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爷请沈将军即刻到府议事!”一个小太监站在门口,拿着柄拂尘皮笑肉不笑地说。

 “属下…立刻就到!”从床上支起身子,我朝母亲安慰地笑笑,勉强走下地来。

 既然父亲的事情都成了蕴炎手中的把柄,我此刻只能更加顺从地遵循他的每一个命令。“坐车去吧。”母亲看我虚弱的样子定然已无法骑马,忙让家人准备了一辆舒适的马车送我去安王府。

 心中揣测着蕴炎找我的目的,我坐车很快到了蕴炎的王府。下车一路跟着那小太监进了蕴炎的书房,我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道:“属下武威将军沈泓,给安王爷请安!”

 没有人应声,连那小太监也退了出去。我偷偷抬眼一看,座位上并没有人。然而凭借我习武之人的直觉,我明显感觉得到有人正在暗处观察着我,想来又是蕴炎为了考验下属的忠心而玩的无聊把戏。

 于是我不敢稍动,依旧笔直地跪在地上。时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过去了,我额头上的冷汗也一滴一滴打落在地板上。从早上跪到傍晚,水米未进,加上昨晚我气血不调一直未能调理,此刻真是恨不得一头栽在地上睡死过去。

 神志稍一松懈,我猛地向地板上倒去,却立刻用手掌撑地稳住了身子。“怎么,跪不住了?”蕴炎忽然从后堂中转了出来,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我。“跪得住。属下见过安王爷!”虽然心中恨得要死,我还是语气恭敬地磕了个头。

 “那就继续跪着说话吧。”蕴炎审视一般地看着我“沈泓,本王对你如何?”“王爷对沈泓恩重如山,沈泓唯有粉身碎骨才能报答王爷的恩典。”我想也不想地回答,反正这些话早就说得习惯了。

 “那你可曾欺瞒过本王?”蕴炎的语气蓦地有些严厉了。“沈泓怎敢?”我心中一惊。“那好,我问你,在望胤居给我们望风的那个仆人呢?”

 我依稀记得蕴炎以前曾经问过这个问题,于是照着上次回答的话道:“回王爷,死了。”“哦,那是怎么死的呢?”

 我脑中迅速回想了一遍上次他询问我时的情景,似乎没有问到这个细节,于是编造道:“郁轩查出他帮助了我们,就把他给打死了,尸体埋到了乱葬岗。”

 蕴炎笑了笑,没再问下去,然而这笑容却让我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他品了口茶,蓦地问了一句:“那叶昀呢?”

 “也死了。”我心中暗暗叫苦,蕴炎若是知道我没有遵循他的命令杀掉叶昀,还把叶昀藏在了家中,我定没有好下场。

 “哦?那他又是怎么死的呢?”“遵王爷之命,在沈泓冒充叶昀前往望胤居卧底之前,就将真叶昀杀掉灭口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然而背上却被冷汗湿了一大片。

 “是吗?”蕴炎似乎强力忍着自己的冷笑“我怎么听说你喜欢他?”听到这句话,我心中一阵发寒,莫非是哪个多嘴的仆人向蕴炎告密了?想到这里,我心一横答道:“属下是对他动过心,不过还没有糊涂到因此误了王爷的大事。”

 “那他究竟死了没有?”蕴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回王爷,死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盼着这场刑罚一般的审问能早点结束。脑中已经越来越昏沉了,我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蕴炎绕出了真相。

 “你倒是一口咬定啊。”蕴炎忽然笑了起来“我正是看中了你说假话面不改色的本事,才派你前去做卧底的。没想到,你对谁都是谎话连篇啊。”

 “属下不敢…”我正要诚惶诚恐地辩解,口中却似乎被人堵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后堂的屏风处,身子晃了一下,连忙用手撑住。此刻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正是叶昀。

