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在岳城待了几天。

把该办的事都给办了,跟李七又坐车回去了。

这一来一回,差不多二十天,刚好收到申二公子中了武状元的消息。

苏成今年满十六,蓉姐儿比他小一年,过两个月就要及笈了,申家定的婚期也在最近,苏成望着前些日子过来给李老太爷祝寿的少女。

禁不住一嘘唏。

李七用手肘碰了碰他道:“叹什么气呀!瞧瞧她们两玩得多开心。”

苏成咧咧嘴,没笑出来,“妹夫考了状元,我以后要是中不了,那得多丢脸,在他面前总感觉抬不起头来。”

李七一噎,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人家武状元,你丢什么面子,你没听人说过,武无第二,文无第一吗?你就是中了状元,依旧有人不服你。”

这么说起来,其实拳头还是比文章有威信。

蓉姐儿在清西待了小半个月,便回绵城去了。

婚期已定,小姑娘再也不是以前的小姑娘了,苏成明显感觉她这次来温柔了许多,性格也内敛了许多。

临走前一晚,给苏成送了一个荷包,“我绣了很久了,你不许嫌弃。”

苏成没嫌弃,接过来就挂到了腰上,还把旧的给揪了下来。

蓉姐儿微微一笑,随后又道:“那你送我什么呀?我不想要小兔子了,我已经长大了……”

小时候送她养的兔子,长大了送她玉的、桃木的,甚至还送过油画的。

有时候想想,她突然感觉有点心凉,苏成好像从来都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这么多年来,从未送过别的。

苏成把自己先前打好的头面给她。

小姑娘即没有多欣喜,也没有多觉得不好。

苏成没摸准她喜欢不喜欢,将两千两银票给她:“这几年买了地,开了铺子,钱就不多了,本来想等你成亲的时候凑个五千两,结果没凑够,这个你先拿着,等我有钱了替你补上。”

蓉姐儿接过银票,眼泪啪啪地往下落。

苏成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给她找帕子。

蓉姐儿见他慌里慌张的样子,抹了把眼泪道:“我听说你送了表姐一间铺子,你怎么这么偏心。”

苏成一愣,顺手把两千两给抽了回来。

“那等我凑够了铺子钱,再给你个铺子。”

蓉姐儿伸手掐他,“哥哥,你越来越不可爱了。”

苏成见她终于不装什么淑女了,笑着把银票给她,这才道:“铺子我先欠着你,待我有钱了,准给你盘一间,你爱卖什么就卖什么。”

蓉姐儿的婚期定在及笈礼之后,苏成在岳城待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又带着李五他们赶去了绵城。

这次与他们一道的还有李家两位老人。

来来回回一共花了二十来天,饶是苏成这种年轻人,也觉得有点吃不消。

两位老人倒是精神非常好。

进入十一月,又到了李七结婚的日子。

李三太太带着一家人能挪动的,全到了清西。

苏成已经不是头一次参加婚礼,望着小胖子欢天喜地的模样,禁不住弯了弯嘴角。

今年一同中了秀才的小八与小九站在他的旁边道:“表哥,你什么时候娶我五姐呀,上次我听到有个姑娘,私下说什么我五姐嫁不出去。”

苏成心头一紧,“谁说的?我去揍她。”

小九很委屈,“还有谁,自然是县令家的闺女,不过也对,像我姐姐这年纪,若真没点毛病,早就嫁出去了,更何况我们家家世并不差。”

苏成一时间被他堵得有点无言。

小八道:“表哥,我娘说等开了春,我也要成亲了。”

苏成震惊,“你才多大?”

小八白他,“比你小半年而已,真以为你天天跟六哥和七哥混在一起,就比我们大很多么?”

苏成默了一下道:“那祝你幸福。”

小八:“……”

苏成不是没想过要成亲的问题,只不过他还是觉得待中了进士再娶妻更好些。

更何况,他跟李五已经官方盖章了,没必要那么赶。

一心想要中进士后再结婚的苏成。

还是趁着休息时间,特意找了个机会去女子书院那边一起去买书李五。

素韵见到他的时候颇为意外,欢喜道:“姑爷来了,姑爷来了!”

