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纪维祯家出来，陈曼姝背着背篓慢慢走在街巷上，和来时别无不同。
只是灰麻粗布下的那截皓腕，多了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
紫红珠子，与女孩莹白肌理交映，散发着琥珀的光泽，幽香淡淡，品相极佳。
麻烦。
手腕处触感微凉，让不习惯佩戴饰品的陈曼姝不由得蹙眉，她低头看了眼圆润的珠子，到底是没把它摘下来。
方才院中。
“平安喜乐。”青年声音低沉，黑眸专注地看她，眉宇间满是温柔缱绻。
女孩眼中的乖乖布偶猫，褪去了刻意维持的单纯表象，无声地将心意表明给她。
沉默半晌，陈曼姝只感受到了自己不太平稳的心率。
作为处在性单恋边缘的人，这种莫名的悸动感，让她陌生的同时，又有点抵触。
在对方的注视下，陈曼姝垂下眸，又恢复了那副拒人千里的清冷模样。
可能她就是个渣女吧，纪维祯越认真，她就越不敢应承他什么。
怕最后的结果还是同之前一样。
就在陈曼姝以为青年又要逼她给个态度的时候，他只是拉起她的手，低头把珠子取出，动作轻柔地套在她手上。
温和中带着强硬，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他勾唇笑，“很配你。”
青年指尖微凉，和她的手上下交叠，同样的瓷白，一个宽厚，一个小巧，般配异常。
抽回手，陈曼姝蹙眉，准备把东西摘下还他。
右手刚有所动作，就被纪维祯握住，缓缓被放下。
“我原先就说过，等你愿意负责的时候，我再喜欢你。”青年掌心微松，滑下，和陈曼姝十指相扣。
随后抬头看她，格外愉悦的笑，像恶作剧得逞后的小孩。
陈曼姝：……我怀疑你在占我便宜。
“先向你讨个报酬。”他说。
都什么事，陈曼姝走在路上，越想越不对劲。她人都没开始嫖，咳咳，谈呢，给什么报酬。
再说，他摸她手还有理了？搞得跟自己吃多大亏一样。
和赵大爷约定的时间还距离好远，陈曼姝这会就在街巷上闲逛。
逛了一会，她突然停住，摸了摸脖子，原本挂在颈项处的东西果然不见了。
是一枚铜钱。
她穿过来时就在原主身上，陈曼姝想了想，大概率是落在黑市了。
掉头回去，又碰上了一出好戏。
“动我的人？嗯？”桀骜的少年，脸上挂着散漫的笑。
他右脚底下踩的那张脸，鼻青脸肿，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正蜷缩成一团，□□着跟他求饶。
“闻小爷，我错了，您就绕了我吧。”
少年吐了口烟雾，勾勾嘴角。就在杨二蛋以为他要放过自己时，闻乔脚尖猛地发力，往他脸上使劲碾。
“管好你这张嘴，再说些有的没的，我就帮你割了它，懂吗？”
“是是是，我不敢了。”
“滚。”
他收回脚，又朝杨二蛋屁股狠狠补了一脚，才算放过。
亲眼瞧人撅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了，闻乔才转身准备离开。
结果就看到陈曼姝正站在拐角那，抱着肩，好整以暇地看他。
小孩，年纪轻轻，下手还挺黑。关键是自己要教训的人被他截胡了，陈曼姝还有点不爽。
被他直直盯着，女孩也不慌，眨了眨眼，很真诚夸道：
“身手不错。”
“……”闻乔哽住，刚刚的大佬气势一下全都垮掉。他别过脸，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你来干嘛？”
“这话该我问你吧。”
给了他一个白眼，陈曼姝淡定地绕开人，走到自己摆摊的老位置。
还真在这，她蹲下，捡起夹在两块青瓦砖缝隙中，隐蔽到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铜钱，用干净帕子包住，重新揣回兜里。
她眼神要再差点，就得踩着它过去了。
“我说，你就为这玩意儿？”闻乔也半蹲在她旁边，手撑在地上，笑容痞痞的。
