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报了你个鬼……”
姜茶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是怎么回事，警惕起来，正要赶人，却突然愣了一下，一个极快的念头从脑海里闪过。
她好像，之前确实顺手填过一张叫什么“联盟初级选拔赛”的报名表，附上了一段自己组装机器人的视频。
因为里边的比赛项目刚好有她最擅长的“智能机械”，而比赛第一名的奖励又实在是太诱人了——“星际七日游，目的地随意”。
七天，简直能从第五区穿梭到第一区了，这难道不是为她找到回母星的路，量身定制的比赛吗？
这类比赛在枯燥乏味的垃圾星上数见不鲜，官方的黑街的，只要不涉及真实ID她都会报名，运气好的时候，拿个前几名，奖励够她快乐好几天。
反正第五区被星际社交网络屏蔽在外，大家也没什么其他娱乐项目了。
所以她随手一填的报名表，是出什么问题了？
电光石火间，她再次想起了垃圾场里，那个小混混临死前说的半截话，压下砰砰不止的心跳声，努力做出傻白甜的笑容：“好像有这回事，所以你是来通知我，我通过了？”
少年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微微一笑：“恭喜你，不仅被刷了，参赛视频也被盗用了，是不是很惊喜？”
少年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微微一笑：“恭喜你，不仅被刷了，参赛视频也被盗用了，是不是很惊喜？”
“不过，”他话题一转，“你会冒着生命危险，参加选拔赛，不就是想去第一区吗？”
“或许你是有那么一点机械天赋，但遗憾的是，联盟军校可从来没有收旧人类的先例，就算你侥幸通过初赛，前往第一区，但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被某个贵族家庭盯上，买回去当孩子们的训练靶子而已。”
“哦，不好意思，不是‘买’，他们把这种行为称作‘聘请’。”
说罢，林西恩习惯性地做出贵族姿态，微微昂起下巴：“与其这样，不如我聘请你，我是来自第一区的林西恩，看你长得还挺赏心悦目的，刚好我在这里缺一个机械师，事情结束了，我会送你去第一区。如果你表现得好，我甚至带你回希望星，怎么样？”
“等等——”姜茶艰难地打断他，“那个什么，比赛的奖励，不是星际七日游吗？怎么还跟军校扯上关系了？”
“我倒不想去人口拥挤的第一区，也不想去到处散发着变异人类怪味的希望星……我就是想问问，还有其他什么比赛，奖励是到处旅游的吗？”
“或者奖励食物的也行，”姜茶失望地叹了口气：“还以为你是星际旅游局的人呢。”
“……”林西恩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最后咬牙切齿地微笑，“第一区的空间是球形的立体折叠结构，不挤。新人类也没有怪味！”
“算了，不愿意就算了，回见。”林西恩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跟着她的话跑偏了，他拎起要死不活的机械兽，带领自己的修理大队匆匆往门口走。
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摘了手腕上的联络仪，拍在桌上，“这算我道歉的礼物了。登进去就是了星网账号，你随便用，选拔赛别参加了，最近也别出门。”
不是吧，被自己怼了一通，还反过来关心她？
这人是有什么疾病吗？
被突如其来惊喜砸晕，姜茶没来及道谢，林西恩已经匆匆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似的。
“真要在这里加入军校，我导师隔着几亿光年砍了我，当时报名的时候也没写这么详细啊。”姜茶小声吐槽了一句，转身正对上人型机器人凝望着林西恩离去的方向，堪称阴郁的眼神。
？现在的机器人情绪这么丰富的吗？
她脚步顿了一下，机器人已经望了回来。
姜茶挠挠头，拾起桌上的通讯仪。
那头的林西恩并没有立刻离开，他匆匆地到了走廊尽头后，在无人的角落里，戛然停下脚步。
一改刚刚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沉下声音：“报告，五号嫌疑目标调查完毕，不是目标人物。”
“辛苦了，少帅，请尽快完成任务，静候您的归来。”
那端快速掐断了通讯，林西恩嗤笑一声，靠在墙上：“不是她。但这个小旧人类，还真的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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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通讯仪后，姜茶并没有立刻动它，她拎着通讯仪，带着人形机器人一起回到了楼上。
上楼的功夫，崇渊跟在她背后，悄无声息地望着她轻快的步伐。
果然是生机勃勃的。
真奇怪，从刚才她跟那个身上有军人气息的人对话来看，她的处境明明很不乐观。
她没有精神力，但是很擅长组装机械，就他的经验而言，有一定的天赋。
他们称她为“旧人类”，语气轻蔑。
看起来，这里离星际联盟的政治军事中心很远，她的身份，是一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贫民。最大的愿望只是填饱肚子和旅游一趟。
回想起刚刚少女冲到自己面前，护崽一样的眼神，崇渊的脚步微顿。
她是真的以为自己成功组装了一个“听话”的人形机器人，所以才不顾自己的小算盘，想给他出气。
