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赵妧的顾虑得到了验证,陆家果然意图将陆二小姐许配给雉哥儿,这件事还没有在掖庭流传开来,是她从徐宸妃处得知。

那日她去徐宸妃处请安,陆贵妃也在棠梨阁中,拉着徐宸妃有说有笑,赵妧原本还是欢欢喜喜,见到陆贵妃后笑容就凝在了嘴角,而她是个有素养的公主,心里再怎么不情愿也得象征性地向她问安,却绝不低头。

陆贵妃见了她也是客客气气,拿出长辈呵护小辈的姿态,对于她内侄子陆徴言做出的荒唐事表示遗憾与痛心,赵妧看着她伪善的嘴脸在心底冷笑。

“我想起圣上托我做杏仁露,眼看天色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准备,就先不打扰你们母女说话了。”陆贵妃大概是见赵妧忽然到访,有些尴尬,不愿长时间逗留,便借故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意味深长地对徐宸妃说:“妹妹,方才与你说的事不妨再仔细思量一番。”

“妹妹知道了,姐姐走好。”

陆贵妃走后,徐宸妃轻叹一口气,面露愁容,赵妧好奇问她:“娘娘,她让您考虑什么?”

徐宸妃拉住赵妧的手,慢慢坐下来,“陆贵妃有意将她的内侄女许配给雉哥儿,事关雉哥儿的终身大事,还需要向你父皇请示。”

闻言,赵妧警铃大作,陆家果然要再次出手,他们这次的目标是年幼的雉哥儿!

“娘娘不妨先问问雉哥儿的意愿,他虽然还小,但也有自己的想法,最好想想清楚,别到将来与妧妧一样后悔莫及。”

徐宸妃看向赵妧,双眼充满爱怜,“原以为你与陆徴言的婚事总算了结,没想到又会将雉哥儿牵扯进来,真不知是喜是忧。”

“妧妧与陆徴言的事只当是个教训,当初是妧妧行事冲动,没有看清陆徴言为人,好在悬崖勒马,才没有令自己后悔终生!”想到以前的愚蠢行为,赵妧又气又恨。

“妧妧不必恼怒,将来你总会遇到真心实意待你的人。”徐宸妃将她揽进怀里,轻声细语地说。

赵妧靠在她怀里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心头浮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会儿她又开始想他了。

“如今世上对妧妧最好的就是娘娘和父皇了,妧妧想一辈子留在宫中,陪伴着你们,侍奉你们。”

“傻孩子,你一个姑娘家总要出阁,岂能一直陪着我们?”徐宸妃笑道。

“想娶妧妧的人,全都是因为妧妧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他们喜欢的是我的身份,并非我这个人。”

徐宸妃愣了一下,虽然这番话说得不无道理,可也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那么宋国太子呢?他当初并不知你的真实身份,以为你是徐家的女儿,他想娶你该不是为了你的身份。”

赵妧沉默住了,没想到徐宸妃会提到刘卫桓,的确,刘卫桓与别的贵族子弟不同,他们是因为《诗经》结识,志同道合,在一起畅谈十分轻松愉悦,可是他们的相处仅限于朋友之间的关系,看到他并不会心跳加快,也不会日夜思念。

“如今你与陆徴言取消婚约,对宋国太子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可是妧妧已经拒绝了他啊!”赵妧抬头,急着与刘卫桓撇清关系。

“但是宋国太子应该不是轻言放弃之人。”徐宸妃看着赵妧意味深长地说:“只要妧妧一日未出阁,他便有机会追求你。”

赵妧蹙眉,陷入新一轮的困境,以至于回福康殿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件事,都没有留意有人从他眼前穿过。

“公主,是杜太医。”桃奴告诉赵妧。

赵妧这才回神,可是抬头已不见杜仲晏的身影,桃奴又说:“好像是秋霞阁的方向,杜太医急匆匆的样子,该不是尹美人要生了吧!”

赵妧与桃奴对看了一眼,算了下日子,尹美人是该临盆了,不知怎么的,她居然有些紧张,仿佛是在期待新生儿的降临。

“走,桃奴,我们也去秋霞阁看看!”虽然尹美人为了一己之私加害过雉哥儿,但是后来也算安守本分,没再作妖。

前世,尹美人这一胎是个女婴,对赵妧来说已经没有悬念,不过她仍是期待婴儿降临人世时的那一声啼哭,可以冲淡所有的不愉快。

秋霞阁里里外外全都忙翻了天,侍女们进进出出,晕头转向,还差点将一盆热水打翻到赵妧身上,赵妧让她小心些,别着急,侍女见到昭华公主来了,又惊又喜,连忙行礼:“奴婢参见公主!”

