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寻一边跟着小苏公公往上书房走,一边心内揣测皇帝的想法。皇帝这个安排,可真是打破了他的设想。本来他想走的是和珅的路线,在皇帝身边当侍卫,然后等到皇帝垂问“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众人都答不出来的时候,回上一句“典守者不得辞其责”以此来平步青云。然而,现在的安排是不在皇帝身边当侍卫,他的设想又要变一变了。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皇帝明年春夏肯定还会巡幸扬州,到时候他再争取一次。现在,只要自己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宣平公主总不至于做的太过火。把手伸到皇帝这里来,总是要多几分胆子的。

“骆统领,这是陛下亲封的三等御前侍卫,陛下口谕,令他在上书房门口护卫安全。”小苏子让燕寻在侍卫统领那里挂了个号,然后捧了侍卫的服饰来让燕寻穿上。

侍卫统领骆济民上下打量了燕寻一眼,神情郑重:“燕侍卫,一定要恪守陛下安排,好好护卫公主安全。该做的做好了,不该做的不要做。”说到这里,骆济民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警告。

燕寻接收到了这份警告,他剑眉一轩,觉得自己有点像是被提防的对象,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莫名其妙道:“是。”

燕寻一边应下一边心内暗自揣测,难道有人在这里做过什么不恰当的事情?想到这里,燕寻脸色更严峻了,看来对待这份工作还是要严阵以待才行。

回到上书房,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上什么话,就见一侍卫服青年扬了扬袍袖,挂正了腰刀问道:“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燕寻低头思索了一下,自己和这人也没有什么竞争关系,也不需要针尖对麦芒的,想到这里,燕寻笑的直让人如沐春风:“末将燕寻,得蒙陛下隆恩,封了末将做三等侍卫,让末将保卫上书房安全。”

“燕寻?”对面那人笑了笑,脸色好看了一些:“据我所知,望京燕姓当属驸马一支最为出挑,你和驸马……”面前这身高七尺,面色阴柔清秀的青年目光灼灼的望着燕寻,想要他给一个答案。

“驸马正是我父亲。”虽然有点膈应,但是燕寻还是捏着鼻子认了和驸马的关系。形势比人强,大丈夫能屈能伸,没有关系的。想到这里,燕寻脸色更加自然崇敬了一些。

面色阴柔少年神情一动,看起来真挚了许多,现在仿佛和燕寻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一般:“哦,你就是燕驸马的庶长子……”说到这里,他略微顿了顿:“我是三等侍卫骆骏泽,侍卫统领是吾叔父。”

两个人正想再就祖辈关系做一个友好沟通,就听外面尖锐的嗓音道:“晋国公主到!”

燕寻听着小太监的开路声音,心下微微一动,不自觉的站的更挺拔了。

宇文嘉带着六个伴读,衣袖翩跹的往上书房这里来。燕寻看着这人,心下感叹这真是被众星拱月一般簇拥前来。做公主真是挺不错的,可以被人捧在手掌心,这一世没有了遇人不淑,宇文嘉一定可以幸福快乐的。想到这里,燕寻神情一松。

正当一行人要进去的时候,宇文嘉眼神一转,看到了旁边挺拔屹立的燕寻,一时间她笑容粲然:“飞卿表哥,你进宫里来了?!”

任谁见到这样的笑容也会心折,燕寻迎着宇文嘉灼灼的目光还有伴读们审视的目光,含笑点头。

宇文嘉看着左右一级戒备的模样,她眉头微微皱了皱,然后没有继续堵在门口:“飞卿表哥,我先进去读书了,你辛苦了。”说完,她又看了燕寻一眼,然后踱步进了室内。

一阵静默,随后随着学士们的进入,屋子里响起了清脆的念书声。

外面燕寻鼻观眼眼观心,让自己浑然物外,然而,新同事却没有这个打算。骆骏泽忍了又忍,然而看着燕寻和公主说话一点也没有激动,他眉毛微微皱起来。骆骏泽竭力压低声音,沉声问道:“燕寻,公主为何对你另眼相看?”

“……”燕寻继续作稻草人态。刚刚这人已经说过侍卫统领是他的叔父,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自己回答了他和他叔父告上刁状,那自己岂不是很亏。燕寻眼睛闭了闭,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

“……”嗨呀,好气啊!一个人吵架怎么能够吵起来?骆骏泽百般郁闷,没奈何对方一点也不理会,他只能再把一肚子火憋下去。

燕寻见骆骏泽没有再说话,终于放下了心。这会儿,他就有闲工夫听里面到底在讲什么了。

果然是四书五经,燕寻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种教材让他听,他是不成的,只能打瞌睡了。然而不听也是不成的,万一自己以后再不知道跑到哪个世界里去了,万一自己需要考科举,从头再学更加令人绝望。燕寻想到这里,不禁竖起了耳朵,好好的听着里面学士们的授课。

