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没事。”

顷刻感觉冲劲都回来了,今淼把头抵在霍鑫泓肩上,脸颊微微发烫,声音听上去软绵绵:

“来到霍家以后大家都对我很好。”

握住他的手稍稍松开一点点,两人五指依然轻轻扣在一起,那人的手指骨节分明,修剪整齐的指甲是健康的淡红色,偏白的手背能看见不明显的青筋;霍鑫泓的手掌很大,手腕粗壮,乍看让人想到“铁腕”,却正好把今淼的手温柔包裹住,手心传来暖热的体温让今淼脸上酡红又深了些许。

悄悄抬起眼眸,今淼偷偷打量表面上还在兢兢业业扮演植物人的霍鑫泓,止不住嘴角溢出的轻笑。

好似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暖意撒在终年不化的雪山顶,那人如同在草原上沉睡的恩底弥翁,眉目间又比起神话中多了几分人间温情。

他刚想揶揄对方两句“霍总好演技”,下一刻,却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做个交易,我不告诉别人你醒了,你也答应我,无论之前听到过我说什么,全部忘掉?”

鬼知道霍鑫泓是什么时候恢复意识,听到了多少他的“自言自语”,今淼屏住气息,耳畔只有跃动得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偏迟迟没有得到的答复;

满腹狐疑暗暗抬头,他竟见素来面无表情的霍鑫泓眉心舒展,好看的嘴唇勾起一个极轻的弧度,然而转瞬即逝,要不是掌心传来的温暖,今淼一定会以为是幻觉。

“好无良啊,堂堂总经理,装植物人欺骗人感情。”

像偷糖果被发现的小孩,今淼小心翼翼藏好心底的一丝甜意,报复般不轻不重地捏了捏那人的掌心。

虽然他不知道对霍鑫泓来说,那点力度就像小猫咪粉嫩的肉垫在踩奶,还企图“放狠话”:

“你别忘了我手机里有你的‘黑历史’,哼。我要去上课,你自己看着办。”

今淼自然不会脸大到认为霍鑫泓醒来真的是自己“冲喜”有功,加上霍氏形势复杂,他相信霍鑫泓选择隐瞒实际病况肯定是有别的考虑。

因此,他也不过是小小地“威胁”了霍鑫泓一把,那人应该不会记恨……吧。

“啪嗒”一声响后,今淼的脚步渐渐远去。

床上假寐的人兀然睁开眼,定定看着合上的门,唇边似有若无往上牵起。

手心还残留着今淼指尖的热度,霍鑫泓五指虚握,妄图让那点温热溜走得慢一些。

*

“天呐,撞死人啦!”

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轿车后座的今淼因惯性一下往前冲,险些撞到前座,随即又因安全带阻力重重摔回座位。

“怎么回事?”

惊魂未定撑起身,今淼望向眉头紧皱的司机杨叔,后者同样因急刹车冲击力被安全带勒得脸色发紫,两手紧紧握住方向盘:

“像是故意找事,淼少爷你不要打开车窗。”

扶住把手的手指抓得关节发白,今淼透过前挡风玻璃,看见两个熟悉的人趴在车前盖,伴随零星骂声穿过车窗,不是钟铁夫妇还能有谁?

那两人猝不及防冲到路中央,如果不是杨叔躲避及时,不知道会酿成多大悲剧。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光顾着自己吃香喝辣,还要害别人全家,简直不是人!”

半个身子扒拉着车前盖,黄茜骂得唾沫横飞,像只丑陋的青蛙:

“没有大表舅养大你,你早饿死了!”

“淼少爷别担心,我已经联络阿斌,他正带人赶过来。”

身为服务霍家将近三十年的司机,杨叔什么场面没见过,转过头安抚今淼:

“以前还有别辞退的员工拿刀逼老爷的,关进局子就安分了。”

杨叔私底下很喜欢这位新少爷,对其他佣人,今淼不但只见过他们一面,就记住了他们的名字;每天今淼坐车出门,都会给他带些饮料点心,昨晚今淼还买了一辆遥控车给他儿子,谁不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呢?

“杨叔你人真好。”

环起胳膊靠在后座,今淼冷冷打量拦在车前的两人,心中疑惑不已:

害别人全家什么意思?

黄茜口中的大表舅,是指乡下养大原主的钟石夫妇,这两人尖酸刻薄,曾试过把发烧的原主关在杂物房里自生自灭,这还不是他们做过最过分的事。

说真的,原主那个童年经历,今淼更惊讶的是他到这么晚才彻底反社会。

车子被迫停下的地方刚到路上,时不时有行人经过,大呼小叫的钟铁夫妇很快引来一堆看热闹的围观者。

“撞啊,你有种就撞死我俩!”

