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一会有空吗?”

李五的声音轻轻柔柔的。

一双眸子湿漉漉的,像极了他们隔壁的那只哈巴狗。

苏成本来就一脑袋的酒水,糊得不要不要的,见她如此细心,嘿嘿笑道:“表姐如此贤惠,将来的表姐夫可真有福气。”

李五好不容易降下去温度,又爬到了脸上。

对虎子道:“扶好你家公子,我看他是真喝多了。”

虎子连连点头,“可不是,已经不识数了!”

苏成缓缓扭头望向极其配合的虎子,不悦道:“谁说我不认识数,三七二十一,九九八十一难,我清楚着呢,唐僧这辈子苦啊……”

“不过也是,做人都难呀!”

“还是我猴哥好,上天入地,好不潇洒……可惜一辈子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虎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成的酒量不是一般的差。

望着被人从马车上抬下来的苏成,李七哭:“怎么这么沉,他是故意的吧!”

虎子替他们公子反驳,“我们三爷说,公子年纪小,不让沾酒,今日才是第二次……”

李七抹了把辛酸泪,将苏成摞到塌上,“累死我了,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在寨子里的时候,寨主大人仰幕我们公子的才华,公子不得不喝,结果就醉了……”

而且还吐得到处都是。

抱着他一个劲地唱什么外婆桥!

数鸭子……

还有一首很奇外的歌曲,反正他是一句没听懂,但是苏成唱着唱着,开始找球踢,还说踢球的时候,就唱这个,才有感觉!

不过虎子顾及到他们公子的形象,后面的话没说。

李七灌了两杯茶,“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李五千交待万嘱咐,让少给苏成喝点,下午还要裁衣裳呢。

虎子默了一下道,“明天早上差不多!”

李七:“……他这么能睡?”

据说很能睡的苏成,第二天爬起来的时候,神清气爽,可一转身,就被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李七给吓了一大跳。

“你醒了?”

李七略带忧怨地望着他。

那神情颇像一个小媳妇。

苏成咽了一下口水,“七表哥,今日这么早?”

他是坚持了好多年这样,生物时钟已经调整不过来了。

李七倒是鲜少这么早的,最主要的是,他那两个熊猫眼怎么回事?

难不成一夜没睡?

苏成为自己沏了壶热茶,转身出了厨房,打算把文章再过一遍,听说再过七八天,书院就会开始招生了,除了文章作为初试的敲门砖之外,后面还需要经过面试和笔试。

苏成坐到案前,刚拿出纸笔。

就感觉头顶一暗,李七撑着桌子,阴阳怪气道:“你就不想听听昨天你醉了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苏成:“……”

李七最见不得他一脸无辜的模样,恨恨道:“五姐昨日等了你大半天,你倒好,一躺下就呼呼大睡,你说是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苏成摇头。

脑子却在飞速的运转,他们昨天替顾四接风洗尘,因为蓉姐儿、柳氏都是女眷,所以开了两桌,那一桌自然是由李五陪着。

难不成,他昨天喝醉了之后,去找李五报仇了?

这些年,被她压得的确喘不过气,想到此,苏成就心虚的砰砰直跳。

这行为太不男人!

可脸上半点不显。

李七恨道:“好小子,你可别跟我说,你真不记得了。”

他们不大喝酒,可并不表示,李七不会喝酒,十几岁的少年,正是判逆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想偿试。

李七的酒量比苏成好,但是也并不会好到哪里去。

出去跟同学偶尔会小酌一杯,即使醉了,他的酒品也不会太坏,第二天还能隐隐想起当时发生了什么。

所以,苏成说自己半点印象都没,他是持有怀疑态度的。

“表弟,不是我说,你就不想想,当年我姑姑为什么对你的态度前后变化那么大?”

苏成现在更晕了,这都扯到沉年旧事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五姐这么大了,为何还没有议亲。”

李七现在看苏成就来气。

你不喜欢人家姑娘吧,你特么从小到大,人家给你啥,你就要啥,人家说帮你纠结正你的字,你就乐哈哈地答应。

人家帮你改诗,你更是半点都不含糊的把自己的老年体送过来。

你小子,这是想占完便宜就跑呀!

苏成被他两连击,弱弱地缩了下脖子,“她是有喜欢的人?”

李七松了口气,“算你小子有良心。”

苏成窘,这跟良心扯得上关系吗?