“免礼吧,听说你们娘子快临盆了,我来看看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啊!——”忽然,阁中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声:“我不生了!我不要生了!啊!——”

这般撕心裂肺的叫声听得人背后一寒。

“多谢公主关心娘子,娘子巳时羊水破裂,太医们与稳婆已经进去快两个时辰了,但还没生下来!”侍女急道。

“圣驾到——”在这万分紧张的时刻,景隆帝也来了,众人闻声参见陛下。

“妧妧,你怎么在这儿?”景隆帝看到赵妧,微微诧异。

“听说尹美人要生了,我来看看我的弟弟。”赵妧朝景隆帝眨了眨眼,她知道这一胎不是龙子,但她的父皇一心想要一个皇子,便故意讨好。

“哇——”一声啼哭响彻苍穹,所有人都看向阁中,景隆帝快步走向阁门,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去,一众宫人匍匐在地迎接,赵妧也紧跟其后。

“都起来吧!杜太医,尹美人诞下的可是皇子?”一进门,景隆帝便看向侍立在侧的太医局判局杜仲晏,问道。

杜仲晏上前一步,行礼答道:“回陛下,尹美人诞下的是一位公主。”

听到是一位公主,景隆帝似乎有所失望,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好,青茂,吩咐下去,秋霞阁每人赏一缗钱。”景隆帝向身旁的内侍李青茂下达旨意。

“是,陛下。”李青茂领旨。众人谢恩。

“尹美人怎么样了?”虽然尹美人没有给皇室添丁,但作为她委身依赖的丈夫,景隆帝依然十分关心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

“回陛下,尹美人本就血亏,生产时损耗过多精气,目前处于短暂昏迷的状态,不过臣已经为尹美人施针疏通经脉,不久便会苏醒。”杜仲晏答道。

景隆帝点了点头,“既然没什么事,朕也就放心了,朕改日再来瞧她。”

“父皇,您还没给妹妹取名字呢!”景隆帝走之前,赵妧让稳婆把孩子抱给他。

景隆帝看着襁褓中刚刚出生的女婴,心头一暖,从稳婆手中接过,抱在怀里,这不是他第一次抱孩子,但是每一次的感受都不同,尹美人虽是女官出身,但她一直以来还算恪守本分,尽心侍奉他,就是心思单纯,容易受人摆布,当初用苦肉计嫁祸雉哥儿怕是受人指使。

这个孩子历经一劫来到世上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婵,这是朕的七公主赵婵。”景隆帝向众人宣告七公主的闺名。

“婵儿,我是你的六姐,你一定要平平安安长大哦!”赵妧凑上去,对着还没有睁眼、浑身皱巴巴的赵婵甜糯糯地说。

原本赵妧是景隆帝最小的女儿,赵婵的诞生令她的责任重大了,因为她多了一个妹妹。

一旁杜仲晏微微抬头,看她逗弄七公主的模样,禁不住嘴角一扬,想来她早已放下当初尹美人嫁祸雉哥儿一事,她并不是一位任性的公主,她也有她的深明大义。

赵妧感觉有目光跟随着她,便抬头望去,却与杜仲晏四目相对,她调皮地朝他挤眉弄眼,杜仲晏愣了愣,双颊一热,随即别开脸,目光落向别处。

直到与他一起来的董棻用手肘推他,“人都走了,别发愣了。”方才的一幕,董棻自然没有错过,便拿来揶揄他。

杜仲晏瞅了董棻一眼,不予理会,径自往外走,董棻笑嘻嘻地跟上去,“迟安,你该感谢我,若不是我找你急救,你怎会在此遇见公主呢?”

“玉芝兄该感谢迟安才是,若不是迟安及时赶到,尹美人恐怕无法顺产。”杜仲晏面朝董棻微微一笑,董棻愣了一下,觉得此言没有毛病,只是没想到沉默寡言的杜太医会反驳他,董棻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尹美人这一胎确实凶险,还是迟安你医术高明,换了旁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杜仲晏赶到的时候,稳婆告诉他尹美人因为疼痛难忍拒绝生产,而且已经用尽了力气,这对胎儿以及母体都极为凶险,不得已,只能铤而走险,让稳婆给尹美人吞下他刚才在太医局匆匆配好的“催生丹”,同时扶她半坐,有助顺产。

果然,在催生丹的作用下,尹美人使出最后的力气,顺利诞下一女。

上一世,尹美人在分娩的时候并未遇到这一情况,所以一直没有提早做准备。早上他在福康殿请平安脉的时候,秋霞阁传出尹美人即将临盆的消息,太医局五位太医闻讯立即前往待命,杜仲晏回到太医局之后,秋霞阁来人请求他前去支援,他了解情况后,便以最快的时间按照他父亲留下的药方配制出“催生丹”,带去秋霞阁。

他的医术是他父亲所传,这些年的潜心修习成为一众太医中的佼佼者却是因为那一个他一心想要医治好的人,他最在乎的还是她,他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