“小铁皮，你干嘛呢？”姜茶都要关门了，发现人形机器人莫名其妙地停下了脚步，瞥了眼他亮红灯的头颅，“呀，又要没电了……你怎么傻乎乎的，快回来啊，我给你换能量石，顺便修胳膊。”
姜茶一边给他换能量石，一边絮絮叨叨地：“我跟你讲啊，能量石可贵了，你别像今天这样，动不动就要跳楼了。机械躯体每损伤一次，耗电速度就越来越快。”
说着说着，姜茶扫了眼眸底蓝光越来越黯淡，似乎是不耐烦听自己啰嗦的人形机器人，冷哼一声，拍了拍他凹凸不平的头颅：“我今天可是把自己买营养剂的钱都给你买能量石了，你再想不开，我可真的要揍你了。”
“别以为我打不过你。”
想起她那不知道从哪里变异出来的巨大力气，崇渊哂笑，是了，他现在这情况，说不定，真的打不过。
“我顺便帮你把发声器修一修，然后再装胳膊。”
“有一点痛哟，可惜痛觉传感器不能随便拆。我尽量轻一点。”重新安装上胳膊时，姜茶怕他痛，一直小心翼翼的。
机器人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都要怀疑他的痛觉系统是不是失灵了。
本该半个小时结束的事情，她搞到了大中午，精疲力竭地打了个哈欠，撑起精力，打开从林西恩那里拐来的通讯仪。
密码破解倒是很简单，但出于谨慎，姜茶重新审查了通讯仪上是否有追踪和监控系统后，重置了系统。
等待系统重置要很长的时间，姜茶揉着干瘪瘪的肚子，轻轻叹气，机械店老板给的星际币花的差不多了，自己的小机器人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回来，她不得不省着点用。还有这供电系统，要是一直不恢复，能量石那么贵，不是机器人饿死，就是她先饿死。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肚子突然尴尬地“呱呱”叫了起来。
姜茶一个激灵，扫了眼往这边看的机器人，怕他担心，状不经意地抱怨：“也不知道今天买到的营养液是什么做的，喝了这么难受，不会拉肚子吧。”
“哎，今晚就不喝了，可不想半夜起来拉肚子。”像是回应她的话，姜茶的肚子发出了一连串响亮的抗议。
她咬牙微笑，无比庆幸只有个机器人在身边，不然她迟早要因为这不争气的肚子社会性死亡。
人形机器人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说辞，重新垂下了头颅，恢复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样。
姜茶松了口气，她现在，可真怕了这个心灵脆弱无比的机器人分分钟抑郁，又趁自己睡着，绑着她一起爬阳台。
崇渊当然不会信她的拙劣谎言，但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又要给出怎样的反应。
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人会为了他，做出过这样的事情，甚至没有人会留意他的身体状况。
饿、痛、受伤，这些在他的概念里，都是只需要他自己去忍受的事情，但现在，这个身份可疑的女孩，以一种强硬的姿态，参与了进来。
没有人告诉过他，遇到一个为了机器人能够蓄电，而自己甘愿饿肚子的小傻子要怎么办。
他在心下微微叹了口气。
等联系上了亲信，问问她的想法，是跟自己一起回水蓝星，还是想办法给她一个真正的机器人吧。
饿着肚子的时候，就很容易发困，姜茶勉强撑起眼皮，扫了眼呆呆傻傻，神情抑郁的人型机器人，怕他又胡思乱想，凑过去飞快啄了一下他的眼睛：“我先睡一会儿呀，重置成功了就叫醒我。”
“对啦，如果胳膊痛的话，也记得把我叫醒。”姜茶都睡下了，像是想起什么，又重新弹了起来，睡朦朦地叮嘱她。
崇渊用指腹擦了擦沾了她口水的机械眼，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被自己掐过，而泛起淤青的脖子好一会儿。
等她彻底睡过去了，他才站起来，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从床底深处，翻出她藏东西的小箱子。
半袋子的星际币，还有两支营养液，其他的，都是大小不一的能量石。
他抽出了一支营养液拧开，捏着她的下巴，灌了进去。
营养液的味道似乎并不怎么好，少女惨白惨白的小脸皱得跟苦瓜似的，摆着脑袋拒绝吞咽。
“再不喝下去，我绑着你从阳台上丢下去。”他操纵着从来没有使用过，而显得格外难听的机械音，威胁她。
小姑娘撇撇嘴，似乎很委屈的样子，勉勉强强地吞了下去。
崇渊立在床前，沉默半晌，才换成水蓝星的语言，缓声问她：“姜茶，你的家乡在哪里？”
姜茶朦朦胧胧中，似乎听到有人用熟悉的语言，在喊她的名字，她轻轻应了一声。
“嗯？一颗水蓝色的星球……那里很漂亮，没有战争和暴力，”她朦胧的声音越来越低，微微蹙起的眉头却舒缓下去，像是陷入了一场无边好梦里，“我家住在海边……海水很清，幸运的时候能捡到水母……我运气最好，他们肯定都等着我回去赶海呢。”
“没有战争？”
“没有……大家都忙着满银河系旅游好吧，”她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你好吵。”
崇渊静静地伫立了一会儿，望了眼遥远深邃的宇宙，良久后才轻轻地笑了一声。
原来她没有经历过那场战争，就流浪到了这里。
他最后的印象里，水蓝星几乎被星际联盟的炮火夷为了平地，海水干涸，群山下沉，仅存的那几亿幸运儿，早就转到地下去了。
他俯身，用机械手指缓缓地摩挲着小姑娘的发顶，给她捻了捻毯子，哑声道：“睡吧，幸运的小姑娘。”
希望她的梦里，捡到了那只水母。
永远也不会有海水干涸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