见车里两人无动于衷,又仗着大庭广众对面不敢动手,钟铁越发嚣张,“砰”一脚踹上车前盖,指着今淼破口大骂:

“咱家要是谁出事,铁定拉你陪葬!”

“麻烦让开!”

警笛声由远而近,后面跟着两三辆商务车,急促在今淼坐的商务车旁停下。

车上走下两群人,一群是巡警,一群是骆斌带头的黑西装保镖,将闹事的两人团团围住:

“请两位跟我们走一趟!”

“打人啦!”

索性摊开四肢躺在车前盖上,钟铁和黄茜满心以为对方拿他们没办法,撒泼打滚:

“霍家要逼死人!”

“首先,你们这是扰乱社会秩序,妨碍公共交通安全;再者,拒不配合执法人员执法,必要时可以强制执法并作出相应处罚。”

没等钟铁夫妇反应过来,巡警队长一声令下,两人便被掀下车盖,像死鱼一样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们或许不知道,有种东西叫行车记录仪。对了,车身喷漆大约要三万,如果检测出其他问题,我们会把单子寄到看守所。”

满意看到被扣在警车后座的钟铁夫妇登时面无血色,骆斌跟巡警道过谢,走向下车的今淼:

“已经处理好了。”

今淼不解:“他们怎么会莫名其妙冒出来?”

“淼少爷是不是没怎么关注新闻?”

滑开手机搜索了一会,骆斌把几篇新闻记事转发给他:

“这两人说不定是漏网之鱼。”

那几则合起来是一篇连锁报道,详细描写警方怎么通过一名在大学买卖答案的小喽啰,顺藤摸瓜扯出背后地方黑恶势力,涉及钟家村地区暴力抗法,甚至还牵扯到买卖人口。

“还有这事?”

这段时间埋头复习,今淼都快忘了钟家的破事,可这一切未免来得太快,第六感让他开口问:

“可不可以请你坦白告诉我,跟霍家有关系吗?”

骆斌别开眼:“抱歉,我只是个打工的。”

今淼:……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真不爽。

当骆斌回到霍家,向霍鑫泓报告钟家夫妇被带走一事,程煜也及时赶到。

“你做得很好,等有机会,我亲自向他解释。”

靠在椅上浏览邮件,霍鑫泓追问:

“钟家那里,有没有其他发现。”

骆斌点头:“有,他们为了自保,咬出来一连串名单,里面有一位是护士,二十多年在今夫人分娩的医院任职,目前正在发散人手寻找。”

一如霍鑫泓推测,钟家当初换孩子的事,太过顺利,没有内应很难做到;而且,一旦从这种事尝到了甜头,后面肯定贪念剧增,一发不可收拾。

骆斌不无遗憾道:“唯一可惜的是,始终没有找到指向今扬波的直接证据。”

扬起眼眉,霍鑫泓问一旁的程煜:

“当初你不是说今扬波要留在英国,怎么回来了?”

要是这人呆在国外,霍鑫泓或许懒得理他,但找上门让今淼不痛快,那就没法无视。

“托人调查过,他没有在签证到期前找到工作,所以……”

耸了耸肩膀,程煜从公文包里翻出一份资料递给霍鑫泓,瞬间语气凝重:

“平安结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这事我另有安排。”

随手翻了翻,霍鑫泓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仿佛看的不过是一份普通报表,而非检验出剧毒成分的报告;他淡淡把资料夹递回去,话锋一转:

“今淼救了我俩兄弟一命,你们说,该怎么报答他?”

骆斌和程煜面面相觑,互相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单身狗无助的呼喊。

程煜硬着头皮开口:“以、以身相许?”

“太快了。”

一手撑住额头,霍鑫泓垂下眼,情不自禁回想起今淼出门前捏他手时软软的触感:

他不想过于鲁莽,万一吓坏他的小猫咪可不好。

由于白天太多事耽搁,今淼上完课回到霍家已快到入睡时间,他匆匆洗漱完,迫不及待坐到霍鑫泓床边,像个跟同伴炫耀宝藏的孩子:

“今天回来晚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他点开手机里的视频播放,一只只有巴掌大的黑色小奶猫蜷缩在今淼手中,琥珀般的眼珠中,蓝膜还没完全褪下。

它双爪捧着喂奶的注射器,喝饱了发出奶声奶气的“喵喵”叫,听得人心都要化开。

“晚上回来的时候,在路边看到它,我们等了好一会,没见猫妈妈回来,送到宠物医院了。打算等它长大一些,再找合适的人收养。”

半趴在桌上,今淼其实困得眼皮打架,但偏是忍不住戏弄霍鑫泓的心思:

“程意让我给它起名字,你说,叫泓宝宝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