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活了四十余年,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境况。
她犹豫片刻,忍不住道:“世子?爷没说错?您真是要找皇后娘娘?”
如果这是真的,那世子?爷为何要找她家佼佼,亦或是说佼佼什?么时候认识的世子?爷。
周景修温润笑道:“这个恐怕我不方便告诉夫人,不过夫人可愿允准我去见见皇后娘娘。”
徐氏沉吟道:“陛下也在府中,世子?您……”
周景修眼底掠过一丝黯然,却转瞬即逝,他淡淡道:“一时情急,我说错话了,我是来找陛下商讨要事的。”
徐氏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她笑道:“陛下正在皇后娘娘的闺阁里,世子?爷去便是。”
周景修躬身言道:“多谢夫人。”
“世子?请慢。”就在周景修迈步要走时,徐氏叫住他,温声道:“今日游湖,不知我家漾漾可怠慢了世子??”
周景修一愣,淡笑道:“三?小姐很好。”
徐氏福身目送周景修离去,心底的疑惑却像湖中的漩涡越变越大。
她微微敛眉,带了丫鬟缓缓回房。
徐氏脚还没踏进屋子?,便直呼孟佼佼的名。
“孟佼佼!”
孟佼佼听到动静,露出半张脸:“母亲,怎么了?”
徐氏心有怒气,就差拧她的耳朵叫她长长记性,却仍是和颜道:“方才我去见了世子?,听他说是来找你的。”
孟佼佼眨了眨眼,装傻道:“母亲,我又不识世子?。”
徐氏眸色一黯:“可我瞧着,世子?与你像是熟识。”
孟佼佼矢口抵赖:“哪有,母亲你莫不是话本看多了,这种奇怪的念头都能按在女儿身上,你若不信就去找漾漾身边的丫鬟,问她们就成,她们可都瞧见的。”
徐氏将信将疑,只是心头那层怪异的念头愈发?深了。
素闻宣武侯教养有方,教出来的世子?爷是个墨守成规的主,凡是一言一行?皆是俨恪本分,如此看来宣武侯世子?也不像是会说错话的人。
若真是这样,那扯谎的人便是孟佼佼。
徐氏忖思良久,轻声反问道:“你觉得?我会信吗?”
孟佼佼彻底放弃抗衡。
姜还是老的辣,徐氏的道行?终归比她高深。
她瘫坐在软榻上,喏喏道:“母亲想问什么就问罢。”
徐氏拂了拂裙摆径自坐到她身旁:“这几?日你为着漾漾的婚事忙进忙出,说什么帮她相看世子?,而今日世子?爷指名道姓的来找你,你且说说你何时招惹的世子??”
孟佼佼以为徐氏怪罪她抢了妹妹的夫婿,慌忙道:“母亲这不能怪我,谁让世子?爷眼神不好,将漾漾错认成我,后来虽说清楚了,但也不知世子?爷脑袋里想的什?么上门来找我……”
她说到激动处还不忘给自己倒杯茶,解解干渴。
徐氏如听佛经,耳朵被她念叨的隐隐作痛,她捂着?耳朵道:“慢些说,从头到尾给我细说一遍。”
孟佼佼灌了杯凉透的茶,撇嘴万分无奈的重新复述。
徐氏顿时感慨道:“你本意是为着?漾漾好,可世子?瞧不上漾漾那也没有办法。”
更要紧的是,看宣武侯世子?登门拜访的意思,怕只怕他瞧上的是孟佼佼。
孟佼佼提着?茶壶倒茶,将倒好的茶推到徐氏面前,“母亲,您别气了,喝口茶消消火。”
徐氏端茶轻呷:“倘若被陛下知道了,我看你怎么圆场!”
孟佼佼驳道:“陛下知道又如何?我与他和离多日,难道不许我找下家?许陛下他三?妻四妾,后宫佳丽三?千人,就不许我找地位尊贵的世子?养面首?”
徐氏扬声怒道:“养面首?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
换了往常,她说这些便也罢了,她这个当母亲也不用与她多计较,可宣武侯世子?何等人,能屈居于人下当面首么。
即便宣武侯世子?肯,宣武侯还有侯夫人知道此事,可不得?扒了孟佼佼的皮。
孟佼佼其实说的是一时气话,但狗男人后宫那么多娇艳欲滴的绝世美人,真是暴殄天物。
这些美人若是落在她手上,她一定把她们捧在心尖上,夜夜笙歌娇宠在身边。
孟佼佼思绪缓和,沉下心道:“母亲,不用焦急,我会和世子?还有陛下说清楚的,不会让孟国公府蒙羞难堪的。”
听这话,徐氏的心立即软化,可惜没能持续一盏茶的功夫。
忽而徐氏猛然站起。
孟佼佼愣愣的望着?徐氏:“母亲,怎么了?”
徐氏表情惊悚,活像来讨债索命的厉鬼,她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孟佼佼:“你这死丫头,生了这样大的事也不说一声,快起来随我回你的院子。”
孟佼佼见状躲闪道:“不去!”
