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能混出名堂的太监个顶个的有一技之长,有的身体力量巨大,有的会用巧劲儿,还有的磕头磕遍了整个宫室,连在哪块儿金砖上磕的声响都总结出来了,属实是个人才。

行刑的太监也是个人精,一看燕寻的姿势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杖刑这种刑法,里面也有很多花样。有些只是打在表皮上,虽然身上皮开肉绽惨的不得了,但是于性命却是无碍的。还有一种相反的行刑方式,那就是表面光,看着好像没下多大力气,但肺腑已经受到严重损伤,有的死在当场,有的顶多迁延一日就会离开人世。

这次行刑的正是个中好手,燕寻让他专门用豆腐练过,这人能一杖下去豆腐下层还完好无损,表面却崩碎,如今用这种法子保住林宛音的命不在话下。

看着对方心领神会的模样,燕寻又叫了小吴过来跑腿:“林娘娘是林统领的嫡亲妹妹,你去给林统领传个话。”

燕寻睨了吴用一眼,吴用点了点头,一溜烟儿小跑去找林铎去了。

“陛下,林娘娘已经昏厥过去了……林统领也过来了。”行刑过了三十下,燕寻目光平淡的掠过林铎,而后进入内殿和声和皇帝说起了话。

皇帝放开抱住张苏宛的手臂,皱眉不悦:“死了吗?林铎来做什么?”

燕寻垂了垂眼睛,轻轻笑了笑:“还没有。林铎统领心情正急切呢,哪里敢再打。”燕寻说着哪里敢,但眼睛直直的望向司马徵,像在表达自己还没有过瘾,需要观刑一会儿。

燕寻心里明白,司马徵完全就是个反骨仔,你越想做什么他越不会让你做,而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他一定会逼迫着你做。对付这样的人,只要真真假假的反着来就可以了。

当然,这里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得对司马徵没有威胁才行。司马徵觉得自己是一个太监,对自己有了信任,那么他就能最大程度上的相信这件事情不会对他造成威胁。

燕寻越往下想,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跃跃欲试起来。

围观的张苏宛:……太监果然都是神经病,这人身体残缺就罢了,没想到心理还这么变态。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悄悄躲在司马徵身后。

“哈哈哈”司马徵心情愉悦:“罢了,林铎也算忠心,让他带着林氏回去吧,林氏倘若活了下来,永远不许进宫,宫里不需要再有一个宛儿了。”司马徵一边说,一边看着身后的张苏宛露出了霸道的笑容。

“诺。”燕寻神情又恢复淡然,出去宣了这道旨意。

“陛下,怎么勿生大人好像不开心了?这是对陛下不满意了么?”微微的声音响了起来。

“哈哈哈,他这是因为不能杀人而感到不开心罢了。”司马徵打断了这个猜测。

……

燕寻往外走,他五感敏锐,耳力惊人,内殿里虽然声音很小的交流还是一下子就听见了。

张苏宛是越来越大胆了,他作为东厂厂公,是司马徵宠信的人,竟然还给他上眼药,殊为不智。

走出大殿,林铎正抱着林宛音,他手上颤抖着,额头青筋乍起,牙关紧咬:“勿生公公,我妹妹、林妃娘娘她犯了什么错?”一边说,林铎痛哭流涕:“我只有这一个妹妹……我唯一的亲人…”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不过后面还有一句不太常用,那就是只是未到伤心处。林铎到了伤心的极致,根本不在乎别的了。

“妹妹!”林铎茫然的看着一地的鲜血还有呼吸微弱的女子,身体不住颤抖。

燕寻看着血肉模糊的身影,叹了口气:“林妃娘娘倒是没有犯什么大错,不过……”燕寻顿了一下,疑问道:“不过你确定要抱着她和我讨论这个?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给她找一个太医么?”

你们怎么都没有正常的思维能力的么?燕寻看着失措的林铎,怕不提醒他林宛音就会流血而死。

自己卖好把人卖进地狱可就不太妙了。燕寻正要再说话,就见太后身边的老嬷嬷过来请他去太后宫里回个话。

这么声势浩大的责罚宫妃,恐怕太后也有点坐不住。

燕寻委婉的说自己要处理完这件事情之后再过去,就把老嬷嬷送走了,专心面对眼前的事情,他看着还是茫然是错男人,给他提了个醒。

林铎一愣,仿佛才从刚刚的惊怒中回过神来:“是,大人救命!”他膝行两步,跪走到燕寻跟前。

燕寻看了看正殿门口,微微一笑:“罢了,东边的宫殿常年没人用,你就把你妹妹抱到那里去吧,我去给你请太医。”燕寻说完,又看着内殿摇头叹息了一声。

林铎抱着林宛音看着燕寻的动作,几乎是立刻就明白燕寻冒着多大的风险来帮助他了。他往前走两步,压低声线正要说话,就听内殿有太监出来传旨:“陛下说,赶紧把血清洗干净,别弄脏了好地方。快点做事了。”

燕寻听了这话,险些笑出声。司马徵一定是善财童子出身,这是生怕林铎不和自己一条心啊!

