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平平淡淡中一天天过去,眨眼就到了盛夏。林汐一向苦夏,哪怕是住在这深山寺庙中,也热得她不想动弹,十分怀念现代的空调。

在这正常人都避免出门的炎炎夏日,卢氏竟然来寺庙上香。林汐二人知道这消息还是因为卢氏身边的半夏亲自给林婉莹送新缝制的夏服。

林汐隐约觉得不对劲,卢氏这趟来的蹊跷,拉着半夏细问之下,才知离开的这些日子,林府竟然发生了几件大事。

先是孙夫子忽然久病不起,辞了这西席先生。再是林修平在去参加秋闱考试的途中,摔断了腿,最终只能放弃考试,回府养伤。二房的许氏现在隔三差五嚷着要分家。最令林汐震惊的,还是林婧莹小产了。

事情起因是这样的,林婧莹怀孕两个多月的时候,曹府下人开始口耳交传曹明哲偶尔出入风月场所的八卦。男人嘛,偶尔出入风月场所本没什么,但曹家不一样,家风刚正,曹家男儿极少跟风月场所的女人有纠葛的。现在一直引以为傲的长子变成这样,魏氏心里十分不舒服。但她活到这把年纪也明白,曹明哲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刚食髓知味,若是实在难忍十个月,与其这样变坏了名声,何不如抬个姨娘或通房。

这念头一起便再也坐不住,跑去跟林婧莹说了。林婧莹本就为夫君出入风月场所的传闻也难受不已,再听到婆婆如此建议,心就更堵了。但细想一番,找个通房丫头至少能保住名声,等生完孩子了,再把通房丫头卖掉便是。

自以为想通了,林婧莹便开始物色起通房丫头来,最后选了个才情样貌中等,但性情十分温驯的采言。

曹明哲看着贤惠的妻子,一边心疼她怀孕辛苦,当晚却在西厢房与采言云雨一宿。

采言这丫头才情样貌虽然一般,但性子柔情似水,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看向曹明哲的时候含情脉脉,以及在云雨的时那柔弱无骨的身子,曹明哲在她这得到从未有过的乐趣,对她自是宠爱有加留恋不已。

林婧莹真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本只是想找个暂时伺候夫君的,没想到竟找了个得他心的,终日抑郁寡欢,最后竟引发小产。

待卢氏知道这事时,已过去了五日。

看着瘦的不成人形的女儿,了解到全因后果,卢氏直骂自己瞎眼了,给林婧莹找了曹明哲这样的负心汉。又骂林婧莹想不开,不过是宠爱个通房而已,竟抑结到小产。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若不想他宠爱那个通房,打发了,再找一个便是。何苦为难自己,万事哪比肚子里的孩子重要。只要顺利生下长子,任他几个通房也动摇不了你的地位。”卢氏哭湿了整张手帕。

林婧莹心里也是后悔不已,后悔自己放不开,以至没了孩子。其实想想,不过就是个通房而已。大齐律法规定,妾不可扶正为妻。任她采言再受宠,只要自己不点头,永远就只能是个通房。

孙嫲嫲看着抱头痛哭许久的两母女,怕再任由她们哭下去把最重要的事忘了,便出言提醒。

“太太,事已至此,也不能白受这罪。”

“对对,没错。”卢氏想起自己来曹府之前跟孙嫲嫲商量好的,今日过曹府,除了看望林婧莹,还有几件大事要办,一是把那个采言打发掉,二是得让曹家保证,下次婧莹再有身孕,却不可再发生类似的事刺激她。

卢氏这人虽然没什么手段,但胜在做事雷厉风行,敢言敢当。

在这件事情上,魏氏心中有愧,所以林婧莹小产当日,魏氏便马上命人把采言轰出曹府。曹明哲再不舍,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出声。

同是女人,魏氏哪能不明白自己丈夫有别的女人的辛酸。怪只怪当日她生了偏心,只想着儿子血气方刚,没顾虑到儿媳妇怀着身子也正是需要人加倍关怀。

如今听到卢氏要见采言,魏氏与曹明哲心中皆暗暗庆幸,幸好一早处理了。

卢氏听闻采言已被打发出府,心里好受了几分,终于喝得下那口热茶。

见她态度有所松动,魏氏加了把劲继续安抚道:“亲家母放心,我们曹家的第一个孩子,一定是婧莹所生,绝不会发生宠妾灭妻的事。”

