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片的草丛被血液渲染,炮火声无穷无尽,侩子手们高举屠刀,即将迈入地狱的羔羊们恐惧又绝望的战栗着……
尸体铺就了新的地面。
“你不是我们的王子吗?为什么不救我们!”、“殿下,我好痛啊。”、“什么都守不住的废物!为什么你这种人会是银松星的王子?!”……
他的鼻腔里塞满了血腥味。无数只残破的手伸向他,试图把他拽进血海,吞噬他。
一声声如泣如诉的话语传入他的耳膜。
亚尔林没有做任何的抵抗。
他任由这些带着尸斑的手撕扯他。血海淹没了他的背脊、小腿、发丝……浓烈的臭味和腥味侵袭着他,亚尔林感觉到了湿润的粘稠感。
在眼睛被血液覆盖的前一秒,他看见了自己的护卫——直到死,都要向他行礼,宣誓忠诚的护卫。
伤痕累累的骑士半跪着,用与死前无异的姿势,缓缓的拔出剑,捅进了他的心脏——
“如果不是你,我可以逃走的。”
“嗞。”
身体被剑刃刺穿的同时,血海彻底将他吞没。难以言表的自责和负罪感猛然爆发,激活了泪腺,令亚尔林痛苦到近乎窒息。
少年睁开眸子,眼泪滑下脸颊。
他纤细的手指无助的揪着银白色的发,碧绿色的眼眸内盈着水光,宛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湖。
亚尔林的睫毛颤动,心绪不定。
“啪嗒。”AI开了灯。
暖洋洋的橘黄色驱散了幽深的黑,照亮了亚尔林茫然而狼狈的神情。
“您又做噩梦了吗?”01号问。
“……嗯。”
“现在是凌晨5点,您要再睡一会儿吗?”顿了顿,AI道,“我给您热一杯牛奶助眠?”
亚尔林回了声“好”。
01号便操纵着亚尔林组装的机械,拿出牛奶,滑进厨房,为他做食物。
少年听着厨房内的打火声、抽油烟机的运作声、牛奶发出的细微的咕噜声……这些颇具家庭氛围的动静不着痕迹的安抚了他。
亚尔林望着橘色的灯光,手指渐渐舒展,不再神经质的掐着掌心。
“谢谢你,01。”他轻声说。
要是没有01,他估计已经躺在某个隐秘的研究所里了:抵达地球后,能力失控的他,复活了数以万计的人,造成了巨大的轰动。
而他根本无心掩饰或伪装。
是01启动了战舰的自毁程序,又入侵了地球的监控系统,控制了智能汽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抹除他的痕迹。然后在网上找了兼职,养着一蹶不振的小王子。
“没有你的话……”
亚尔林抿起唇,眸光黯淡。
他不能死。
如果是死在银松星上,那叫死得其所。现下,他的命是护卫队拿血肉换的——他怎么能死?
不论有多难过,他都得活下去。
01把装着热牛奶的杯子递给他。
“不用谢,殿下。”
AI回答:“01本来就是为了陪伴您才出现的。01会永远保护您。”
……保护?
亚尔林抿了口牛奶,没说话。
——“如果不是你,我可以逃走的。”梦中的控诉声冲入他的脑海,摁灭了他的动容。
他的护卫浴血奋战时,他因疼痛动弹不得,只能看着护卫们接连死去。血溅花了战舰的外壳,溅进了他的心脏,将他扎得千疮百孔。
……他根本没有被保护的价值吧。
亚尔林想:
一个守不住家园的王子,要不是得向死者忏悔,连生存的资格都没有——
真可笑啊。
他。
-
阳光和煦,清风徐徐。矮小的草丛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鲜嫩的叶片上缀着灿金色的光点,显得分外娇俏,彰显着夏日的绚丽。
亚尔林背着包,踏出了房门。
他仍旧穿了件带兜帽的黑色薄外套,低着头,尽可能的遮着脸,怎么看怎么孤僻,充斥着生人勿近的气场,眉眼却精致到使人目眩神迷。
于是彼得·帕克一眼就看到了他。
讲真,不是彼得想gay人,而是亚尔林太吸引眼球了:就算撇开那张脸,夏天穿外套也够奇葩的。
这种无视世俗目光和天气的做法……
——果然酷酷的!
昨天的“友好”交流鼓舞着腼腆的、被不良少年们戏称为“书呆子”的彼得。
他捏着刚买的三明治,一边踌躇,一边诚实的跑到了距离亚尔林5米远的地方,纠结的咬起了三明治,迟迟不敢上前打招呼。
昨天是发现了亚尔林的伤,情急之下开的口。今天思虑了半晌,反而张不开嘴了。
彼得愤愤然的咬住最后一口三明治。
吃都吃完了,还说不出话!
