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声在耳边若隐若现,滑溜溜、凉飕飕,这触感莫不是……

被子下的五指不自觉曲起,霍鑫泓头皮一阵阵发麻,本来就冷峻的长相如同结冰一般:

以为昨天今淼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还没完,看来得认真想想该怎么安抚他的小丈夫。

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今淼生性善良,待人温文有礼,跟调查资料里面写的判若两人;但当耍起性子时,倒是意外地可爱。

“看来你很喜欢,那我养在你床头,等养大给你酿蛇胆酒好不好?”

这条1:1比例的仿真眼镜蛇是今淼拉着程意逛了好久才买到,除了不能爬以外,其他地方和真的一模一样,还可以手动调节吐信子。

把玩具蛇缠在手上,今淼自顾自玩了一会舞蛇play,情不自禁轻声感慨:

“真怀念小时候上山捉蛇玩,大哥和二哥……”

糟!原主在这里可是独生子!

意识到不小心说溜嘴,今淼一时噤声,迅速试图蒙混过关:

“山上的狗大哥和猫二哥很可爱,只有他们陪我玩。”

边说边用余光观察霍鑫泓的表情,今淼依旧没看出变化,心中自我安慰:

说不定人家嫌他烦,早手动屏蔽了他说的话。

“今天程意带我去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猫咖,是别具一格的古色古香风,而且里面养的都是从救助站来的流浪猫,老板真是个好人。”

自觉玩得太过,今淼将玩具丢到一边,轻轻握住霍鑫泓的手,别扭道:

“如果有机会,很想谢谢他。”

***

“哦豁!”

一觉醒来,今淼揉着惺忪睡眼,忽而望见桌上多了个东西:

昨天他买的玩具蛇,被打成一个球状蝴蝶结,端正摆在他昨晚给霍鑫泓念的书上,下面还压着一朵白玫瑰。

脑袋拐不过弯的今淼:……什么意思?

带着一脑子疑问在霍府独自吃过午饭,今淼正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上课,房外传来敲门声,接着是闫伯的声音:

“淼少爷,今老板和夫人来看你。”

这么突然?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上次今扬波回去后势必不会说他的好话,而他手机拉黑了今父,今母则从没联络过他。

给程意发了一条有急事的讯息,今淼站在镜前反复整理着装,确定没有一丝纰漏,才拖着稍显沉重的步伐迈出房门。

原主对生父母的感情很复杂,平心而论,他们在二十多年前的事中也是受害者,可是,他们对今扬波的差别态度,却间接给原主造成了二次伤害。

“你们好。”

推开客厅门,今淼动作稍顿了顿,注视沙发上端坐着的一对夫妇:

男的约莫四、五十岁,中等身材,西装革履,带点铁灰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漆黑的双眼中透着世故与精明,眼角的皱纹让他看上去有几分沧桑;面对今淼时,今志涛的面孔总是严肃的,两人的对话也多是公式化。

原主的面容多遗传自生母叶雅静,她出身书香门第,在市内一流大学担任艺术专业副教授。叶雅静身穿一条华贵的净色改良旗袍,染成棕色的长发用珍珠发夹盘成髻,露出戴着翡翠耳环的耳朵;她的皮肤偏白,尽管注重保养,但脖颈上难免已出现岁月的痕迹。

“很久不见。”

在今父今母对面的沙发坐下,今淼挺直背,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和礼貌:

“有什么事吗?”

“小淼,别这么拘谨,爸妈只是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一手搭在眉头紧锁的今父手上,叶雅静眼神忧郁而同情,缓声劝说:

“听扬波说,你在霍家过得不高兴,爸妈也知道你的艰难,可是,这毕竟是别人家,脾气该收敛还是得收敛。”

果然是这样,今淼低头笑了笑,耐住性子,冷静解释:

“我想这里面有误会,霍家对我很好。”

毫不意外对上今父今母不信任的目光,今淼叹了一口气,直截了当问:

“是霍家没有履行承诺?还是今家又出了别的事有求于人?”