苏成一头黑线。

如今的他,已经成了孤家寡人。

小伙伴一个个都有了老婆,李七现在更是三好学生,每天陪老婆吃饭、遛弯、睡觉……

而他除了跟李老太爷讨论文章之外,貌似只剩下发呆了。

苏成在院门外站了一会,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嬉笑声,紧接着便看到几个穿着书院服饰的少女朝他走了过来。

一个个你推我,我推你,偷偷瞄着他。

苏成:“……”

几个少女推推蹭蹭终于到了苏成的面前。

其中有个胆子大点的,半边脸躲在同学后面,半边脸露出来,小声问道:“请问是男院的苏先生吗?”

苏成点头,“你好,我就是苏成。”

苏成态度良好,少女立刻胆子大了起来,“苏先生是来找我们李先生的?”

“苏先生这么年轻,可有婚配?”

“苏先生听说你是上次乡试的解元,苏先生是不是打算后年就下场?”

五六个人,你一句话我一句,叽叽喳喳听得苏成头皮发麻。

只得道:“大家可以慢点吗?”

少女们立即安静了下来,互相又推蹭了一会,还是最先开口的少女头一个提问的。

他都奈着性子一一做了解答。

待说到自己婚配的时候,苏成轻轻点头道:“已有婚约。”

对面的少女一惊,“谁那么幸运,要嫁给苏先生?”

话音未落,一袭蓝裙的李五便由素韵陪着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气质本就极好,即便是简单极至极的妆素也令人眼前一亮。

苏成微微笑道:“不好意思,我未婚妻来了!”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一阵惊呼。

李五那边也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脸皮一下子就烫了起来。

素韵在她耳边小声道:“姑爷这是来替姑娘正明来了。”

说起这事,还需要从李七结婚那日说起。

苏成与李家人走得近。

李五又经常让素韵给他送点吃的,或者自己向他请教一些书画方面的问题。

一来二去,便传起了风言风语。

苏成这个人在总有点后知后觉,再加上男院这边的男生很少这么八卦,即使有,也都是私下随便聊两句,更何况大家一心只读圣贤书,哪有心思理别人。

倒是女院那边传的最多。

小八和小九那日拉着苏成说了几句。

苏成这才将大牛揪过来一问,顿时哭笑不得。

清西是个小地方,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把姑娘送来书院读书了。

一是因为可以认识一些朋友,扩展人脉,二是因为书院的先生比自家请的要好。

苏成没想到的是,年轻、未婚配,又是举人的他,一时间成了不少妹子的心上人。

大家都没有李五那样的身份。

再加上,李五年纪比苏成大,至今又没嫁出去,她这么献殷勤,小姑娘们都特别有意见。

于是,便有姑娘慢慢的被柠檬精附体了。

说了一些不得当的话。

苏成鲜少来这边找她。

原因也蛮简单,因为这边都是姑娘,他一个男老师过来不合适。

再加上他想找李五,两人去李老太爷那边基本上就把话说清楚了,不曾想让大家误会这么深。

李五在大家目瞪口呆的情况下来到了苏成的面前。

她的脸已然红透了,微垂着头,不自然地撩了一下耳边的细发,轻声道:“你找我?”

苏成也被对面的几个妹子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发现最近好像吃胖了些,衣裳有点小了,但是又不知道城里哪家的裁缝好,想让你帮我看看。”

李五有点意外,不过却没多问,小声道:“那你等会,我去换件衣裳。”

苏成道:“好!”

李五走后,几个妹子瞬间活了过来。

其中一个妹子歪着头颇有些不解地问道:“苏先生的未婚妻怎么会是李先生呀?”

苏成微微一愣,随后笑道:“为什么不能是?”

少女一噎。

苏成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你们应该马上要上课了吧!”

少女们均是轻唉了一声,转身跑了。

苏成收回目光,不曾想,起先问他婚配与否的少女突然又折了回来,“苏先生,您是家境贫寒?所以才会被李家榜下捉婿的吗?”

苏成:“……”

什么鬼?

见苏成一脸懵逼,少女又道:“我爹爹原先就是这般娶的我娘,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个人,可惜造化弄人……”

苏成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儿。

这是在暗示他,跟李五不是真爱?

瞧上了李家的钱与权?

不过这跟眼前这位有什么关系?

苏成默了一会道:“你怕是误会了吧,我与她门当户对,自小青梅竹马,如果问我这辈子能陪我共度一生的人,怕也只有你们李先生莫属了。”

少女被他那一句门当户对,青梅竹马给惊着了。

苏成扫了一眼自己这身衣裳,淡淡道:“人不可貌相,你们先生还没与你们讲吗?”