不过,面对心情不好的小伙伴,他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等待对方先开口,免得跟李五似的,说一句错一句,到了后来,简直想投井自尽。

李七发现,苏成这小子鬼的很。

他只要不开口,他就低头看文章,李七敲着桌子道:“姓苏的,你那话本写得那么溜,里面的爱情虽然不多,可明恋、暗恋,多多少少都有好多对了,我不信,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苏成惊,差点把手中的茶水泼到文章上。

“你你……你什么意思?”

李五喜欢的人是他?

妈妈咪呀,不会吧,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她是怎么看上他的?

不是说从小到大,都嫌弃他脑子不好使,怎么教都教不会吗?

如果说,当年练字的时候,被训得很惨,那么开始写诗之后,李五恨不得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苏成承认自己至今将什么韵、律,搞得不大清楚。

李七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兄弟,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苏成哭:“我做错了什么?”

“你说什么?”李七一巴掌就呼了上去,“你有没有一点良心,我五姐哪里不好了?要才学有才学,要家世有家世,相貌更是一等一的好,她哪点配不上你了?”

苏成揉着肩头,继续哭:“是我配不上她呀,我与她……不是一个世界的。”

李七又给了他一巴掌。

“姓苏的,你好好想想,不是我逼你,真的,我们李家的姑娘哪个不是千里挑一的,就是皇后都当得,看上你一个一没功名,二没……”

算了,苏家先前确实比他们家强。

因为苏成过些日子要行拜师礼。

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几年的衣裳都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这次到岳城,穿得还是李六小了的。

一直没来得及裁衣裳,

苏三爷这几日正看宅子,也没来得及管这事,于是李五便和她娘商量了一下,要给苏成裁衣裳。

岂知,这货昨天喝多了。

完全不记得酒后答应过什么。

大家本以为他睡一会就好了,岂知,李五在这边等啊等,等到天都黑了,苏成还在呼呼大睡。

最后只得带着蓉姐儿回去了。

至于李五议不议亲,跟李氏当年的关系。

李七也是听李六说的。

当年李氏不乐意苏成记在自己名下,那时候李老太太虽然查出点东西来,可又不太确定,劝说李氏对苏成好些,然而又不能明里说,自家孩子什么性子她还是清楚的,万一说漏嘴什么,那可是灭族的罪。

岂知,心高气傲的李氏便道:“若您乐意将您的孙女嫁给他,我便同意,以后一定对他好,怎么说,他也算是咱们李家的女婿了,有了这一层关系,我便对他与蓉姐儿一般。”

李老太太又气又好笑。

李家的儿子多,姑娘也不少。

大房两个,二房一个,三房两个,四房没有。

年纪上与苏成差不多的,唯有李五。

李老太太当即便明白了女儿的心思,

是以,才让她把苏成带到李家让几位爷过目。

若是苏家这一辈子都翻不了案,回不了京,那么苏成,这辈子可能真跟李五在一起了。

可后来苏家回来了,苏成的身世真相大白。

这事就成了压箱底的尘埃,苏成不再是顾家的九哥儿,也不再是李氏的记名儿子,更不是顾二爷的外室子。

大家只当这事没发生过。

可谁知道,李五死脑筋,李二太太一让她去相亲,她便将这事给拉出来。

于是,苏成便成了挡箭牌。

李二老爷都不知道要说什么,那日请苏三爷过去,李二老爷将这事给提了一下。

苏三爷也跟苏成一样,满脸懵逼的样子,可他毕竟比苏成活的时间长,阅历比苏成多得的多,默了一会便道:“阿成什么性子我知道,可如今我们阿成什么都不是,若是真跟你们家结为亲家,便是高攀了。”

李二老爷忙道:“没有的事,咱们又不是不知道底细。”

苏老将军那块金字招牌往那一摆,就是宰辅的孙女都使的。

苏三爷无奈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再说了这是给阿成娶妻,并非给我爹。”

李二老爷被苏三爷的耿直给感动的差点跪了。

“这事我不与阿成讲,你们也别与他讲,阿成的婚事,我们不会在这几年提,我是想等他考中了举人再议亲,但是五姑娘这年纪就越来越大了,所以我想着,你们先自己相看着,如果有合适的,只管吱会我一声便成,若是没有合适的,那就再与阿成说。”

苏成当时听了李七的传话,也差点给他爹跪了。

这是完全把他当备胎好吧!

