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至深。

烛火燃起,柔和?的?光如雾朦胧,勾动睡意,混着难以抑制的困乏如潮水来袭,将人瞬间淹没。

叶成蓁与茯风还在确认月华剑所?在的位置,就听“咚”的?一声,回头看去,就看陈飞扬趴在桌子上,睡得迷迷糊糊睁不开眼。

大概是磕到头了,他?下意识捂着脑袋惊了一下,因为太困,嘟囔两句后又睡了过去。

室内忽然寂静下来。

茯风看了看自家徒弟,幽幽叹了声,“他?把你当朋友,不要害他。”

“我没想过害他,也害不了他?。”

这话叶成蓁说得理直气壮,茯风盯着她看了半晌,转过身走至桌前。

他?伸出手,一巴掌拍在陈飞扬后脑勺上。

“要睡回房睡。”

陈飞扬挣扎许久终于清醒了些,眼睛还未睁开就含糊说话,“哦哦哦,那我休息了。”踉踉跄跄就要往外走,若非茯风看不过眼拉了一把,差点一头撞上门板。

“客房在旁边,别走错了。”叶成蓁朗声提醒。

片刻后,传来陈飞扬含糊回应,“知道了。”

叶成蓁摇摇头,吹熄了蜡烛。

翌日,天气晴朗,微风带着青草香悠扬而过,换来一连串咕咕声。

灼心的?饥饿感吵醒了陈飞扬,他?抬手下意识地挡住窗外倾撒而下的?阳光,恍惚好半晌才逐渐清醒过来。

“醒了?”

茯风靠在墙边,面对他?的?床,双手环抱,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人站在阴影处,眼神幽暗深邃,乍一出声,吓了陈飞扬一跳,捂着怦怦直跳的?心脏,忍不住问,“师傅,你不会是一个晚上就站在那儿盯着我睡觉吧?”

想想,还有点毛骨悚然。

茯风抬手隔空一巴掌拍在陈飞扬脑袋上,“我特意等在这儿是想同你说些重要的?事。你这什么表情,竟然敢嫌弃师傅。看来几日未见,胆子长大了不少。”

“哪是几日,都半年多了!”陈飞扬捂住头叫屈,像是应和?般,肚子随之发出一连串喊饿的声音。

茯风彻底没了脾气,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瓷瓶,扔给陈飞扬。

“赶紧把辟谷丹吃了,我怕再等一会儿你得饿死在我面前。”

陈飞扬嘿嘿笑了两声,拨开瓶塞,取了颗辟谷丹吃下。

以前在桃花源时,叶成蓁也赠过他?一瓶辟谷丹,到了大衍天晟后,他?时常因打架斗殴被罚面壁思过,每每储物戒中食物不够,便用辟谷丹抵饿,直到某日突然倒不出一粒丹药,方觉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年。

陈飞扬将瓶子盖好,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跟茯风好好谈谈百里成臻。

“师傅,我知道你很不喜欢百里成臻。但我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再为难她。”

说起这个,茯风就来气,“你怎么只看到我在为难她,看不到她为难我?你自己数数,跟她相遇后,被她拿走多少好处,占了多少便宜?若是当初她没拿走那瓶药,你怎会被百里凤鸣所?伤,害得我费劲灵力护你心脉,睡了这大半年。”

“一瓶药而已,没了可以再炼。”陈飞扬不明白茯风为什么抓着这件事不放。

“那起止是一瓶药,那是,那是……”茯风怒瞪陈飞扬,恨铁不成钢道,“那是我主人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天上地下仅此一件!”

陈飞扬愕然,“师傅……”

茯风露出颓然的神色,一屁股坐在陈飞扬面前,叹声,“那时候,他?的?修为已经退至洞悉境,费尽全力不过炼出一瓶洗经伐脉的?丹药,称不上佳品,也不算稀奇,却是他仅有能留给我的?东西,说是给我未来徒弟的?见?面礼。”

“怎么会……”陈飞扬慌了。

他?以为那不过是瓶普通丹药,万万没想到,药的背后有这样的故事。早知如此,他?怎会让叶成蓁拿走那瓶药。

“算了,不知者无?罪。”茯风也知追不回来,摆手,“是百里成臻蛮横霸道抢我丹药,又不是你的?错,怪你作甚。”

他?将手放在陈飞扬肩上,语重心长道,“不过,你最?好少跟她接触。她只是在利用你,根本不是真心和?你做朋友,可别被她骗了。”

“师傅。”陈飞扬眨了眨眼,指着自己,“我看起来那么像容易被骗的?人吗?”

