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随着凤火燃起而消散,悲歌唱过,明霞真?人轻舒口气,这才?有心查看徒儿的安危。

“师傅,我真?没事。”叶成蓁晃了晃手上的镯子,本想安慰她,“还是师傅有先见之明,给我留下这镯子,护我周全。”不料那镯子随着晃动,竟然开始寸寸碎裂。

裂纹越来越大,最终将镯子分为几块,从手腕处脱落。

叶成蓁僵住了。

这可是明霞真?人的师兄送给她的定情信物,怎么能碎掉!

“师傅……我……”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

“无妨,我将它送给你?就是为了保护你。它因保护你而碎裂,也算得我所愿。本应如此,你?不需愧疚。”明霞真?人善解人意地笑笑,她弯下腰,用手帕将残片捡起,小心包好,宽慰她道,“有这些就够了。”

怎么够呢。

叶成蓁抬手夺过残片,“师傅,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将镯子修好的。”

能承受住承天境攻击的镯子,当然不是那么好修复的。但是叶成蓁有信心有恒心,愿意倾尽所有修复镯子,这是她欠明霞真?人的,无论多困难,都要还她。

“你?呀。”明霞真?人摸摸她的头,“执念太深,于修仙无益。”

“我只知欠人的,终究要还。”叶成蓁回道,“这是我欠师傅的,若是不还,于心有愧,反倒影响修行。”

像是应和她的话,承托残魂的凤凰出声了。

“凡人,吾今日得你?点醒,要赠你?一句。”这是对明霞真?人所言。

明霞真?人拱手,“请赐教。”

“你?师兄魂魄未灭,终有一日,你?们会再相见的。”凤凰远眺奈川,“只是,他昔日因你?而死,你?也将因他而亡。再见之日,恐不会如你?所愿。”

明霞真?人眉眼露出一抹伤感,她长叹一声,“能同生共死,不算坏事。你?这一言,我已窥见无数血光,他日重逢,定当不会手软。”

“至于你?。”凤凰侧目望向?叶成蓁。

在他身后,少女拽着凤凰衣袖露出头,朝叶成蓁甜甜地笑着。她会随着凤凰一同沉睡奈川,生生世世,伴随他左右,以此偿还对凤凰的亏欠。

火光自凤凰指尖燃起,是一簇橘红色如暖阳般的火焰。

“我替她还你?了。”

火焰飘至面前,叶成蓁有些诧然,竟然还有自己一份功劳?

说起来,她不过是把那女子?带到这里,没出什么力。反倒是明霞真?人,点醒凤凰,阻止他酿成更大的祸患,但她只获得一句预言,还不如她收益大。

她看看凤火,又看看自己的师傅。

“若没有你?带她过来,凤凰不会醒悟。这是你该得的,收着吧。”明霞真?人道。

原是这样。

叶成蓁松了口气,再不客气,徒手一抓,将那火焰抓在手中。

凤凰火焰留有残存的神力,被她触碰后便融入她体内,与在识海中静静燃烧的心火融为一体。

那是被剥离了属性的神力,天地间最纯粹的力量,即便与心火相融,也没有任何不适反应,整个过程像躺入温暖的泉水中,不知不觉间,使她的心火直接提升一个阶层。

“多谢前辈。”叶成蓁拱手。

凤凰垂目看她,目光深邃,“这是你该得的。”

话毕,他重新化成兽形,张开巨大的翅膀,带着那些亡魂,一同飞向?奈川。

绚丽的羽翼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橘红色火焰划过黑色的天空,神力伴着星光降下,引起地上凡人不断地惊呼,那是凤凰的祝福,打破绝望,迎来新生。

暖阳在天边探出头,夜色已过,新的一天开始了。

迎着晨曦的光芒,明霞真?人身体一软,后退两步,差点摔倒过去。

叶成蓁赶忙扶住她,关切问道,“师傅,你?没事吧?”

强行突破境界必然是损害修为,损害身体的事,只是她没想到,对明霞真?人的影响会这么大,看她浑身虚软,唇色发白,看起来竟比她还要虚弱。

“没什么大碍。”明霞真?人摇头笑笑,“不过是倒退三层境界,消耗过多,心火暂时空虚而已。”她抓住叶成蓁的胳膊,颇有些内疚,“只是经过此事,我要恢复,需得尽快找地方闭关修炼,此后百余年,怕是无暇顾及你了。”

叶成蓁不是无私的人,因而更佩服像明霞真?人这样舍己为人的侠者。

没有明霞真?人,这方圆千万里的百姓,怕是一个都活不了。

她怎会因此怪罪她。

“师傅,你?伤势这么重,就别再为我操心了。”她扶起明霞真?人,道,“我已成年,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担心我。”

明霞真?人既觉欣慰,又觉心酸。

在她眼中,叶成蓁不过才?正是二八年华,抛下她一人闭关,实在放心不下。

“你?初入道门,还需一位名师指点,我不能因这事耽误你?的修行。”她唤出长明鸟,将叶成蓁一同拉上鸟背,命令它向?天麓山方向飞去。

叶成蓁察觉不对,问道,“师傅,这是去哪儿?”