不过,无可否认,这事除了这样,貌似也没别的法子了。

他才十二,成什么亲嘛,肯定得中了举人之后再说了。

若是可以,他倒是想一辈子就这样。

李七之所以,背着众人告诉苏成。

就是不想看他成天这么没心没肺的。

你说你对人家姑娘没意思吧,却偏偏总是跟人聊天见面,还没事总麻烦人家。

你老人家应该拉出个界限来呀!

所以,李七一晚上都没睡好,总想着这事该怎么说,什么时候说。

挣扎了一晚上,此刻全吐出来,他倒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你对我五姐真没半点意思?”

苏成黑人问号脸,“我能说,我当她是兄弟嘛!”

他想说,当她是闺蜜,可这话更欠揍!

“你保重!总有一天,你会死得很难看……”

苏成:“……”

李七走后,迟钝的苏成,终于想通了那日,李五为何一连串的灵魂烤问。

敢情人家小姑娘看上他了。

苏成:“……”

啊,我有点飘怎么办?

苏成飘了五秒,继续低头整理文章,他查了两天的文献,该补充的数据都补充得差不多了,再把东西提到新的纸上,差不多就大功告成了。

苏成用的是小楷,写起来速度挺快。

一千多字,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完事后,他看时间还早,又开始写话本,直到外头传来蓉姐儿欢喜的声音,他才放下笔,将稿子收了起来。

跟蓉姐儿一道来的还有李五。

小姑娘素净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红晕。

苏成:“……”

看到新上人的我,脸红?

怎么办,又有点飘。

稳了稳心神,苏成想,我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有男女通吃的本事。

生平头一次,知道有人喜欢自己,苏成简直没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嘴角总是不自觉得挂着得意的笑。

蓉姐儿见他心情特别好,将手中的炒栗子递给他,“哥哥,怎么这么高兴,是又拿稿费了?”

苏成没理她,拨着栗子往嘴里塞,“你这么跟着四哥跑来了,你就不怕母亲生气?”

蓉姐儿瞪他,“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

“明白,下次我就说,你离家出走后,不怕父母着急?”

蓉姐儿伸手夺过栗子,“你怎么越来越讨厌了。”

李五坐在一旁,见兄妹两人聊得差不多了,才道:“表弟今日下午可有空闲?”

苏成正了正神色,“有。”

“那一会表弟与我们去连家铺子一趟,昨日约了师傅给你裁衣裳,已经耽误人家半天时间了,今日不好再叫人上门。”

“如今年关,铺子的生意也好,咱们只得自己走一趟了。”

苏成了解,半个不字都不敢提。

蓉姐儿见他又怂了,忍不住对他挤眉弄眼,用嘴型道:“哥,你胆子也太小了。”

苏成:“……”

我这是常年积压下的余威不散啊!

说实话,他对李五,真没那种想法。

嗯,虽然他目前是个男人,然而,事实上,苏成总感觉自己有时候有点迷糊自己的性别。

毕竟做了十八年的妹子,有时候还真转不过弯来。

恍恍惚惚间,就感觉蓉姐儿掐了他一下,“哥哥,你怎么回事?”

“??”苏成懵。

蓉姐儿皱了下鼻子,小声道:“刚才表姐问你中午想吃什么,你倒好,连理都不理。”

苏成:“……”

“看我做什么,快去表姐道歉。”

苏成:“……”

我好难,我太难了!

苏成对岳城不熟。

蓉姐儿倒是自打顾二老爷出京后,就这边玩玩,那边住住。

岳城每年都会住两三个月,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地方都知道。

三人坐着车,一路往连家铺子走,蓉姐儿的嘴就没停过,倒是马车停了好几次,不是苏成被派去给她买零嘴,就是看上了哪家的小玩偶。

苏成深深地在心底感叹了一句——女人果然都很败家的。

败家的蓉姐儿,在裁缝给苏成裁衣裳的时候,自己也裁了两身,也不知道从哪学的,想要给她的狗也裁两身。

被苏成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出了连家铺子,苏成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气。

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等着蓉姐儿和李五去隔壁挑绣线,他总感觉背后好像有人在盯着他,这种感觉很奇怪。

但又说不上来。

他扭头往后看了几眼,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就在这时,跑去将蓉姐儿买的东西送到车上的虎子回来,小声道:“公子,您猜我刚才瞧见谁了。”

苏成心里一咯噔,“他们?”

虎子摇头,“那个齐锐,就是在诗会,说公子诗做假的那位。”

苏成:“?”