他对自己十分不满意,只好愁眉苦脸的扔掉三明治的外包装,捏着书包带,闷闷不乐的,不再看亚尔林,免得越看越颓废。
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校车。
“哟。这不是帕克吗?”彼得一上车,便被整天惹事,尤其爱找他麻烦的闪电——尤金·汤普森——盯上了,“帕克居然跟……”
汤普森的话音卡了一下。
他想起上次去教训过于受女生欢迎的亚尔林时,被反摁在桌上揍的场面,不由得脸疼。
汤普森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而面不改色的摁倒他的少年却径直越过他,寻觅着空座位,把他当作空气——不,说不定是比空气更没存在感的事物。
他堂堂富二代,不要面子的吗?!
汤普森气得磨牙,又实在不敢惹亚尔林,索性站起身,气势汹汹的走向最容易拿捏的彼得·帕克。
彼得:???
“你想干嘛?”少年有点慌。
此刻的他,没有被蜘蛛咬,没有经历过丧亲之痛,不懂得“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含义……这一秒的彼得·帕克,只是脑子聪明、且会被身材高大的同学欺负的平凡的中学生。
他前方的亚尔林停下了脚步。
亚尔林记得彼得·帕克。
少年记得的地球人不多。之所以会记得彼得,是因为他是他的前桌,成绩又好,总能飞快的解决老师布置的题目。
最重要的是,虽然经常被汤普森欺负,但他从未心怀怨恨,善良宽容得超出了亚尔林的想象。
亚尔林转身,看向彼得。
——果然。
明明被汤普森语气恶劣的威胁着“要将你丢下车”,彼得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恨意。他会委屈,会不甘心,会生气,可不会恨。
他有一颗非常温柔的心。
昨天也是,顶着自己的冷漠与抗拒,磕磕绊绊的给出了“去医院”的劝告。
总觉得……
没办法不管。
-
汤普森捏着手指,一步一步的逼近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彼得·帕克。校车司机动了动嘴,顾忌着汤普森的家世,终究没有主动和稀泥。
蓦的,彼得的表情变了。
……我还没动手啊,这家伙在惊讶什么?这个想法浮现的瞬间,汤普森的肩膀上多了一只手。
去而复返的亚尔林搭着他的肩膀,白皙的指尖抵着他的颈部,凉得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好冰。
大夏天的,人的手指也能这么冰吗?
——不对。
我管他冰不冰。这家伙什么意思?来挑事的?要打架吗?!我打不过他啊……
汤普森骑虎难下,不肯回头。
沉浸于“那个超酷的转学生竟然会帮我”的雀跃里的彼得晕乎乎的,几乎快忽略掉夹在中间的汤普森,直接去问亚尔林“要不要交个朋友”了。
——太灼目了。
亚尔林避开他的视线。
少年捏着汤普森的肩膀,强行将人拉回座位。他收回手,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面色难看的尤金·汤普森,嗓音清冽,如山间溪流。
“在车上别乱跑。”
亚尔林慢条斯理的给汤普森扣上安全带,苍白的肌肤被黑色的座椅衬得异常细腻。他的举止总是含着些优雅和懒散的意味,像是旧世纪的贵族。
——“小心受伤。”
他屈指,警告性的敲了敲汤普森的胸膛,才重新寻觅四周没有人的空座位。
汤普森捂住被他敲过的地方。
作为一个成天逗猫惹狗、不干正事的富二代,汤普森本来是气得心态爆炸的,但是……
亚尔林·肯长得太好看了。
完全挑不出毛病的好看。
眉似远山,瞳孔碧绿,鼻梁高挺,唇形姣好……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堪比价格高昂的CG,漂亮到不真实,仿若传说中的精灵。
这样如梦似幻的人,用骨节分明的手指为他系安全带,还挑逗般的敲击了他的心脏——
汤普森沉默了。
他发誓他是直的。可有的人的美,是不分性别,不讲道理的,撞到了就完蛋。如同被漫天的蛛网包裹,或是踩进了沼泽,愈挣扎,陷得愈深。
汤普森捂着胸膛,呆愣愣的。
他的心跳很快,大脑内只剩下那双清透的、盛着细碎的阳光的瑰丽眼眸。
反复回味,逐步沉沦。
——再也无法逃脱。
-
成功与唯一的小伙伴汇合的彼得·帕克没在意汤普森的沉默,而是忧心忡忡的偷瞄亚尔林。
亚尔林的绷带,又渗血了。
是为了帮他才……
少年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苦恼:亚尔林他,没有去医院治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