“大衍天晟。”明霞真?人说出自己的决定,“我与大衍天晟的沈宗主有些交情,将你?托付于他,我才?能安心闭关修炼。”

叶成蓁:??

……

至夜,大衍天晟,观星台。

微风吹拂云层,拨开层叠雾色,引如霜月华降落于掌心。

长袖收拢,谢晓痕挑起眉头,颇有些惊异,“凤凰乃灵兽,竟然也会入魔。”

灵兽自承天道,素来为心魔克星,有记录以来从未有入魔者。昔日天命降下,迫使龙凤沉眠于奈川时,他们未曾入魔,何至于今日会入魔。

他拂袖便要下去星台,却见明光闪烁,如星子?坠落人间,从中走出身着鸦青色衣衫,肩披牙白长袍的沈归风。

“宗主。”谢晓痕拱手行礼。

宽大的袍子?被风吹起,两侧肩带如柳絮飞扬,衬得沈归风格外纤细瘦弱。

他轻咳一声,如画的面容泛出愁绪,“怕是另有隐情。”

“幸而有人出手制止,凤凰被点醒,如今已飞至奈川,未酿成更大的灾祸。”谈及此事,谢晓痕仍有些担忧,“不过,谨慎起见,要不要派人去查查?”

“不用。”沈归风目望长空,轻笑道,“在人间游历,能制住魔凤的,唯有一人。听闻她前些日子收了个小徒弟,恰在魔凤出现的地界,应当就是她出手阻止这场浩劫。以我对她的了解,约莫已在赶来的路上,派人去山下迎接便可。待她前来,一切疑惑自有答案。”

大衍天道居于四脉交汇点的天麓山上,以长明鸟的速度,也需飞行半月之久。

趁此闲暇,明霞真?人将长阳心法剩余章节做成玉简,提前交予叶成蓁。

“我将你?收入门中,本想传你?道法,助你修行,未想突遭此劫,只能将昔日所悟放入玉简中,待你?体内的心火得到提升,便会自动解开禁锢。”

说到这个,她面露惆怅。当初决定收叶成蓁为徒,原是怕她受本族影响,成为第二个百里明辉,做家族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如今她自身难保,反倒累及叶成蓁,在最需要师傅解惑时无法给与回应。

“大衍天晟本脉素来对道法颇有见解,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可请问沈宗主。不要害怕,他为人谦逊温柔,是我见过除师兄之外?最好的人,定会好好待你?。”

这番话有些托孤的意思,说起来很是伤感。

叶成蓁与明霞真?人相处这些日子,倒真?培养出些感情。听她这么说,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扬首笑笑,安慰明霞真?人,“有玉简,有沈宗主解惑,师傅放心吧。”

她说得真?切,明霞真?人抬手抚过她鬓边长发,眼神露出担忧之色。

叶成蓁心思重,思虑多,并非表面上那样率性纯真?,这是明霞真?人见到她第一眼就已明白的事。

她怜悯叶成蓁生于百里族,无法选择地陷入权力斗争。上有百里明辉的推波助澜,下有百名凤鸣的步步相逼,直将她该有的天真烂漫磨平,塑成今日宛若大人般稳妥深沉的性子。

这当然对她处理百里族内利益关系有益处,却也间接成为她修行路上的挡路石。

思绪太重,如何领悟道法。遗失本心,怎能步入承天。

她现在年纪尚小,不明白此间深意,他日到了百里明辉的境地,再想幡然醒悟,早就为时已晚。

有前车之鉴,明霞真?人不忍她陷入尘世纠葛,便向百里明辉要了三百年时间,想带她踏遍山川大海,体味人生百态,消解她心中执念,助她找回本心,彻悟大道。

如今,却不知该如何让她明白自己的担心。

“师傅,给我讲讲大衍天晟吧。”见明霞真?人沉默不语,叶成蓁主动开口,岔开话题,希望能让她忘掉忧愁。

明霞真?人以为她小孩子心性,遇到陌生环境害怕,便笑道,“大衍天晟与其他仙门不同,名为大衍天晟,实则有十一峰,十一个不同派别。分为剑来峰、悬针谷、闻道阁、九宫山、神火楼、桃焉、点星塔、炼器崖、飞鸿殿、月沧极与大衍天晟。”