徐氏容不得?她置喙,拉起她便往孟佼佼的院子走。
孟佼佼稀里糊涂的被徐氏带到了她一心想要逃离的院落,她站在紧闭的檀木门前,踌躇不动。
徐氏道:“快进去。”
孟佼佼歪了歪头,可怜兮兮的哀求道:“母亲,你饶了我吧……”
一向温婉的徐氏额间青筋跳动,她忍了忍:“我不说第二遍。”
孟佼佼缓缓挪动步子?。
她才走动了半步不到便趁徐氏松懈,一溜烟的跑远没了踪影。
徐氏连她衣袂的袖角也没拽到,悻悻的垂手,她愠道:“这丫头,脾气越来越古怪了。”
她心道自己空守在门前也不是事儿,徐氏瞧了眼窗牖内两个男人高大的身影,侧身去追那反骨的丫头。
入到孟佼佼闺房的周景修,心神极为不安。
这还是他初次踏足女儿家的闺房,但转而想到赵聿亦在此地,不安的心更加惶惶。
周景修见到赵聿,拍了拍宽袖,躬身道:“臣拜见陛下。”
赵聿瞥向周景修的目光幽冷,抑制住胸中的不快,他冷声道:“景修,这孟国公府不该是你来的地方。”
他跟孟国公府并无关系,冒然闯进孟国公府被人瞧见,指不定被多少朝堂上的人妄议。
周景修眼神清润,毫不畏惧的应道:“陛下,臣既已进这孟国公府,便是府上的客人,且国公夫人也知道臣的来意。”
他光明正大进的门,行?事亦是磊落,他来请见皇后娘娘问心无愧。
赵聿脸色变的有点黑。
国公夫人也知道他的来意?
他表弟安的什?么心。
赵聿盯着他道:“既是国公府的客人,那你为何不待在内堂,而跑这里来?”
周景修沉着?以对:“臣与夫人言说,找陛下商讨要事,夫人心善为臣点明了方向,臣才走到这的。”
赵聿挑起剑眉:“哦?那你的要事是什么?”
周景修淡笑道:“臣回府的途中,听到了一些趣事,他们说陛下已与皇后娘娘和离。”
赵聿脸上神色变化莫测,倏地近乎失态的攥紧十指。
知晓他给孟佼佼写和离书的人少之又少,周景修又是哪里听来的。
周景修再度说道:“和离一事原本臣是不信的,毕竟陛下还有皇后娘娘那般鹣鲽情深,但见了陛下臣大约明白了。”
赵聿眉心一皱:“你切莫听信道听途说来的事,皇后的名还在玉牒之中和,朕与她并未和离。”
周景修诧异道:“难道是臣误解一场?”
那头徐氏逮到了逃窜的孟佼佼,揪着她的衣襟便往院中丢去。
孟佼佼身形微颤,险些撞到廊下的漆红楠柱。
“母亲!”孟佼佼抚着?发?疼的藕臂,含泪憋屈道:“您下手也太狠了。”
徐氏柳眉颦蹙:“快些进去。”
孟佼佼撇着?嘴,落寞的眺望檀木门,挪着沉重的步子推开屋门。
门扉敞开,屋内两个男人剑拔弩张的交谈声也叫孟佼佼尽数听去。
这是吵起来了?
徐氏见她安如盘石,没有动摇的意思,伸手助了她一把。
孟佼佼是被徐氏硬推进屋内的,进到屋里时她还踉跄了几?步,她的动作无疑吸引到两个男人的瞩目。
周景修开口道:“皇后娘娘。”
孟佼佼心绪复杂,当着?两个身份金贵的男人面,福了福身,不痛不痒的问安:“臣女见过陛下,见过世子?爷。”
她默默在心底为自己抹了把冷汗,要应付两个大汉,她委实吃不消。
行?过礼,作为这间闺房主人的孟佼佼便得待客,要命的是她要伺候的是两尊大佛。
孟佼佼将二人安排到偏房的堂屋坐,还吩咐小厨房做些糕点,解一解口腹之欲。
她乖巧的端坐在凳上,稳重的捻着糕点,轻咬一口道:“国公府厨子糕点做的不错,陛下还有世子?爷都尝尝吧。”
孟佼佼喊完便无视了两个男人,继续没心没肺的吃着?糕点,入口即化绵软香甜的糕点,她怎么吃也吃不够。
一盘接一盘,她仿佛饿死鬼投胎,吃了三?大盘。
锦绣看的心惊肉跳,忙将余下的糕点收起。
“皇后娘娘,不能再吃了。”
孟佼佼心有不愉,但瞧见锦绣的眼神,她瞬间蔫了,眼巴巴看锦绣把那些糕点拿走。
在她分神这会儿唇上突然有阵酥麻的颤栗。
孟佼佼扭头却见赵聿用他粗粝的指腹,轻轻抹去她唇边糕点的碎渣。
她半晌没反应过来,醒悟时她已鬼使神差张唇咬住他的长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