 “看看,你的沈泓是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蕴炎走下座位,伸手将叶昀拉到了身边。我只觉眼前一阵眩晕,不敢相信面前的场景。是不是我又做恶梦了?可是,哪个恶梦也没有现下的光景让我更痛不欲生!“我知道他一直在骗我。”

 叶昀毫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随即盯住了桌面。“你退下吧!”蕴炎厌恶地向我喝道,拥着叶昀向后堂走去。我僵硬地站了起来,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了。转过身,正好听见蕴炎调笑的话语:“我若是早见过你,定不会将你交给沈泓那小子处置了…别生气嘛,后来自从我在望胤居见过你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没想到你就是叶昀…”

 原来是这样。原来蕴炎早就对叶昀动了心思,偏偏我还以为凭借自己的一腔真情,可以弥补过去犯下的罪孽,缝补曾经被我撕碎的心。可是,方才所见的一切,不过印证了我的努力都无非是痴人说梦,一厢情愿罢了。

 现在叶昀已经落入了蕴炎的手中,我还如何去挽救,还有什么资格去挽救?他们都说得对,我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骗了高风、骗了郁轩、骗了蕴炎、骗了叶昀,也骗了…我自己。

 脚下忽然一空,我跪到麻木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平衡,猛地从二百多级的石阶上滚落下去。

 石阶硌在身体上已经没有感觉了,我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刀戳一般的剧痛割裂成了碎片,只盼就这样一直滚落下去,一直滚落到地狱的最底层。终于,身体停止了滚动,我伏在地上,半晌不动。

 “快滚!安王爷不许你再呆在这里!”似乎有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喝骂着我。我用手肘支起身子想站起来,然而刚撑起一尺却猛地喷出一口血,再度跌了下去。

 我真的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就让我死在这里吧…至少,这里是离叶昀最近的地方。棍棒落了下来,毫不留情地击打在我的胸口、后背和腰间。一阵阵灭顶的剧痛中,我依稀还能听见那些打手们鄙夷的喝骂。

 是啊,一条狗,一条欺骗了主人的狗,到最后不就落得这样的结果么?在几欲昏厥的痛苦中,我忽然开口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被喉咙里涌出的血呛得不住咳嗽。中途可能昏过去了一次,否则我怎么这么快就被他们拖出了门外呢。重重地被摔在王府门外的石板地上,我仍旧抬着头笑着看那对大门口的石狮子…它们也是一对儿吧,却为何也永远相望而无法接近?

 努力拖着残破的身体向一只石狮子爬去,我伸手想去抚摸那狮子空洞的眼睛,却猛地看到雪白的狮身被我喷出的血染成了殷红。

 随后,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醒来已是三日之后,然而我只是睁了眼,却说不出话,只要一喝药喝粥立时就吐血不止。

 大夫告诉母亲,因为我已没有了求生的意念。看着母亲在我床前垂泪,我只能抱歉地朝她笑笑,所有的话语却已无法出口:“娘,请原谅孩儿的不孝…”

 随即,我又昏睡过去。一阵暖流从任督二脉中涌入,随即自行游走到四肢百骸,暖洋洋地很是舒服。我睁开了眼睛,猛地发现自己正盘膝坐在床上,后背的志堂穴已被人用手掌抵住。

 这个场景我最熟悉不过了,当即运功想将那股内力逼回,口中叫道:“娘,别再用嫁衣神功了!您…您再也撑不住的…”然而身后的内力却坚定无比,竟将我的反抗完全压制了下去。

 身体再也动不了一丝一毫,我闭紧双目,流下了强忍了多日的眼泪。很久以后,身后的力道嘎然而止。我忙回过身去抱住颓然倒下的母亲,大声地喊着:“娘,娘…你不能抛下我啊…”“好好活下去…不要像你父亲一样…”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母亲竭力吐出最后的话语“娘能为你做的,只能这么多了…”

 “娘,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啊!”抱紧怀中越来越冷的母亲,我慢慢地倒在地上,然而眼睛却依然清醒…娘,不管以前我做错了什么,我都会勇敢地承担一切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