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世子继峥脸上露出一分思考的神色,这个人对自己并不是有什么不轨的意思,反而向自己坦诚的真实的身份。

所以这个人所求的是什么东西呢?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荣王世子又看了燕寻一眼。

再有,说是求什么又有些说不过去,毕竟一开始这个人并没有将计就计。

继峥脑筋飞速转动,虽然身上的箭伤隐隐作痛,然而,这一点也没有妨碍他的思考。

他脸色微微一动,便再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反而道:“的确,我是荣王世子,不知道燕家小兄弟,有什么想要教我的?”

燕寻看着这人仿佛京剧变脸似的,立刻从戒备变得平和,他脸上也微微露出了笑容:“世子殿下如今的境况,可算不上好。我如今要顺着江水直下扬州,您在这一段路上,不妨想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做。究竟是要再次进京,还是转到回封地。进京有进京的好处,回封地也有回封地的好处,这都是您要思考的。”

燕寻脸上带着笑容,把荣王世子回去可能要面对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

“多谢燕郎君提醒。”继峥脸色端正,把手中拿着的书卷搁在一边,他慢慢的抚摸着身上的粗布花纹,试探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燕公子救了我,我却不能再让燕公子为难下去……不如,我们同去扬州,就分道扬镳,我自己再上京就好。”说到这里,荣王世子的脸色变得忠贞不渝:“君父召令,我怎么可以不听从,就算继峥身死,也不愿意违背君父召令。”他说到最后,眼神灼灼,端的是一个“提携玉龙为君死”的国士。

燕寻:……

燕寻点了点头,眼睛中依言也多了几分佩服的神情。

荣王世子继峥心中对眼前这个小小的少年产生了很重的好奇心,这少年明钧湛然,然而考虑事情却又比常人平稳许多,不知道什么样子的环境才能养出这样灵透的少年。

荣王世子心中还是存着上京的念头,见到燕寻以后,对于累世公卿家族,更多了几分期待,甚至他都想要立刻拉拢这个少年里。

继峥心里稳了稳自己,这才继续进行谈话。

燕寻要是知道继峥会对崇国公府产生了好奇,一定会十分无语。

如今不知,他便没在乎继峥的脸色,只是摇了摇头道:“分道扬镳却也不至于,殿下仁爱,不想要拖累我等,您的心我明白。不过,令殿下入京是陛下的意思,或许不久后,就会有人来迎接殿下上京里,您不如先收拢部下,至于到了扬州再分道扬镳,不妨等见到扬州知府再说。”燕寻摸着项圈上的宝玉,微微思考了一下后面可能发生的事情。

“扬州知府?”荣王世子神情迟疑了起来,谁知道目前的状况是什么,他怎么能够轻易的现身呢?他心中未尝没有几分是陛下做下的这种事情的猜测。

燕寻一眼就看清楚了这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摇了摇头,看着底舱昏暗晦涩,沉声道:“荣王世子,不必想太多。这件事,不仅打了荣王和您的脸,还打了陛下的脸。陛下天威不可冒犯,如今陛下肯定想要把幕后的黑手抓出来的。”

燕寻想到原剧情之中,先折了的荣王世子和英王世子,和最后的赢家——秦贵妃的族中妹妹的儿子继煊,心中基本上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是啊!听了这话,荣王世子一愣,立刻想明白了燕寻话的含义。

这就是关乎自己的生命,自己进退失措了。不然,自己早就应该想明白,陛下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动手的——要真的需要动手,进京之后,陛下作为他的“父亲”,想做点什么光明正大的做即可。

或许暗中的人,打的就是让他猜忌陛下的这个主意呢。

这会儿继峥不再担心来自陛下的危险,反而想要派部下打听一下,自己遭遇意外之后,朝堂之中,哪位王子、王世子的呼声最高。

想到这里,继峥只觉得眼前尚有些脸嫩的少年,一点也不稚嫩了。他甚至觉得,帝京这些年来甚是人杰地灵,竟然都养育出了这种儿郎。

荣王世子叹了口气,感谢道:“多谢燕公子教我!那么,我什么时候才是出现的最好时机?”

