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海边已经有些炎热,明晃晃的太阳在头顶上高悬着,纪凌不自觉的眯了眯眼。

她倒是没想到,叶珺棠竟然直接带人来到福山县的盐田。

盐田管事听闻消息后匆忙迎了上来,见到二人下跪行礼道:“小人见过叶郡主纪指挥使。”

纪凌没有开口,她本来就是陪叶珺棠来的,她倒是想看看,叶珺棠要做什么?

“这里是你主事?”果然,叶珺棠从一开始也没打算让纪凌开口。

“正是小人。”管事连忙回道。

叶珺棠点头,随后道:“本官初次来这,就劳烦你带本官走一走了。”

管事下意识的看了眼纪凌,却发现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此处,而是眺望远方的大海。

“也好,郡主随小人来。”见纪凌完全不管,管事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叶珺棠已经发话,他也只有应了一声。

纪凌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般,道:“你们去吧,本座就不去了。”

叶珺棠有些许诧异,她偏头看向纪凌道:“纪指挥使不去?”

“没兴趣。”纪凌懒洋洋的开口,随后带着手下往一旁的阴凉地走去。

管事一见纪凌这样,不由看向叶珺棠笑道:“那叶郡主,咱们还转吗?”

叶珺棠觑着他:“转。”

管事的笑意僵在脸上,却也毫无办法,只得带着叶珺棠四处去转了转。

叶珺棠对晒盐之事一窍不通,所以她也只是转转随口问了几个问题。

“今年盐产收成如何?”叶珺棠似是漫不经心般开口。

“与往年无差。”管事答的飞快。

“五年福山共产盐两百八十万斤,可本官怎么觉得,这盐田一眼望去,不像是只有这点收入啊。”叶珺棠扫了一眼,轻描淡写的开口。

“这……”管事眼神不自觉的躲闪,随后道:“这盐田不必旁的,盐沙有粗有细,产量也各不相同。”

“是吗?”叶珺棠看了他一眼,管事鬓角不自觉滑落一丝冷汗。

“是的是的。”管事干笑两声。

幸而叶珺棠没再多问,只是又四处转了转,没再说什么,待逛的差不多了,这才往回走去。

纪凌躲在阴凉地乘凉,远远的看着叶珺棠走来,眉梢微挑,却也并未起身,只是往在自己面前又倒了一盏茶水。

叶珺棠径自走来,见到桌案上的茶盏,不自觉看了一眼纪凌。

“放心吧,没毒。”纪凌勾了勾唇角。

叶珺棠索性也不矫情,拿过茶盏一口饮尽,坐在一旁歇息。

管事的在一旁候着,大气也不敢喘。

“叶郡主转了一圈,可有收获?”纪凌笑着问道。

“还算可以。”叶珺棠模棱两可的开口说道。

“是吗?”纪凌轻飘飘的看了眼管事。

“叶郡主后面还有何事?”纪凌又问。

“无事了,纪指挥使可还有事?”叶珺棠反问道。

“自然是有。”

纪凌笑了笑,对上叶珺棠询问的眼神,道:“叶郡主一大早就将本座叫了出来,如今已过午后,叶郡主不饿,本座倒是有些饿了。”

叶珺棠闻言,微微一怔。

纪凌就那么坐着,笑靥盈盈的看着她。

叶珺棠面上难得的浮现出一抹尴尬,随后道:“是下官考虑不周,作为赔礼,下官做东请纪指挥使在酒楼用膳。”

“甚好甚好。”纪凌拍手笑道:“难得叶郡主相邀,本座自然是要去的。”

叶珺棠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纪凌显然是摆好了套等着她跳,偏生这个套还是她给纪凌扑好了路,自己还不得不跳。

然而话已说出,叶珺棠断不会再收回去,几人收拾一番,来了福山县最大的一处酒楼。

要了酒菜,纪凌兴致颇高,叶珺棠便不同了。

本就是自己拖着纪凌出来,造成现在的局面,也无法怨怼任何一人。

罢了,就当是纪凌请了自己两次,自己的一次回礼吧。

酒菜端了上来,纪凌率先出声,打破了宁静。

“叶郡主打算对这片盐田动手了?”纪凌轻描淡写的问道。

“嗯。”叶珺棠并不否认,她抬头看向纪凌道:“下官若对盐田动手,纪指挥使打算如何?”

“叶郡主不觉得直接问本座,不妥吗?”纪凌好笑的开口。

“素来听闻纪指挥使睚眦必报,梁王拿你当枪使,纪指挥使可能忍?”叶珺棠对上纪凌的眸子,反问道。

“呵。”纪凌不由轻笑一声道:“叶郡主这是想挑拨离间?”

