,哼了一声,坐直了身体,冷冰冰地道:“我的确不明白你的高深理论。

 我只知道他是我的爱人,被你偷去三年,历经惨无人道的虐待,弄到现在连路都不会走。不管他需要的是什么,都绝对不会是你给得起的。”

 眼里流露出深刻的蔑视和憎恨,他厉声道:“你有什么资格提要求?你给的幸福,就是让他象畜生一样在地上爬!”

 忍接连被他讽刺几句,也不禁动怒,道:“那又怎么样?我就是喜欢奴隶状态的他。你这个蠢货!不能理解不能接受,就给我滚,别来妨碍我们!”清孝怒道:“你…”忍道:“说我不够资格,你又有什么资格了?亲眼看见恋人被糟蹋,却一声不吭夹着尾巴逃跑,这叫做够资格?当初既然放弃,现在又何必再来?对了,就连逃跑的机会都是…”

 他倏然住了口,只因清孝的脸色实在太过可怕,有那么一刻忍几乎以为他就要向自己扑过来。灯光下,只见清孝面色铁青,但却异常平静,连根手指头也没动过,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你说得不错。能做出这种事来,的确不够资格自称是他的爱人。”

 他终于开口,声音缓慢而无动于衷“不要说是爱人,就连自称是人,也是不配的。”

 面具破碎了,他的脸色浮现出一丝扭曲的惨笑,低声道:“我这一辈子,从没有那么憎恨自己过。你看,你又捉住了我的痛脚。当然了,你是调教师啊,像老鼠一样专门窥探人心的家伙。

 那么你也应该知道,人都是自私的,我既然不能杀死我自己,就只好把怒火全倒在你身上了。”

 笑意慢慢扩大,惨白的灯光让这笑容更形狰狞,他的声音仍算平稳,眼神却亮得吓人:“我为什么还要呆坐着听你饶舌?反正你在我手里,服气就死得甘心一点,不服气就死得不甘心好了。为什么还要给你机会?从这一点来说,我的确是个蠢货。”

 忍吸了一口气,冷哼道:“果然是个粗人!讲不出道理,就靠一身蛮力。可惜,我不吃这套!”

 清孝眯着眼睛,道:“可惜,我也不吃你那套!我算是想明白了,你要真想自杀,又何必撕毁合同来引起我注意?可见就是以退为进,做戏罢了。”

 忍默然半晌,唇边勾起一道笑意,淡淡地道:“也许。但你不敢冒险,你不敢拿浅见羽来赌。”清孝牵了牵嘴角,道:“是么?”

 他突然一拳打在墙上,冷声道:“你听好了!我给你三天时间,让你考虑清楚是不是和我合作。

 过了这期限,如果答复还不能让我满意,我就把你的手指一根根剁下来蘸番茄酱吃。你不是喜欢赌么?我陪你玩到底,看你敢不敢拿你自己来赌!”

 他把一个对讲机扔在忍面前,沉沉地道:“这个给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可以找我。”

 忍一动不动,冷冷地道:“恐怕会让你失望,我不会用的。”清孝冷冷地道:“那你最好从现在开始,为自己祈祷吧。”

 他恨恨地看了忍一眼,大步走了出去。他直走到走廊间才停下脚步,夜风横穿而过,带来丝丝凉意。

 清孝这才发觉,冷汗已将背心打湿。外面的新鲜空气让他恢复了一些力气,他打开走廊里的灯,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微型录音机,按下回放键,忍的声音清晰传出:“…他会听你的话…”

 本来还担心会不会太过嘶哑,但现在听起来还算流畅。清孝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次虽然没能拿到书面证明,但把这录音好好剪辑一下,应该能让阿零相信的吧?

 阿零…小羽…他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疼痛,疲乏地靠在墙上,关了灯,让黑暗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疲倦席卷全身。夜已深。四周很静。暗夜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吸,等待并且低语:

 …他会相信的吧?一切会好起来的吧?---“我的确很喜欢画画,也知道我画得不好,所以想去巴黎学画。可是我答应过我的小奴隶,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所以…”

 “你知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我可以用生命来担保,不让他受任何伤害,可是他不相信我。”“他会听你的话。我想想看,我开口告诉他,他一定会接受你。”

 隔了一会儿,忍的声音清晰地响起:“阿零,乖乖地侍奉新主人,我知道你是天下最顺从最忠心的奴隶。”

 阿零静静地跪在当地,从发丝到指尖纹丝不动,仿佛已经石化。他低着头,清孝看不见他的脸,无端端地有些心虚,干咳一声,做出无所谓的样子:“本来就是收一个奴隶而已,没想到搞得那么麻烦,还得给阿忍打电话打扰。

 我希望一切到此为止,这是最后一次。”

 阿零慢慢抬起头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就连他的嘴唇,也像是苍白的,低声道:“我…我可以再听一遍么?”

 清孝看着他的眼睛,那眼里隐隐有泪光浮现,衬得眼眸异样的黑,仿佛一汪清水里养的两颗黑石子,有种凄清而哀伤的美。可惜是为了忍。清孝也不知该苦笑还是该愤怒,觉得应该摆出主人的架子说几句,却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冷哼一声表示不悦,按下了回放键。

 伴随着忍的声音响起,阿零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录音机,泪水在眼里滚来滚去。

 那痴痴凝视的姿态让清孝不禁吃味,霍地站起身来,沉下脸道:“够了吧?我希望你意识到你的新身份!”阿零似乎没有听到,嘴唇颤抖了两下,低声道:“主人…他现在是在巴黎么?”

