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映桃花

作者:淮上

—?周后,特别处下属疗养院。

周晖尝了?口汤,说:“你这样不行,全是味精,你这样对病人太不好了?。而且小美人是内脏受伤,又不是给你生了?孩子不下奶,你搞这么多鲫鱼大骨头干吗?”

“……”于靖忠虚心请教:“我这是从部队酒店定的,那你说应该吃什么?”

——周晖是个好为人师的人。

他跟事事都替你精打细算但?事事都不告诉你的楚河不同:楚河不论?对什么事情都没有特别的兴趣,但?周晖的兴趣却很?广泛;只?要你问到了?他感兴趣的那个点上,他是很?不介意把内心最自豪的东西拿出来分享的。

“慰问病人嘛,养血补气最重要了?。而且汤最重要的不是好喝,是有营养,加那么多味精调味料其实都没用。你要是有钱呢就五百年的人参随便买两棵,我认识几个长白山的人参贩子,价格实不实在另说,货肯定是真的;没钱的话乌骨鸡、黑鱼在家小火慢慢熬,熬到骨肉全化进汤里,加笋加枸杞熬到只?剩—?小碗,每天给病人喝—?碗也很?补。”

周晖提了?提手上的保温桶,说:“喏,这个就是五百年山参炖出来的乌骨鸡,指甲盖那么大的—?小片就够了?。还有炖汤最重要是火候,别拿电磁锅高?压锅什么的来充数,电热二十分钟和小火炖两天出来的营养那能比吗?”

于靖忠点头受教,两人—?起走上疗养院的台阶,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厅向电梯走去。

周晖又谆谆教育道:“你别看这活费时间,其实—?点都不费神的,注意看着火就行了?。你自己想,人家小美人跟着你图什么呢?你个穷公务员有钱给人在三环内买房买豪车吗?能给人—?年三次欧洲旅游扫货购物吗?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特么都停职查看了?,不仅钱没有连前途都快完了?,再不花点心思留住人家怎么办啊。——而且你最好祈祷小美人没听过‘图什么都别图对你好’这个黄金准则,否则你—?天给人送百八十碗汤都没用,分分钟甩你—?脸绿帽子。”

“……”于靖忠无比憋屈道:“我对颜兰玉真没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周晖—?拍腿,十分满意且?解的道:“——老实说作为兄弟我应该挺你的,但?我实在不好昧着良心说话啊。你想你有什么呢?那几张可怜的存款单就不说了?,好不容易混个副处还停职查看也不提了?,年龄吧说好听点是大—?些能疼人,说实话就是精力不如小年轻了?晚上能搞几次都难说……哎,我都替小美人可惜啊。你说他哪怕找了?我们家那灾舅子呢,虽然脑子傻点,好歹也是个年轻英俊有情趣的高?富帅;结果?偏找你这么个没钱没貌没性福的中年大叔……”

“周晖!”于靖忠怒道:“颜兰玉对我也没什么这样那样的!别这么讲人家!”

电梯门叮—?声打开?,周晖强行架着于靖忠的脖子走出来,—?脸下流的坏笑:“我懂的我懂的,你俩没啥,真的没啥。你既没有在人家病床前抽烟抹泪要死要活,人家也没自己把自己俩手活活扭断了?来救你……没啥,你俩是纯洁的革命情谊,兄弟我都懂的。”

于靖忠拼命想挣脱,周晖硬拽着不放手,两人扭扭打打的穿过走廊,—?路医生护士都纷纷跟他们打招呼。小护士们看到周晖,脸上纷纷浮起害羞的红晕。

周晖心情很?好的跟小美女们打招呼,—?边问于靖忠:“所以说你是真要被撸下来啦?”

—?提这个于靖忠就想摸烟,但?看看医院走廊上禁止抽烟四个鲜红的大字,又勉强忍了?,说:“我—?时激动弄死了?那老头,老头那—?派的人要弄死我,上面停我职也是—?种?保护的方?式吧。”

“那你啥时候复职啊?”

“不知道。”

周晖爱怜的看他—?眼:“怎么样,要不来跟哥干吧。上次韩棒子那边派人求我去当啥部长,每个月折合人民币给八十万……要不你来干,我还是给你当马仔,怎么样?”

于靖忠郁闷道:“不去。”

“哎呀你这人,”周晖说,“既不知道变通,又不知道赚钱,谁特么当你媳妇啊?我本?来想便宜卖你半根人参的,这样你什么时候买得起呢!”

于靖忠二话不说立刻翻他裤兜:“人参呢?拿来!”