“当年梅笑寒至天麓山顶,于虹辉中参悟道法,仅一日创下天晟心法,建大衍天晟宗。后仙魔大战,诸多门派被魔族屠灭,梅笑寒不忍道法遗失,将其中几个门派收入宗内,以无上法力托起山峰。一派一山,才?有其后万年的第一仙门。”

“诸门派感恩梅笑寒,自请为峰主。所以在大衍天晟中,每一山峰都是一个门派,修炼不同术法,遵从各自的峰主,彼此差异巨大,互不干涉。”

“而大衍天晟宗主之位,则默许由大衍天宗本脉峰主继承,至今已有三百五十三代。现任宗主姓沈名归风,是当世三承天境尊者之一。除他之外?,其余两位,分别是剑来峰前峰主江寒时,与闻道阁阁主高垂音。”

虽未亲眼所见,仅凭明霞真?人两三言语,叶成蓁已对大衍天晟生出向往。

那里既有传奇人物梅笑寒,以一人之力创立道法,参与仙魔大战,借此壮大自己门派,一举将原本寂寂无名的大衍天晟推至修仙界第一仙门的宝座,至今连绵辉煌,堪为神话。

又有当世三大承天境尊者:沈归风、江寒时、高垂音,皆是人间无敌,半步入仙。

足见是何等钟灵毓秀之地。

无怪作者会将全数大部分有名有姓的角色都塞入大衍天晟中。此一门派可抵无数门派,光在彼此纠葛,交错的关系上就可做出无数文章。

让男主陈飞扬在这样的门派中一步步登上最高峰,逆袭的爽感绝对比安排弱智的打脸情节更为畅快。就连她都跃跃欲试,想与这些传奇人物一较高下,试试自己到底能到达什么境地。

就在叶成蓁陷入畅想,明霞真?人冷不防问了句:“你?有什么喜好?”

“没什么喜好。”叶成蓁回过神来,不明所以地摇头。

没穿越之前,她的喜好是赚钱,平生所愿是继承爷爷的公司,成为事业女强人。

穿过之后,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改变属于女配的命运,渡过后期仙魔混战,成功存活下去。现在,则想成为像明霞真?人这样的强者,一剑天地动,万物摧倾。

“琴棋书画,喜欢哪个?”明霞真?人观察着叶成蓁的脸色,见她根本不感兴趣,直接拍板决定,“那就学下棋吧,下棋可磨炼心性,有益修行。”

“下棋?”叶成蓁不知道明霞真?人这是唱哪出。

明霞真?人不理会她的诧异,伸出手,在鸟背上一拂,一盘已经下至一半的棋出现在两人面前。上面黑白棋子?相互包围,连叶成蓁这个不懂围棋的人都能看出,双方处于焦灼的状态。

“记下它,待我出关之时,便与你?续下这盘棋。你?若让我满意,算你?出师。若是让我失望,罚你?闭关思过百年。”她神色严肃,提醒道,“我可不是在说笑。”

叶成蓁满脑子?问号。

一盘围棋,怎么就成了她出师标准,明霞真?人这是在教徒弟还是教棋手?

但想到她即将闭关,百余年内难以见面,叶成蓁不愿在这点小事上忤逆她,无奈强记下棋局,应道,“徒儿明白了。”

两人说话间,长明鸟已飞至天麓山。

明霞真?人收起棋盘,与叶成蓁落在山巅。

天空层云堆叠,霞光自云层空隙中倾泻而下,初时如树叶间遗漏的细碎微光,其后越来越亮,直到穿破云层,露出悬在高空之上的大衍天晟。

十一座形状各异的山峰悬停在高空,组成巨大的建筑群落,其上仙鹤环绕,云雾缭绕,似天宫显露人间,磅礴之气尽显。

忽而,霞光自天际落至面前。

蓝衣少年乘着光而来,言笑晏晏,拱手行礼。

“贵客盈门,蓬荜生辉。晚辈苏星闻,受师傅嘱托,特来迎接明霞真?人与小师妹。”

山风吹起他的衣袖,拨开垂在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张俊逸出尘的面容,配合嘴角的笑意,眼底的温柔,足以勾动天底下任何女子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