“梁王如今都能让纪指挥使当枪使,那待梁王得势,可还有纪指挥使的容身之地?”叶珺棠道。

纪凌双眸微眯,看着叶珺棠道:“所以呢?叶郡主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纪指挥使不想回梁王一份大礼吗?”叶珺棠端起酒盏看向纪凌。

纪凌勾唇,手指轻抚酒盏釉面:“那得先看看叶郡主想要本座怎么做了?”

“纪指挥使什么都不用做,一切由我自己来便是。”叶珺棠道。

纪凌笑了笑,这才举起酒盏与叶珺棠轻轻一碰。

“那本座便拭目以待了。”

纪凌说不管,便当真没有再管,只是她没有想到叶珺棠下手如此之快,她们刚回到莱州城,那盐田的管事便被她抓了起来。

纪凌听着手下给自己汇报,面上带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那叶珺棠现在何处?”纪凌问道。

“回郡主,叶郡主去了衙门,说是要亲自审问那管事。”手下连忙回道。

纪凌微微颔首,随后笑道:“去叫个人看看,叶珺棠是如何审那管事的,回来后一五一十告诉本座。”

“是。”

看着手下退下,纪凌抬手摸了摸下巴。

之前才说过叶珺棠办事速度慢,想不到不过一天就调整过来,竟然是毫不犹豫的抓了那管事的。

也不知这管事的骨头硬不硬,若是太硬了,叶珺棠那个心肠软的舍不得,那自己就只好再帮帮她了。

另一边,叶珺棠来到衙门牢房的时候,正听得那管事跟人争辩着。

“这位军爷,您们为何抓小人,小人,小人又没做错什么!”

回应他的是沐柯不耐的嗓门。

“少废话,抓你来自然是有原因的,再给爷吵一句,爷便断了你的双腿!”

沐柯此人平素里嬉皮笑脸的,但若真的板着脸严肃起来,倒也是能骇住人的,那管事闻言,当真不敢再多嘴。

叶珺棠走了进去,便见屋中除了沐柯还有那管事,还有两个人,皆是枭羽卫的成员。

“郡主。”见到叶珺棠,枭羽卫的三人连忙行礼。

叶珺棠略略颔首示意他们起身,随后看向那管事。

“郡……郡主……小人,小人做错了什么?”那管事战战兢兢的问道。

“王普成,山东济南府人,三年前来到莱州福田县,掌管此处盐田生产,本官可有说错?”叶珺棠坐在桌案后翻阅着手中卷宗,淡声道。

王普成闻言,额前冒出细密冷汗,道:“郡主所言不差。”

叶珺棠略一颔首,合上卷宗,眸光直视王普成,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威压令王普成喘不过来一口气。

“王普成,你可知罪?”叶珺棠的声音淡漠而冷酷。

王普成的身子不自觉的一哆嗦,他颤巍巍的开口道:“小人……小人着实不知叶郡主此言何意?”

“不知?”叶珺棠掀了掀眼帘,看了眼沐柯。

沐柯心领神会,从一旁的桌案上取了一沓书册递到叶珺棠面前。

“郡主,这是从王管事家中搜出来的,上面记录了福田县每年盐田的主产量,请您过目。”

叶珺棠接过,看向王普成,只见他面如死灰,似是完全没想到,沐柯会找到这些东西。

叶珺棠翻开,不紧不慢的浏览着,每翻阅一页王普成眼底的希冀便黯淡一分。

终于,叶珺棠合上册子,抬眸冷眼注视着王普成道:“在你这本账子里福田县去年盐产量是四百八十万斤,整整多了两百万斤,去年一斤盐价在九文钱,细算下来,竟然有一万八千两白银不翼而飞,王普成,你有多大的胃口,能吃下这么多?!”

“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啊!”王普成吓得连连磕头求饶。

“饶你?”叶珺棠睨着人,道:“寻常人家每月也不过五两银子,一年也就六十两,一万八千两,本官若饶你,焉有王法!”

王普成面如死灰,嘴唇动了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过,这么一大笔钱想来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管事能吞下去的,你幕后之人是谁,说出来,本官或许可以考虑饶你一命。”叶珺棠淡淡开口。

王普成却哆嗦了一下,再一转眼竟然是一副决然赴死的神色,只听他叩首直言道:“一切都是小人贪心所致,没有什么幕后之人,郡主要治小人的罪,小人认罪便是!”

叶珺棠却并不意外,看着王普成慷慨大意的模样,叶珺棠冷冷一笑。

她起身踱步至王普成面前,蹲了下去,声音冰冷的恍若刀锋。

“你以为,你不说本官便无办法了?让本官想想,王管事家中似乎还有一位高堂,王管事是位孝子,该不想拿高堂的性命开玩笑吧。”

王普成猛然抬头,瞳孔骤缩,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着叶珺棠。

叶珺棠面上淡定从容,清冷高贵的模样,可又有谁能想到,方才那句话竟然是从她口中说出的!

“王管事可要好好想想,下官的耐心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