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洞跟盗洞差不多宽窄,附近墙皮斑驳不堪,甚至能看见裸露出来的墙基。我耸耸鼻子,洞口散发着一股腥臊的异味,估计是围墙里的人把这里当下水道用了。我俯下身子,把脑袋往里探了探,发现可以钻进去,便回头让钟爱华噤声,做了个钻洞的手势。钟爱华犹豫了一下,把相机小心地揣到怀里,带着一脸为革命不怕牺牲的神色跟了过来。
所谓的钻狗洞,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我和钟爱华趴在地上手脚并用,拼命憋住呼吸,一口气从这个下水洞穿过围墙,顺利进入震远公司的大院,眼前豁然开朗。
这个院子颇为空旷,远处是个二层楼的办公室,一楼车间,二楼办公,旁边还有个仓库。在我们钻过来的围墙附近停车场,一字摆开七辆绿色的东风大卡车。我扫了一眼,这七辆车有六辆是空的,只有一辆的后车厢盖着军绿色的苫布,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我心里暗自盘算,这辆装货的车既然满载,应该是刚从制假作坊送到郑州的,里面装的一定都是全国订制的各类赝品。而其他六辆车都是空车,应该是卸好了货,准备返回作坊的。
钟爱华举着相机,好奇地在这六辆车之间来回溜达。我正要说些什么,突然眼前白光一闪,差点没把我晃晕了。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钟爱华这小子,为了拍照居然把相机闪光灯给开了!此时已经入夜,他这么干,就跟在院子里扔一枚闪光弹似的,别人想不注意都难!
果然如我所料,对面办公室立刻亮起灯来。过不多时,有人声和脚步声传过来,由远及近。我顾不上责骂钟爱华,飞快地环顾四周,发现除了那辆满载的货车,别无隐遁之处。
“快上去!”
钟爱华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惶恐不安。我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像是犯错误的学生一般,乖乖地踩着轮胎攀上那辆车,扯开苫布。我也赶紧爬了上去,正看到抓着苫布的钟爱华面露惊疑,似乎要跟我说什么。我哪有时间听他说,把他头往下一按,低声喝道快盖上!顺手把大哥大关机,免得关键时刻突然来电话。
我们两个手忙脚乱地把苫布盖在身上,仆倒在地。一直到这时候,我才觉出不对劲来。按照我的猜测,这辆车里应该装满了大大小小的坛、罐、炉、盘之类的“仿古工艺品”,可我现在却觉得像是趴在软绵绵的沙滩上。我伸手一抓,居然抓到一把沙土。
这就是为什么钟爱华刚才一脸诧异,这辆货车居然不是运的赝品,而是运的灰土——敢情是辆泥土车!这些泥土明显是直接铲过来的,没有细筛过,里头还掺杂着青草根、石子甚至一些碎砖烂瓦。我把泥土放到鼻前闻了闻,这些湿黏泥土散发着一股轻微腐臭的味道,让人微微有些不适。
但事到关头,也不能挑拣了。我和钟爱华扑在沙土里,深深埋下去,像两只冬眠的青蛙。没过一会儿,车子旁边传来脚步声,有那么三四个人走过来。
“东子,这没人啊,刚才你到底看见啥了?”一个声音道。
“哎,我是看到一道闪光,白白的跟鬼火似的,好像还有人喊了一嗓子。”
“操,真的假的,你可别吓唬我们,老子是吓大的,懂吗?吓大的。”
“我是真看见了啊!就在这位置。我要骗你我就跟你姓。”
“小心起见,大家再找找吧!”
脚步声朝着不同方向而去,我和钟爱华缩在苫布里,大气也不敢喘。过不大工夫,脚步声又重新凑到了一起。
“都找了,没人啊。”
“我这儿也没看见。”
“我说诸位……不是咱们运的这批货出了问题吧?”
这句话一说出来,外面顿时一阵奇特的沉默。隔了好久,才有一个声音干笑道:“老三你别瞎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真的,东子看到的那玩意,保不齐是鬼火。我奶奶以前跟我说过,说只有死不瞑目的厉鬼,才会化成鬼火,到处找人麻烦。”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这都是封建迷信吧?咱们这里又不是乱葬岗,哪来的鬼火?”
“你忘了这车里装的是什么了?”
车子下面又是沉默了一阵,一个浑厚的声音咳了几声,发了命令:“这样吧,我看这车也别在这儿搁着了,大晚上的怪瘆人的。六子,你给村里送过去。我一会儿打个电话,让他们那头接一下。”
那个叫六子的很不情愿:“走夜路开不快,到那儿都得半夜了。”不过他只是嘟囔了几句,到底不敢反抗。没过一会儿,驾驶室的门“咣当”响了一声,随即发动机嗡嗡地发动起来,整个车厢里的土都开始沙沙地抖动。
苫布下的我和钟爱华面面相觑。事情出现意外转折,看来这个六子已经上了车,打算开着上路了,至于去哪儿,我们完全没有头绪。
我们的身子此时都半埋在泥土里,只勉强露出两个脑袋来。钟爱华压低了嗓子说:“许老师,咱们一会儿怎么办?是跳车啊还是……”我没回答,而是沉着脸抓起一把土,细细捻动,又放到鼻子下闻了一回。钟爱华不明白我的举动,又重复了一次问题,我摆手让他安静些,又抓起一把土,朝他伸手:“拿来。”
“什么?”
“那个造孽的相机闪光灯!”
钟爱华脸色大愧,连忙从怀里把它掏出来。我让他调到长时闪光,然后把泥土放到灯下细细看。反正外面的苫布很厚,不必担心被人发现。研究了一番,我把闪光灯关掉还给他,然后说:“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先听好的吧……”钟爱华怯怯道。
“好消息是,咱们歪打正着,这辆车应该会带着我们抵达我们想要去的地方——造假作坊。”
“为什么?您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