“没有,霍家素来守信用。”

斩钉截铁否认,今志涛敏锐察觉到,今淼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改变:

之前的今淼一身痞子气,走路也没个人样,心智像个没开化的农村人,连呼吸也令人生厌。

当下在他眼前的青年,目光如炬,神情坚毅,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即使如此,他还是不认为今扬波在说谎,无论今淼有没有改变,横竖他铁定不会对这个儿子抱任何希望。

“我们只是关心你。”

不安地看了丈夫一眼,叶雅静抿了抿嘴,继续苦口婆心:

“早前你爸给你发讯息,你回的那是什么话?你爸不计较,在霍家可千万不能这样。”

出现了,每次都是这样,总是先认定原主有错,再摆出一副大度宽恕的嘴脸,摁头让人感激。

“我说的是事实。”

握紧拳头又松开,今淼清了清嗓子,沉声开口:

“既然你们来都来了,而且怎么也不愿说出真正理由,那么就让我说几句,麻烦不要打断。”

盯着眼前错愕的两人,今淼两手搭在膝盖上,微微昂起头:

“我回到今家快四年,彼此实际相处时间不到一年,纵然我们客观上存在血缘关系,但很遗憾,在感情交流上,我们仅比知道名字的陌生人好一点。”

抬起手请求今母先不要插话,今淼直直望向满脸不耐烦的今父,深呼一口气,继续说:

“每次我提起长大的经过,你们总迫不及待制止,可能在你们看来,我倾诉小时候过得不好,像是在指责你们,然而并不是。”

想起原主悲惨的童年,今淼鼻头止不住发酸,哑声说:

“我只是想让你们了解,那是我的过去,无法改变,在你们面前的这个人,或许一辈子也无法成为你们所展望的那样,但我已经尽力了。”

听见他的话,今母两手捂住脸,低低啜泣;今父冷笑一声,一言不发。

对两人的反应不甚意外,今淼平伏一下情绪,又低声道:

“很遗憾无法成为让你们骄傲的儿子,我们重逢得太晚,很多事过了那个点,就没法回头。只想说,我很感激过去这么多年,上天还是能遇上我的生父母,更感谢你们给我创造改变人生的机会。我知道以往我做过很多让你们失望的事,我在这里郑重向你们道歉。”

话音落,他站起身,深深向面前两人鞠了一个躬。

客厅安静得只有竖钟钟摆沉闷的摆动声,有好那么一会,今父今母呆若木鸡地望着向他们低下头的青年,如同看一个陌生人。

一手捂住眼,今志涛的声音沙哑而疲惫,略带慌乱地摆了摆另一只手:

“你不用这样。”

“接下来,我想提议一件事。”

重新在沙发上坐下,今淼抬眼直视两人,声音渐渐恢复平静:

“今后,我会尽法律上应尽的义务,你们也不必勉强接受我,维持在彼此舒适的距离足够。其次,相互坦诚是建立关系的第一步,因此有什么事,请务必摊开说。譬如,我嫁入霍家,是为了报答你们四年来的培养。所以,我们今后在道义上应是两清,我不会再对你们有任何请求,希望你们也一样。”

“很高兴你终于愿意承担成年人的责任,请你记住今天说过的话。”

有意避开今淼的视线,今志涛长长舒了一口气,似是终于放下一块心头大石:

“我们这次来是提醒你户口的事,你的户口目前应该还在学校,最好是找个机会问问霍家什么时候让你过户。”

“你们应该晓得,霍家不是傻子,不会随便让一个外人进户。”

原来如此,今淼暗暗吐槽不愧是商人,扯破脸了还不忘算计,他越发气定神闲:

“在学校挺好的,我不会迁回钟家,也不会指望让你们给我过户,省得被指责觊觎今家家产。”

今母失声喊道:“小淼,不是这样……”

“那就好。”

要的就是这句,今父利索站起,随口敷衍道:

“你在这里挺好。”

半倚在沙发上,今淼隐隐蹙起眉,淡淡说:

“你们可能并不关心,学校前些天出了书面公告,澄清我当时作弊系被诬陷,作出正式道歉。”

“是么?”

没有看他一眼,今志涛催促叶雅静快点起身,漠然答道:

“可惜来得太晚了。”

让闫伯送走今父今母,今淼回到房间,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给程意发讯息,好补上今天的缺课;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倚坐在霍鑫泓床边,久久没回过神。

在他长大那个真正的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不过是稀疏平常。

他不知道原主想和今父今母达成怎样的结局,对于原主而言,今父今母伤害得他很深,同时也对他有恩,这种矛盾的感情最终变成了一种折磨。

不知道他这么做,是否能让原主和这种感情和解?

“嗯?”

手上传来的温热唤回了今淼的神识,他低下头,心中一动:

霍鑫泓的大掌握住了他的手心。

那人的手掌厚实饱满,指尖和虎口处均有一层薄茧,摸上去分外有安全感。

今淼怔怔盯着霍鑫泓的手,看着那人的手指缓慢游走,在他掌心上写了两个字。

下一秒,今淼心跳登时快得似要震破耳膜,不管不顾俯身抱住“植物人”,双眼亮晶晶,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在他耳边细语:

“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