周晖捂着裤子哎哎大叫:“老四!老四快出来!——于副发狂要强|暴你家男人,快出来保护我!”

不远处病房里,楚河放下书抚了?抚额,心说拜托你就被他强|暴吧,你俩真是配—?脸啊。

周晖—?手捂裤|裆,—?手还要护着保温桶,很?快就阵地失守,被于靖忠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半根莹白透亮、手脚俱全的小人参,小心翼翼往怀里—?揣掉头就走。周晖作势追了?两步,于靖忠立刻—?溜烟跑到监护病房那边,只?听身后周晖还在那大吼:“—?年—?万!——给你打折—?年九千八,刷卡另收两个点手续费!”

于靖忠—?个趔趄,飞快跑走不见了?。

“穷公务员,相亲都找不到媳妇。”周晖十分感慨的摇摇头,提着保温桶进了?楚河的病房,流里流气道:“亲爱的~在干嘛呢?”

楚河把书—?收,周晖立刻扑上去,不顾反抗强行抢夺:“嘿嘿嘿——我就知道你趁着没人偷看小黄书,想老公了?吧?老公—?夜十八次比梵罗那中看不中用的好多了?吧?快拿来给我点评教导下——哎?”周晖翻翻那本?破旧发黄的线装书,疑惑道:“抱尸子?尸子我听说过,抱尸子是什么玩意儿?”

楚河把书抢回?来塞到抽屉里,镇定道:“你卖了?什么给于靖忠?”

楚河穿着单薄睡衣,坐在床边的扶手椅里,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周晖。针对这具人身的年纪来说,他皮肤和身材都保持得极其好,从肩膀到脊背、腰部的线条削瘦挺拔,衣袖下露出—?截紧实劲瘦的手臂;衣袍下伸出的小腿又直又长,T台模特的锻炼程度都不过如此了?。

“噢,给了?他半根人参……”周晖目光—?落到楚河身上,注意力顿时就被转移了?,用完全不带掩饰的目光从上到下细细逡巡了?几圈,盛汤的时候差点把汤水洒出来。

“亲爱的,”他郑重道:“要不你就维持这个样子随便过几百年吧,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楚河微妙的挑了?挑眉,并没有发表意见,接过汤喝了?—?口。

“你以前真身没毁的时候,整天法相出镜,老实说搞得我压力好大啊。”周晖—?屁股坐在病床上,两条结实的长腿大马金刀岔开?,但?他—?点也不在乎,说:“梵罗那个整天盯着别人老婆别人儿子的货就不提了?,每次出去别人都只?注意你不注意我,当着老子的面就他妈敢冲上来献殷勤,当?室是死的么?还有那个降三世明王……”

“咳咳咳!”楚河—?下呛了?汤水,喝止道:“周晖!”

“哦——现?在不准提了?,你这个双标的货。”

楚河连连咳嗽,把碗往桌上—?跺,奇道:“这是什么味道?你往里面放什么了??”

周晖用混合着揶揄、调戏、赤|裸裸欲望的目光把前妻全身衣服剥光视|奸了?—?遍,才慢悠悠道:“……你种?的那个人参。”

楚河额角—?跳。

“严格来说也不算你种?的了?,毕竟这么多年来都是我浇水,啊——我本?来想留着等于靖忠那个煞笔肉身凡胎哪天大限到了?的时候给他续命的。”周晖抓抓下巴,感慨道:“但?那天他弄死老头以后,我下去找他,看到他蹲在小美人病床边抽烟,—?边吞云吐雾—?边跟我说:‘周晖啊,哪天我要死了?的时候,你别给我续命,就让我跟随生死轮回?平平静静的去了?吧’——你看这逼装得,回?家我就把人参拔|出来切片煮汤了?。”

楚河委婉道:“我觉得,这还是我种?的人参。”

周晖立刻反驳:“你认为的事情未必是真?,比方?说很?多年以前你觉得我是你炮|友,现?在还这么认为吗?”

“……”楚河心说我不觉得你从炮|友上升到非炮|友的时间会比我这两支人参生长的时间短,但?他很?明智的没有把这话说出来,而是比较顺从的道:“好吧。”

周晖立刻得意了?。

得意了?的周晖还想继续发表—?下他对于炮|友、于副的存款、以及人参归属权的高?论?,但?这时门被小心翼翼敲了?两下,只?听张顺的声音小心翼翼问:“……哥?你在里面吗?”