燕寻咳嗽了一声,他背着手站了起来:“等到英王世子也重伤重病的时候。”说到最后,他眼神清正的道:“依我的猜测这件事情应该不会是只针对世子一个人的,所以……”

“陛下有心想要磨炼诸位世子,却也并非不在乎诸位世子的死活,接连发生这件事情,朝廷之中必定有物议。这时候,殿下再由扬州知府保护好,送到京城,不正是解了陛下的愁绪么,也算为陛下分忧。”燕寻说到这里,不忘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忠君爱国之人。

荣王世子点了点头,再次拜谢道:“多谢公子!”此时,他没有了怀疑也没有了多余的想法,只剩下对崇国公府这少年公子的叹服。

他心想这位公子虽然脸嫩,但是颇有智计,荣王世子已经有了几分想要把他引为伴读的意思。

……

往扬州行船的路上,燕寻又找了自家府医去给荣王世子拔了箭,收拾好伤口。

他对着继峥联系部下的一切动作也没有多大反应,继峥自和部下水中传递消息,燕寻自去找表妹玩耍、读书,两人各得其所,倒也和睦。

就这样一路行到扬州,早就有裴府的大管家安排好了人事,过来接自家的大小姐。

燕寻这会儿在底舱和荣王世子告别,就听荣王世子低声道:“燕郎君,可愿意做我的伴读!我虽然不才,却也愿意伴着贤才进学,以求见贤思齐。”

“……”沉默是今日的船舱。

燕寻觉得这大可不必,他本来到扬州来就是不想在初期发光发热,卷入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了炮灰。

如今这个时候说起来是做伴读,实际上,自己就完全被绑定在了荣王世子的船上。最起码最近三四年不要提伴读的事情。

燕寻心中虽然还算看好荣王世子,不过于他而言,在扬州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没想到荣王世子是这么一个“恩将仇报”的人。燕寻心中摇了摇头,想到了拒绝。

不过,真话总是伤人心,燕寻是肯定不会把自己想到的事情说出来的。

他只是摇头道:“殿下,虽然有甘罗十二拜相,但是我却觉得如今当不起殿下的贤才、伴读的。”

燕寻并没有和荣王世子编瞎话搪塞,反而将话说的十分真挚。

不然,这人万一真的当上了皇帝,可能就会拉清单了。燕寻脸色略有几分难色,而后才道:“其实,我到扬州来一方面是为了读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家中表妹想要回扬州陪伴自己的父亲一段时间。”燕寻说着没有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脸上全是难色,让人一看就能看出他是真的有难题。

荣王世子心中略有些领悟,他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太失望,转而道:“那我们就京城见了。等你回了京城,考中状元,可要给我一个报答恩情的机会。”

“殿下客气了。再有,如今陛下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我前两天读书的时候,读过唐高宗传记,觉得高宗皇帝甚是聪明。”燕寻脸上微微带了几分笑容。

荣王世子一听就明白,这话说的是韬光养晦的意思。他心中赞同的点头。

这会儿,外面一阵动静,荣王世子又接收到了英王世子继岌果然生了重病的消息。

如今超中沸反盈天,陛下已经雷霆大怒,继峥心中一动,当即准备投奔扬州刺史府。

“那么,燕小郎君,我们京城再见了。救命之恩,不会忘记的!”继峥说完,便趁着码头上正混乱,自己换了一艘船。

燕寻看着荣王世子离开的背影,松了一口气。自己这一段路上的小心翼翼总算没有白费,没有人发现荣王世子是从跟着自己的船一路来的。

想到这里,燕寻揉了揉脸,让自己变得更加精神一些然后朝着码头走去。

如今,裴家的人应该已经来了吧。不知道比之当初,又能变化多少呢?

……

裴家来了十数个孔武有力的小厮并婆子,还有从前裴明光得用的奴才,如今一并到了码头上来接它。

裴明光本来有些晕,如今看到熟悉的人还有熟悉的环境,心中只觉得什么悲伤感慨都没有了。

她默默地进了马车,燕寻也翻身上了裴家备好的马。

“表哥,你说父亲他看到我会开心吗?”裴明光的脸上出现了一点迟疑的痕迹。

她被郑夫人刺激多了,好像快要觉得自己是一个小可怜了。再一个,所谓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她幼时母亲去世,被父亲送上京城,在崇国公府里,她度过了两年多了,也就是说,她有两年多没有看到裴挚。

裴明光心中有些不确定——裴挚如今是个什么样子呢?听说父亲身体不太康健,整天都会咳嗽,甚至因为母亲去世父亲都有了白头发,裴明光越想越多,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面目来面对自己的父亲。

燕寻淡淡的笑了声,他看着裴明光叹口气。从幼时离开家里,如今终于回家,竟然还要担心这些。想到这里,他脸色动容的道:“快点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别的不说,你父亲看到你,肯定会开心的。”

燕寻隔着窗帘,喝了一声“驾”,车马迤逦,很快就朝着裴府走去。

……

裴挚是文人,裴府也多多少少沾了点文人气息。燕寻看着裴府的大门,略有些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