两个时辰的《大学》学习终于告一段落,燕寻还是只能记得他本来就会的“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虽然现在暂时用不上这些了,但是,还是要学习啊。想到这里,燕寻悠悠地叹息了一声。

正午时分,有另外的侍卫来换岗,燕寻拱手道谢之后,匆匆的去了用饭的地方。站了一上午,他觉得自己身上都麻麻的了。

“燕寻,你跑什么?做了什么亏心事?为什么我问你话,你不回答?”后面,骆骏泽怒气冲冲的赶了上来。

燕寻假装掸自己衣襟上的灰尘,实际上摸了摸自己饿得不得了的肚子,心内告诫自己一定要速战速决。

“骆侍卫,你是有什么事么?我哪里开罪了你了吗?”燕寻脸上仍然是不动声色的模样,他仿佛是不明白骆骏泽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

“你还狡辩?那我问你,你之前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话?!”骆骏泽冷哼了一声,心中的危机感更甚。

骆骏泽是用了一个巧计进的公主身边,所谓少年慕艾,从小看到大的人当然更有可能成为公主的驸马。可以说,他做这个劳什子侍卫就是想剑走偏锋,长久陪伴公主然后让公主选择他,公主驸马已经被他视为囊中之物了,他怎么容别人染指。然而,这个燕寻的模样让骆骏泽久违的感觉到了危机感,幸好他只是一个庶子,骆骏泽本来并不把这个人放在心上。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人竟然和公主好像还有私交!想到这里,骆骏泽神情更加郑重了。

燕寻看了看苍白太阳,搓了搓手——别说,今天真的好冷。有什么话不能一边烤着炉火一边说呢?燕寻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反问道:“敢问,之前是哪个之前?骆大人什么时候问过我话了?”

“当然就是公主读书的时候——”骆骏泽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公主读书的时候,作为侍卫当然不能随便说话。想到这里,骆骏泽看燕寻的眼神锋锐了起来。

“骆侍卫是想考验我吧?你放心,就算我从未做过侍卫,也是知道一些规矩的。”燕寻看着骆骏泽脸色阴晴不定,还是决定给他一个台阶下,毕竟能少树敌就少树敌。他是来刷皇帝好感度的,不是来树敌的。

听着燕寻不阴不阳,仿佛很大度又仿佛在指点他的模样,骆骏泽先是一愣,然后又大笑了一声:“燕侍卫可真是有趣的很,我作为你的前辈,当然只是想锻炼一下燕侍卫,既然我们的误会解开了,那我就不打扰燕侍卫了,你慢走。再有,我还要提醒燕侍卫一句,离晋国公主远一点,公主不是你这种人能高攀得起的。”骆骏泽一边说,一边摸着自己的腰刀,然后拂袖离去。

这就非常离谱儿了,感情这件事还是牵扯到晋国公主了。燕寻莫名的有些烦躁,这话说的,晋国公主好像是他的所有物一样,可笑至极。燕寻看着骆骏泽的背影,又仔细的搜寻了回忆,后面宇文嘉周围没有这人一丝的出场,他这才算心气平了,然后匆匆去用了热饭。

赶回来的路上,燕寻继续皱眉思索。路上的积雪早就被太监扫清了,泥土湿漉漉的,燕寻步子迈得更慢了。

“飞卿表哥!你回来了!”宇文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看到燕寻回来,她没在意左右还有伴读的劝阻,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燕寻只觉得一时间又被人行了注目礼,他微微对着宇文嘉笑了下,然后不紧不慢的问道:“殿下,有什么事吗?”

宇文嘉一口气冲了出来,她绕着燕寻小声道:“飞卿表哥,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吧!我们两个偷偷的说话,让他们都听不见。”

“嗯。”燕寻看着这一个个耳朵恨不得迎风长上两米的模样,无奈一笑:“那好吧,我们去前面的岔路口说话吧。前面的路口不会有人能够听清我们的话,还能够让别人看到我们举止!”说完,他就又大步走了过去。

宇文嘉左右看了看,果然没有人跟来了,她扬起小脸,亮晶晶的大眼睛眨啊眨:“飞卿表哥,你怎么进宫来当了侍卫啊?你不是想要当将军么?要当将军想要立功得去父皇身边才行呀,在我身边,真是大材小用了!”宇文嘉是真的不解,好像能说话的一双含情目里充满了疑问。

“嗨,在哪里不都是为君分忧么?我觉得在上书房做侍卫当值也是挺好的,也能保一方清净。”燕寻本意就是想要让皇帝另眼相看他,只要入了皇帝的眼,之前的计策就成功了。

“啊,你不会是不想要做将军了吧?”宇文嘉眼睛滴溜溜的转动了起来,不明所以的问道。

燕寻看着周围来来去去的人越来越多,脸上端正了脸色:“回殿下,当然不是。只是末将听说,将军之上,还有儒将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