少女被他说得差点哭出来。

拧身跑走了。

苏成一回头,瞧见披了件浅紫色斗蓬的李五站在不远处。

他伸手摸了下鼻子,尴尬道:“那个,咱们走吧!”

李五将那句共度一生,听得真真的。

她一直以为苏成不乐意与她成亲,现在看来,人家真的只是有规划而已。

李五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了翘。

素韵喜滋滋地跟在李五身后,三个人出了书院。

苏成向李四老爷借了辆车,在外头走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直到坐到车里,他才感觉空间太小。

气氛有点尴尬。

正琢磨着说点什么,就听李五道:“我们不如就去常来家里做衣裳的那家吧,马上要过年了,刚好把你的尺码改一下。”

苏成对这些不懂,他什么样的衣裳都穿过。

更何况,这次喊她出来,也只是借口罢了,便应了。

素韵噗笑道:“姑爷真是的,与那些女子说的时候妙语连珠的,与咱们姑娘倒成了闷葫芦……”

苏成:“……”

李五伸手捏了素韵一下,小姑娘立马道:“不说了,不说了,我什么都没说。”

说完,便坐在一旁笑了起来。

苏成是真相心想找个话题聊,可惜张了张嘴,又给闭上了。

倒是李五将棋子拿了出来,笑道:“我瞧你经常与小七一起下棋,他说叫什么五子棋,不如咱们也来玩会吧!”

书院的位置比较偏,离城里还有大半个时辰的路程。

苏成立马道:“好,我教你。”

苏成的棋艺不精,五子棋也就马马虎虎,跟李五对了两局,就被人给压制住了。

素韵在一旁看得挺尴尬,小声对李五道:“姑娘,您就该让让姑爷。”

李五脸一红,手指一错,棋子就落地了,苏成望着马上就成一条线的白子,默默地咽了下口水道:“你重新来吧,刚才手滑了。”

素韵:“……”

太锤子了这货。

苏成约李五出了除了裁两年衣裳,还买了几本书,逛了会街,最后在自家的铺子吃了碗粥……

苏成见素韵去对面买零嘴去了,便对李五小声道:“你觉得我们家小山怎么样?”

李五妙懂,思索了一会道:“我觉得还不错,这还要看看素韵的意思吧,而且素韵比小山大了一岁,你问过小山吗?”

苏成摇头,“我不是怕你们不同意,还没问吗?只要你觉得还成,我便与他说。”

两人这样小声嘀咕,不自觉的便将头凑近了再凑近,素韵进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头顶碰头顶了,苏成全然没感觉,继续道:“小山没有家人你也知道的,跟着我也有三四年了……”

素韵没敢靠近,生怕扰了两人之间的气氛。

李五一张脸已经红透了,苏成一开口,温热的气息就打在她的脸上,颊边的素碎被吹得轻轻飞扬,细声细气道:“那我回头问问她。”

苏成咧嘴一笑,“若是她不同意,只当我没说。”

苏成没给人拉过红线。

第二天两人在李老太爷那儿见面的时候,李五便将素韵的决定告诉了苏成,小姑娘拒绝了,也不说理由,只是不同意。

苏成自打那日找过李五之后。

原先的风言风语瞬间就平息了,更多的居然有人开始羡慕李五。

素韵有些愤愤不平,明明他们家姑娘更好好吗?

于是,在给苏成送吃食的时候,态度就有点不好,苏成不明所以……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转眼又到了乡试。

李七和顾四两人分别进了考场,上一次是顾四陪苏成考,这一次是他提前过去,陪着顾四一起考。

进场的前一天,顾四一边啃着排骨,一边道:“若是这次我不中,下次便不考了。”

他比苏成大九岁,苏成今年都十七了,他的年纪自然也不小了。

如今若是中不了举人,那么以后想要再中进士,那真是太难了,他还没想过以后跟孩子一起下场。

苏成道:“四哥这几年的进步我知道,别说这些丧气话,你和七表哥都能中,即使这次不中,下次也一定要考,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甜姐儿想对不对?”