“我刚才瞧见他,像是受伤了。”

所以,苏成刚才觉得有人在背后看着他,并非空穴来风。

“公子,上次开完诗会,你不是让我去打听吗?这个齐锐怎么说呢,家境不好,又来自乡下,算是他们当地读书最好的,为此成了整个村的典范。”

这个苏成知道,还说齐锐家里并不富裕。

可因为岳城的开销实在是大,他不得不另辟蹊径。

除了虎子打听到的,青桂也从交好的书童中摸到一些消息,齐锐还参与了书院一些学生私下开堵的事。

苏成默了一会道:“你是说,他有可能是被要钱的人给打的。”

“猜测而已,听说他赌了十两银子,算是自己一年的花销,因为这次信心满满,觉得自己肯定能进去,岂知,他不但没进去,还被任副山长给通报了,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据说书院本想劝他回家的,但是又念在他家境不好的份上,只通知他以后不许进诗会,书院倒是可以继续读。”

苏成看向虎子,“你想帮帮他。”

虎子默了一会,才点了下头。

“你觉得可行,我就不反对,如果他不念着你的好,你也不能怨他。”

不知感恩的人多的是。

虎子点头,“我明白,那我去了。”

“好!”

蓉姐儿和李五挑完绣线出来,见苏成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蓉姐儿伸手拍了他一下,倒是把苏成吓了一跳。

蓉姐儿:“哥哥,你想什么呢?”

苏成摇头,“买好了?那就回去吧。”

蓉姐儿有点无语,自打出了连家铺子,“回去吧”已经说了不下五次了。

原本还想撒个娇再逛逛的,却见苏成已经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大步朝马车走去,只得跟李五快步跟了上去。

回到小院,苏成将上次买回来的文献看了几十页,虎子才回来。

与离开时的慎重不同,此刻的虎子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走路都带风。

苏成笑道:“办成了?”

虎子摇头,捧着一杯热茶,这才道:“我给他银子的时候,他不乐意,还骂我滚,说是我是公子派去看他笑话的。”

“我当时就把银子拿着又回来了。”虎子顿了顿,又道:“公子,有些事可行,有些事不可行,可有些事,即使不可行,但是只要做过,便问心无愧。”

苏成了然,“那这事就过去了。”

“公子,我娘年前可能过来,要跟您说我与三丫的事。”

虎子难得的羞涩了起来。

苏成一边翻书,一边笑道:“三丫那边等咱们过年回去就见着了,我爹那宅子这两天也该谈成了,等装修的时候,直接给你和三丫留一个院子便成了。”

虎子双眼一亮,“公子,都规划好了!”

苏成好笑道:“我若是不规划好,你都不好好替我干活,我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手,这不是得不偿失嘛!”

苏成和虎子在说别人。

阮大公子也正和宇文泰在说苏成。

宇文泰要收苏成为徒这事,也过去四五天了。

可岳城半点消息都没有。

一是宇文泰这一方没有做任何宣传,任副山长和阮大公子都明白他的意思,更没有对外多说。

二是苏成这边,除了李家这几个人亲近的人,更没人知道了。

李七虽然在家里惊讶,可到外头嘴巴严的很。

宇文泰将案上新买的画拆开,漫不经心地问道:“真的半点消息都无?”

阮大公子笑道:“真没,我今日还瞧见他去连家铺子做衣裳,那个齐锐被寻债的人给打断了一只手,刚好被他的书童瞧见了,他还让书童去看看齐锐,想给他银子,可惜齐锐不领情,还骂了他们一顿。”

宇文泰道:“按理说,他应该四处宣扬才是,这可比参加个诗会,有影响多了。”

阮大公子道:“指不定,他根本不知道师父的能量如此之大呢!”

宇文泰抬头望向自家弟子,“不可能,他都能差人去查齐锐,怎么可能不查老夫?老夫要收他为徒,他难道就没想到,这个人出于何种目的吗?”

“师父的意思是,他已经将咱们摸透了?”

“八九不离十,我在这儿考验他,他怕是将计就计。”

阮大公子将手中的玉石迎着光看了又看,调了好几个方向,手中的小刻刀,又试了几次,这才慢条细理的在石头上划了一下,卷起一点儿石渣来,“师父怕是想多了,指不定,他以为师父说收他为徒,只是开了句玩笑话,根本没当真。”

宇文泰:“……”

阮大公子刻了两刀,回头看向他师父:“若是那天,他真不来,咱们是不是要把他给绑来呀!”

“发贴子,发贴子,把咱们关系好的,都请来,为师好不容易要收回徒了,不能不让人当回事……”

阮大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感情戏就此夭折吧!坚持日六快两周了,我好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