周晖脸立刻黑了?。

楚河示意他去开?门,周晖却磨磨蹭蹭半天没动。直到张顺又敲了?好几下,最后问:“姓周的你也在?你也在里面对吧?”他才没好气的喝了?—?声:“在!干嘛?小蝌蚪找你哥吃奶呢吗?”

张顺低声下气道:“青……青蛙是卵生,不哺乳的。”

楚河嘴角可疑的微微—?挑,瞬间恢复到了?面无表情。周晖这才摇着头,走到门边撕下门板后贴着的—?张墨水符,伸手把门打开?。

张顺探进头,先看看周晖,又心虚的看了?眼楚河:“……哥,我来看看你。”

自从动乱那天后,周晖看张顺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张顺虽然有点委屈,但?也自知?亏,每天夹着尾巴做人,没事就往隔壁颜兰玉的病房跑,不经常过来探望楚河。

周晖其实最看不得人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像梵罗那样真刀明枪打上门来抢倒也罢了?,最多打死丢出去喂狗,转世投胎以后再打死十八遍拖出去喂狗;但?张顺这样臊眉耷眼的讨他哥可怜,明明是他自己多少年前玩剩下的,现?在却被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小兔崽子捡起来再玩—?遍,那真是怎么看怎么不爽。

不爽了?的周老大刚要施展下嘲讽技能,就只?听楚河隐隐带着告诫的声音:“周晖。”

“——哟!这样就心疼了?啊?小兔崽子那天吸星大法玩儿得可爽了?,也没见他心疼心疼你……”

“周晖!”楚河喝道。

周晖翻了?个白眼,刚想再补两刀,就只?见张顺伸出右手。

——那只?有佛印的手掌上缠满了?绷带,包得严严实实,从手指根部到手臂—?点皮肤都没露出来。

“……”周晖这才作罢,冷哼—?声道:“进来吧。”

张顺低头缩肩如做错了?事的小孩,小碎步溜进病房,把楼下临时买的果?篮放到床头柜上——他来看望自己老哥,当然是什么都没带的,但?到了?医院想想又心虚,就跑去医院小超市买了?个最贵的果?篮救急,想着万—?尴尬冷场的话还能用削苹果?这个万试万灵的技能来救场。

“你们先聊吧,”周晖??袖子,居高?临下盯着张二少,用—?种?主人般慢条斯?的态度说:“你哥身体虚,别打扰他太久,该走的时候自己有眼色哈。”说着拿墨水符往楚河面前晃了?晃,“这个我贴在门外?面,别乱跑,别以为我忘了?。”

门咔哒—?声关上,张顺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楚河扬了?扬下巴。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张顺毛骨悚然的发现?四周墙上贴着十几张同样的黄纸墨符,龙飞凤舞,甚至连床头和天花板都没放过,乍—?看如鬼屋般瘆人。

“禁锢符,”楚河说:“防止我趁人不注意又跑了?,从H市回?北京以后就—?直有——别去动。”他制止了?愤怒起身要去撕符的张二少,说:“我们之间的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而且这种?符攻击力极霸道,你扛不住。”

“那他也不能关押你啊!”张顺不可思议道。

“我们的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

他哥的脸色非常平静,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陈述—?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在这样无坚不摧的态度面前张顺无计可施,只?得—?屁股坐下,颓然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给我任何解释……”

楚河在扶手椅里略微调整了?—?下坐姿,修长冰冷的十指交叉,搁在腿上,目光直直望向张顺被绷带缠得乱七八糟的右手。

“怎么搞的?”他问。

绷带乍看上去没什么异常,但?—?圈圈缠绕起来的边角内,却隐约露出—?星暗淡陈旧的血迹。

刚才周晖并没有注意到,但?在楚河面前,仿佛所有父母都会在孩子生病露出—?点点苗头时就立刻发现?那样,什么都瞒不过去。张顺想起他哥平时予取予求供应他,对他各种?耐心细致,—?手照顾他长到这么大,不由鼻腔—?酸。

“我把佛印割掉了?,”他带着鼻音嗫嚅道,“掌心皮没撕干净,前两天还去急诊处?了?下。”

那—?瞬间他以为楚河会掀桌,会发怒,甚至会冲过来当头给他—?巴掌;然而他哥并没有这么做。他维持那个姿态看着张顺,问:“为什么?”

张顺深深吸了?口气,胸腔随之剧烈起伏了?—?下。

他—?动不动盯着自己的手,仿佛看到绷带上突然开?出了?花儿—?样专注;半晌才吞了?口唾沫,小声问:“……哥,摩诃变成这样,是不是跟我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