而且顾四的文章这两个月他都有看。

他是拿着李老太爷给他出的题止来让顾四做的。

可能会试还差点,但是举人肯定没问题。

顾四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第二天,天不亮就进场了。

令苏成意外的是顾三也到了,不过他们住的是许同知家,顾三住的是小客栈,若不是小山瞧见顾三身边的随从,他们还不知道对方也在周城。

本朝是关在贡院里面九天。

有上次苏成进场的经验,顾四这次准备冲足。

到了开门那日,苏成早早就带着小山和顾四身边的福子一道在门口等着。

顾四运气也不错,号房虽然有点漏雨,不过离臭号挺远,最主要的是,这几日并未下雨,反而阴了两日。

见他出来一脸云淡风清的模样,苏成就知道这次肯定不差。

顾四并未急着离开,而是拉着苏成上了车,让小山和福子在外头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三哥身子不好,我在巷子尽头煮吃的时候,中间也未碰到他。”

顾四心里有点难过,两人在娘胎里就待在一起,也就是后来娶妻了,才渐渐分离。

如今他居然不乐意跟他碰面。

苏成明白他的感受。

两人在外头等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里面的人都差不多完了,才瞧见顾三被害人搀着出来了。

顾四一惊,快速跑了过去。

苏成也让小山将马车赶过去,此刻的顾三脸色发白,看了一眼顾四,却没上车,反而沉声道:“走吧,回客栈。”

顾四急道:“三哥。”

顾三没理他,脚步虽然不稳,却走得更快了些。

顾四没再去追,苦笑着上了车。

他们两兄弟,自小他便比顾四强,又是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在京里更是才名在外,还牵头组建了诗会。

不料,事事都落自己一大截的弟弟,如今家庭幸福,学业也比自己强上许多。

这种心思,他一时接受不了。

顾四笑道:“你不知道,我娘从小便喜欢三哥,所以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他,到了后来,只要我有一点比他强,他便不大高兴。”

苏成想说,您现在可不止比他强一点呀!

您三孩子,老婆又好。

然而,他老婆离婚了,学业也耽搁了,连个孩子也没有,还沦为全京城人的笑柄。

乡试要到月底才出榜。

苏成这段时间,就陪着顾四一道儿写文章。

他出来之前,李老太爷给他出了二十道题,等于回去后要交二十篇文章,每篇不少于一千字。

在他们来到周城之后,他就开始写了,如今已经写了一大半。

现在顾四考完了,刚好带着他一道儿刷题。

兴许是知道顾四已经考完了,上次乡试与苏成关系交好的几位周城的举人也一起来找他玩儿。

曲丛文知道他开了粥铺,而且生意不错,更主要的是,这段时间,临近的几个城市已经有三家开了,便想着能不能也加盟他的铺子。

苏成自然没什么意见,周城这边他的确没有什么人。

而且周城与岳城不太远,刚好能一起把原料送到。

苏成没想到,他来一趟周城,还谈成了一笔买卖!

谈完了生意,两人便问他,明年要不要一起下场。

苏成这段时间在李老太爷这边进步很大,挺有把握能中的,于是便道:“明年也是时候了……”

否则他老婆就真的成老婆了!

啊老婆婆……

曲黄二人也打算明年下场,因为要开铺子,他们两人还得带人去岳城一趟,苏成索性让他们跟顾四一道走,他则拐到清西将李五接上。

至于李七,他老婆怀孕了,肯定没法进京,而且李老太爷也没打算让他走,是想留在身边再教上几年。

待苏成写完了手上所有题目的时候,乡试的榜单也正好出来。

小山和福子两人一大早便去看榜,顾四没去。

一是紧张,二是担心不中,心情有些复杂,索性便跟苏成在家里收拾东西。

这次他又买了许多东西,他家那对双生子今年已经四岁了,能说会道的,尤其是妹妹,还经常跟着甜姐儿一道捉弄哥哥。

想起这些,顾四的心情就放松了不少。

顾四刚跟苏成说起孩子们的趣事,喜报声就在院外响了起来。

顾四呼吸一窒,“该不会是给我报喜的吧!”

苏成一把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报喜的官差已经进了大门,大声道:“顾礼顾举人可是住在这儿?”

顾四一听喊自己的名字,一激动差点把手中的套瓷娃娃给摔了。

苏成给了喜钱,官差还要去别的地方报喜。

今年的王沐压根就没来,再加上,是住的许同知家,这院子先前苏成住过,如今顾四一住又中了,当时便有人开玩笑道:“这是风水宝地呀!下次可以挂牌租售了。”

曲丛文和黄秀清他们知道顾四中举了,前前后后带了一群朋友过来道喜。

小山和福子赶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挤了不少人。

顾四趁着大家喝酒的时候,走到福子身边问:“如何?”

福子摇头:“三公子没中,连副榜都没上,公子中了二十多名,比咱们预料中的要好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