 清孝微微一怔,考虑了两秒钟,叹息道:“阿零,我明白你大概很难接受,不过你应该明白,他除你之外还有他的世界。即使你现在仍然是他唯一的奴隶,也不应该过问主人的事情。”

 阿零呆呆地看着他,喃喃地道:“可是,可是…”

 清孝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决定把话说重一点,沉声道:“要知道,你只不过是个奴隶,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阿零一震,手神经质地摸上了颈间项圈,半晌方道:“那么,您跟主人是好友了?”

 清孝没有立即答话,笑了笑,道:“这不重要。”他顿了顿,接下去道:“重要的是,他知道我会好好待你。”

 他四平八稳地踱了几步,停下来,阳光隔着窗帘映照着他那张端正严肃的面孔,微笑道:“其实,他也很舍不得你,所以才把你托付给我,就是因为他知道我不会伤害你。”

 他沉默片刻,憋着气慢慢地说出一句让他内出血的话:“因为他依然爱你。”

 这句话出口,他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立刻背过身去,不让阿零看见自己脸上扭曲的神情。

 他听到身后阿零抽气的声音,大概很受震动吧。清孝心里在叹息,苦笑着回身,面对着泫然欲泣的阿零。

 阿零直勾勾地盯着他,目中的神情他前所未见。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纯净,却象深谷中的溪流,透明见底但依然难测深浅。“那么…我的主人,他现在怎么样?他过得好么?”

 他轻声问道,声音已带了一丝哭腔。清孝叹了口气,温和地责备道:“如果你能按照他的意思去做,他就能放下心事,自然就会好了。还有,你的主人,是我。”

 阿零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凄惨的微笑,喃喃地道:“只要我乖乖听话,主人就会好好的?原来是这样…”他低下头去,声音细若蚊讷:“我还以为他至少会当面告诉我,他会给我道个别…”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泪水终于忍不住滑下他苍白的面庞。清孝的心微微抽痛,柔声道:“你应该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就是不想看见你这样流泪的样子。”

 心里满溢着温柔的怜爱,他俯身轻轻拭去阿零眼角的泪痕,低声道:“没有人会舍得让你哭泣。”

 阿零惊讶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清孝,眼神有些恍惚,有些迷惘,以至于忘了躲避清孝伸过来拭泪的手指。

 于是清孝的手顺理成章地沿着那张精致的面孔慢慢描摹,划过他消瘦的面颊、尖尖的下巴,然后是脖子、项圈…

 在碰触到项圈正中的圆环时,仿佛受到了某种诅咒,阿零身体骤然后缩,清孝的手指顿时停留在空中。望着对方惶惑的眼神,火在心头郁结,僵在空中的手指一根根紧握成拳。

 清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默默地收回拳头,沉声道:“我认为你应该认识到了,你现在的主人,是我。”他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破碎和绝望,却并不住口,一字字地道:“现在,叫我,主人。”

 阿零的身体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象风中的黄叶,嘴唇哆嗦了两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清孝直直地盯着他,目光坚定,势不可当,重复了一遍:“现在,叫我,主人。”

 阿零慢慢闭上了眼睛,低声道:“先生,你打算不举行任何收奴仪式么?”清孝微微一震,掩饰地道:“啊,是应该有个仪式的,我…”阿零安静地道:“或许先生是想挑个比较正式的日子?”

 清孝心中一动,道:“那倒不必,就是明天吧。明天,你就正式成为我的奴隶。”他看着阿零,慢慢地道:“还有,今天晚上,你到我的卧室来睡。”

 阿零的面孔霎时变得雪白,清孝的心也不由得一阵抽痛,但并不因此缩回目光,反而伸手去抚摸阿零的头,轻轻地道:“你做得到,是么?”

 看阿零的样子,似乎很想躲开,但终于还是停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清孝听到一个柔顺的回答:“是的,先生。”

 这个傍晚异常闷热,空气中有种令人不安的味道,或者是快下暴雨了吧,或者只是因为他自身的烦躁?热水已经放好,飘逸出淡淡香薰气息,融合在迷蒙的水雾里。

 阿零静静地跪在浴盆旁边,低着头,但清孝看到他紧紧抓住地巾的双手,指节已经因用力而发白。他很紧张,清孝知道。他紧张,他恐惧,他担心,他迟疑,也许,还有更多分辨不出的东西。

 听到自己走进浴室的脚步,骤然紧绷的身体明白地泄露出他内心的忐忑,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清孝也未必轻松多少。

 在这个私密的空间里,面对一具名义上属于自己的裸体而保持自制是件太不容易的事,但比克制生理冲动更加困难的是,他必须克制住想拥抱这具身体的冲动。那具身体,害怕着他。曾经的恋人,现在跪在地上伺候他。这个认知让他心酸。

 他只能高昂起头,不看那个卑躬屈膝的奴隶,任那奴隶膝行过来,为他解开皮带。

 当那颤抖的手指为他脱去长裤时,心跳达到了顶点。上帝!一年,两年,三年,他渴望这种身体上的接触有多久了?那修长的、属于他爱人的手指就这么毫无障碍地直接碰触到他的皮肤!

 于是当阿零恭敬地放好他的长裤、回头准备给他脱内裤的时候,两个人都楞住了,眼睛不约而同地盯住那个不受欢迎却仍然兴致勃勃骄傲挺立的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