得到这番保证,卢氏心安不了少。这可不是一句简单的承诺,林婧莹此次小产元气大伤,养好身子需要一些时日,养好后能不能顺利受孕也不好说。但魏氏开了这口,哪怕未来几年林婧莹无所出,也不会发生让别的女子抢先生子的事。这对于一个正妻来说,太重要了。

若把赵姨娘流产的事也算上,林府这半年也称得上是多事之秋,难怪卢氏要来庆安寺上香。

半夏意识到自己停留太久了,担心回去挨骂,急着要走。林汐想了下,与她一同前去见卢氏。

林汐心里明白,她在庆安寺的日子能过的这么好,跟林家是离不开关系的,至少与林家白花花的银行离不开关系。今日主母都来了,她这个正在赎罪的人不去看看说不过去。

林汐很有耐心地与紫苏半夏站在大雄宝殿外等候,主殿供奉着三世尊佛,此殿也是寺院僧众早晚课诵和法会朝拜参修的地方。

卢氏上完香,拜了许久,又与主持方丈说了许久的话,才眼红红从大雄宝殿出来。见到林婉莹,脸色不由冷了几分。

林汐规规矩矩行礼问安。

“性子是稳了不少,看来这段日子没白待。”

才大半年没见,林婉莹长高不少,举止也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得体。再想到秀莹,自从孙夫子不再担任西席先生后,书不看字不练,整日毛毛躁躁。放在自己跟前带的,竟还不如一个被遗弃在寺庙的。这让卢氏颇不舒服。

林汐这话赞不似赞骂不似骂,林汐实在不知怎么接,只好继续低着头。

“在这住的还习惯?”卢氏问。

林汐自是知道不能给卢氏知道,自己在这过的游鱼得水,惬意至极。

“住庙本就是为主母爹爹祈福,其他时间也不便在寺中行走,多是在自己院内待着。”

三言两语描述了枯燥无味的日常。但卢氏这心里还是不舒服,却说不清不舒服的原因。也许是林婉莹从始至终都没有哭哭啼啼哀求,让她绝对费尽心思把她送离林家似乎是多此一举。

如今林府被许氏闹腾的连她都想远离,林婉莹一人在这庆安寺,倒有点误打误撞独善其身了。

不过凡事都有两面,如今津饶体面人家基本都知,林府的四小姐犯了错在庆安寺思过。名声有了污点的人,是很难找到好婆家的。秀莹今年十三岁,任她许氏再闹,都必须撑秀莹找到好婆家。想到这些,卢氏气顺了不少。

林汐恭恭敬敬目送主母,待众人走远脸上的俏皮劲又回来了,忍不住朝空气做了个鬼脸。转身,发现方丈就站在大殿门口,这一幕全全被他看去。

林汐讪讪一笑,乖巧上前,甜甜喊了声师父。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林婉莹与支持方丈倒真生出了几分如师徒般的情谊。林婉莹的聪慧淡然,深得他心。最初接到林府下人告知,四小姐要在庆安寺暂住一年,虽没说什么原因,了缘也猜到,定是这位四小姐犯了错遭人排挤。

寺庙本不能住女性,但八年前寺庙火灾,林修平出了大笔银子重修,了缘记着这份善心,应了他一个要求,在庙中留了一独院,给偶尔上山礼佛的女眷居住。开始林老夫人与沈姨娘来的多,兴许是条件过于艰苦,近年来林府来上香的女眷极少留宿的,独院便一直空着。

了缘心性慈悲,怜她一个稚童离开父母独居在这深山古庙中,便让寺中僧人多用心几分。

怎知林菀莹这女娃,不仅没他想的那样哀伤哭啼,反而很适应居山生活,每天自娱自乐,带着做早课也是十分恭敬虔诚。

这份淡然,一般大人身上都少有,能在这七岁女娃身上见到,实属罕见。讲经时,她的悟性比大部分弟子还高,了缘心里是喜爱不已。

“听慧能说,你让他去藏经阁借阅《金刚经》?可看的明?”

林汐老实的摇摇头,她接着本经书,不过是因为前世看过小说里,多次提到经书中的经文‘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甚美甚美,一直想好好读一读,奈何工作太忙,一直闲不下来。如今反正时间多,便想借来好好读一读。

了缘笑了,目光依旧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