茯风上下打量,“很像啊。”

陈飞扬受了打击,辩解道,“从前的?我,或许真如你所?言。但这半年来的经历,让我明白何为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现在的我,没那么容易被骗。”

茯风轻哼,“都被人骗去取明华剑了,还嘴硬。”

“那不是被骗,是我在刻意讨好她。”陈飞扬板起脸,强调道,“取明华剑确实很危险,但若能借此换取百里族少城主的?信任,换取明霞真人亲传弟子的?信任,就已足够我冒险一试。”

他?原不想说得这么露骨,为了让茯风不再误会,只得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

“我想要报仇,百里成臻是唯一能够帮我,愿意帮我的?人。”

“我知道她是在利用我,她所有的?付出都已标好价格,等着我奉上十倍百倍的?回报,但那又怎样。我身无长物,能够被她利用,也不算坏事。”

“至少她的话不假,她给的?灵石是真的?,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对我避而远之。”

“我甚至很感谢她愿意利用我。”

“没有她,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唤醒您,也不知道从哪里凑足这几十颗上等灵石。”

“从这一点来看,她在利用我,我何尝不是在利用她?既然是相互利用,又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更谈不上被她欺骗。”

这番自我剖析,令茯风收起戏谑,仔细看了陈飞扬半晌后喟然长叹。

“能说出这些话,看来这半年多,你吃了不少苦头。”

晨光透过窗纸倾撒在陈飞扬眼底,将那些阴暗见?不得光的?情绪驱入角落,仅留下骄阳般的暖意,随着扬起的?笑容,泼洒开来。

“有师傅在,肯定不会让我再吃苦头了。”

茯风曲指敲在陈飞扬脑袋上,“你小子,别总想着给我灌迷魂汤。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总之尽量离百里成臻远点。她城府深心机重,十个你都玩不过,别上赶着给人当肥羊。”

陈飞扬捂着额头被敲红的?地方,小声嘀咕,“我倒是想离她远些,可我只是个杂役,无?法决定去哪个峰,总不能就此下山吧。”

茯风默了。

纵然他腹有无?上典籍,胸藏世间宝图,可那些都要靠实力?去获取。

以陈飞扬的修为,就连挖个灵草都不够守护妖兽塞牙缝的?。再寻地方,哪能找到像大衍天晟这般安全又充满灵气,会发灵石还发月钱的地方。

“罢了,先提高你的?修为,再寻离开的?机会吧。”

生活的重压让茯风颓然,也让他奋进。他?从袖中掏出一册书,塞到陈飞扬手中。

“我探过你的?修为,这半年来几乎没有增长,好在灵力淬炼得不错,境界稳定,不算虚度光阴。不过你本身资质太差,想要成为承天境尊者,为家族报仇,必须要比旁人付出更多。”

“这心法名为辟玄,是一位与你同样资质的人所创,他?的?修为止步于虚游境,故而心法上篇三章可以照着直接练,中后各三章,是他对于功法后续的?推演,需要你到了虚游境后自己完善。”

到底是修炼重要,陈飞扬低头看书封,上写:辟玄两个大字。

翻开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功法,而是一篇长长的自述。

创下辟玄心法的?人名为关远,出身修仙世家,天生聪慧异于常人,因而自小受到家族培养,早早接触各类功法剑诀,却在十岁后被测出资质太差,地位一落千丈。

彼时只有十三岁的?关远,还没被规则磨掉棱角,他?没有就此放弃,而是翻遍家中典籍,甚至冒着触犯族规的?危险,翻阅本不该他看的?高阶心法,以此整理出诸多心法相同与不同处,针对自己的?情况,尝试写出辟寒心法第一章节。

修仙界中,资质排在第一位,悟性第二,机缘第三。

按这样的排序,资质差的?人应该也有修炼机会,现实却是,当你资质太差,纵然聪慧远胜常人,仍会被仙门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

哪怕上古流传下来许多普通人一夜悟道,白日飞升的?传说,乃至有大衍天晟第一任掌门梅落雪这样活生生的?例子。碍于培养一个修士耗费时间太长资源太多,诸多仙门仍旧不愿冒险。

长此以往,资质如何,成为判定能不能修仙的?唯一标准。

悟性与机缘正如锦上添花,高了自然好,低了也能容纳,唯有资质,差一点都不可能。

关远正是这样被排斥出仙门的天才,他?写下辟玄上篇第一章节后,为验证是否正确,直接废掉全身修为,转修辟玄心法,在尝过无?数次错之后,终于整理出最终版本,并且自身修为也在这过程中提升至洞悉境。

其后,他?借着自身修为,跑遍各种?门派,只要听闻哪个门派功法有特点,就会找各式机会混入其中。或做杂役,或是当下人,只要接触到门派内部,就会想尽一切办法。

如此几年,他?手中已累积众多门派基础心法,选了个机会闭关十余载,参悟心法,最?终写出辟玄上篇第二章节。这一章节让他的?修为跃至通炁,增加了更多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辟玄:避开玄学,靠天不如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