果然,林铎在他身侧站了一刻,而后低声道:“大人救了我妹,从此以后,我就任大人驱策了。”说完,他脊背挺得僵直,大踏步走到东配殿去了。

燕寻摸了摸一点胡子也没有的下巴,呵呵笑了一下,而后赶紧让太医去观察林宛音的病情去了。

宫里的太医都是有两把刷子的,太医看着血肉模糊的身体瞳孔一缩,搭上脉搏之后才放松起来:“林统领,林妃娘娘的身体虽然受了杖刑,不过,内脏肺腑并没有受到伤害,这个您且放心。”

林铎霍然转头望了燕寻所在的地方一眼,心里有些明悟,而后又觉得自己陷入了更深的泥潭。林铎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我妹妹不会有生命危险了对吧?”

太医抚摸着自己的胡子,“嗯”了一声:“确实,只要不高热就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不过,虽然林妃娘娘没有伤及肺腑,但身体仍然受了不少的伤害,以后还得好好将养才行。”太医说完,留下药材就离开了东配殿。

林铎一边吩咐林宛音从家里带过来的丫鬟回去熬药,一边去侧殿找到了正在慢悠悠喝茶的燕寻。

“我愿为勿生公公爪牙,只希望我妹妹能一生无忧。”林铎大概明白自己可能上了贼船跳不下来了,因而他直接示好起来。

燕寻听了这话,放下茶盏一笑:“很好,林统领真是明智的很。”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林铎,笑容变得真挚了许多:“听说土匪入伙,都是要交投名状的。如今我的诚意已经给你了,你的投名状,想好了吗?”

林铎环顾了四周,确定没有跟你潜伏的人,才把自己的兵符拿了出来:“大人,可以调动八十万禁军的兵符,如今就献给大人了。只不过,我也不能对大人一无所知……”林铎并不是愚蠢的人,如今燕寻是他的救妹恩人,虽然不是救了他的命,也就相当于救了他的命了。

如果他要自己入伙,自己必然没有办法拒绝的。可是,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非常重要。

他总不能浑浑噩噩的给人卖命,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把全副身家给了眼前这个人。

林铎心里仍然还是有所保留的。

“你觉得,咱们这位陛下,是一位明君么?”燕寻没有回答林铎的问题,反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林铎悚然而惊,这句话的深意太大了,难道……勿生公公不甘心做太监了,想要做皇帝?说起来,勿生公公也真是龙章凤姿、一表人才,若不是个太监,恐怕不知道会迷倒多少无知少女。

可惜……

林铎隐晦的打量着燕寻的身体,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陛下自然是圣明的。”他咳嗽了一声,闭了一会儿眼睛。林铎脸色微微的不自然,还是做不到睁眼说瞎话。

陛下圣明不圣明,瞎子都能看出来。要是司马徵都叫圣明,那么从前被称作圣明的明君恐怕都要哭死在帝陵里头。

燕寻没有纠正他,反而沉声道:“陛下圣明不圣明我不知道,可是陛下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本督主奉太后娘娘的命,要废了陛下,重新从宗室中选择聪明的子弟。”

燕寻的说假话根本不需要打草稿,说到底他和林铎也只是一个合作关系,他不会把自己的身世告诉林铎的。

“原来是太后娘娘……”林铎作为皇帝的亲信,也知道司马徵和太后并不亲近,儿子不亲近母亲,那么母亲想要废掉儿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尤其这还是皇室。

看来自己还是错怪勿生公公了,毕竟勿生公公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后嗣,太后用起来比较方便。

想到这里,林铎立刻送上了八十万禁军的兵符。

燕寻握着兵符点了点头:“好了,你下去看看你的妹妹吧,不需要在这里守着我了。”迎着阳光,燕寻举起了兵符观察。兵符并不透明,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只能说象征意义比较大。

司马徵现在应该正在和张苏宛卿卿我我呢,哪里会想到,翻手之间,兵符就被他拿到了。

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京城名副其实的掌控者。

燕寻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而后飞速朝着太后的宫里走去。

“太后娘娘,林妃娘娘被杖责,林统领要带林妃娘娘回家。”燕寻看着面容苍老的太后,面上还是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