一眉清目秀的少年，非把自己整得跟小流氓一样。看他扬着眉故作潇洒的姿态，陈曼姝心里好笑。
“你很闲？”她自顾自站起来，反问他。
“嗯，”闻乔朝她咧嘴，“是挺闲。”
“走了。”
不想浪费时间跟小孩拌嘴，陈曼姝摆摆手就往巷口走。
“喂，有兴趣买房吗？”少年单手插着兜，模样散漫。
？谁给他的勇气问这话，梁静茹吗？
她朴素成这样，他从哪看出她有钱买他家那又宽又大的四合院的。
陈曼姝脚步顿住，她回过头，饶有兴致地看他，半晌才慢悠悠道：
“有啊。”
陈总表示，买不买得起暂时还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走吧，我奶奶想见你。”
率先走了几步，发觉女孩还站在原地不动，闻乔纳闷。
“干嘛呢你？”
“你该不是…又想骗我给你做饭吧？”陈曼姝挑了挑眉，怀疑地问他。
“……”
上次的事她可没忘记，说的好听，因着老人家食欲不振请她帮忙做点吃的，结果除了剩的半盘凉拌藕片，其他东西全进这家伙肚子里了。
这回他要再玩这套，她就得好好教育教育他了。
少年眸光闪了闪，兀地一乐，“欸，猜得挺准嘛。”
二十分钟后，闻家客厅。
一位老妇人坐在客厅中央，一头乌发，皱纹爬满眉间和眼角，狭长的眼凝成一条线，眼底闪着精明的光。
老太太右手撑在拐杖上，抿着唇，也不说话，气氛略有些严肃。
“什么时候结婚？”老太太突然抬头，问站在身侧的孙子。
“咳。”热茶哽在咽喉，陈曼姝眼皮跳了跳，当即咳了几声。
她就是来探探这套四合院的价格，怎么搞成来卖身了？
“奶奶！”闻乔整个脸都黑了，开始急眼，“您别胡说。”
他脸涨得通红，看陈曼姝的目光都有点闪躲。过会才歉意地朝女孩道：
“不好意思啊，我奶奶有点调皮。”
“……”岂止调皮，简直叛逆。
莫名被批评的老太太暗自撇了撇嘴，嫌弃地看了眼自家不争气的傻孙子。
女孩放下茶杯，笑了笑，“闻奶奶很幽默。”
可惜幽默本默不太乐意，老太太不满地敲了敲拐杖，浑浊的眼盯着陈曼姝，突然嗤笑一声。
“小女娃，你想买我的房子？”
老人家这太极打得挺好，分明是自己想出手，才找上她这个临时租客，现在倒成她上赶子要买她的房了。
女孩垂眸浅笑，少顷才莞尔道：
“价钱若合适，我自然求之不得。”你来我往的生意，谁也别占谁便宜。
“不贵的，实惠。”闻乔在旁边笑嘻嘻地打马哈，立刻就被老太太狠狠瞪了眼。
瞧他努力调节气氛的模样，陈曼姝心里好笑。不过她没接他的话，只是微微笑着，等老太太的回答。
毕竟真正能做主的人还没给个准话。
定定审视了女孩半晌，老太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跟我过来。”她腰背稍有佝偻，气势却很足，无比自然地抬起左手，示意人过来搀扶着。
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
“您慢点。”见状，闻乔随即要去搀老太太，手刚递上去就被一股蛮力撇开。
个没眼色的傻小子，闻老太太没好气地瞅他。
“我来吧。”
一旁静静站着的陈曼姝勾了勾唇，上前顺势扶住老太太的手，声音清婉。
她算是看明白了，老太太这是在给她下马威呢。不过陈曼姝也不在意，本来就是来探个价格，买不买无所谓，反正她也没那个钱。
“闻乔很喜欢你。”
光线敞亮的房间内，老太太坐在铺着黑色被单的床上，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她沉沉望着女孩，眯着眼仔细观察她的反应。傻孙子对管闲事可一向是敬而远之，倒是愿意把西屋租给外人，还是个漂亮的过分的小姑娘。
要说他没点其他想法，她这个亲奶奶就头个不相信。
……陈曼姝愣了愣，表情管理差点就失去控制。
作为一个拥有三十多岁灵魂的老阿姨，闻乔在她眼里顶多算个半大孩子，心智也就比大宝高了一丢丢而已。
再说，那家伙的所谓喜欢，也就是看她做饭手艺不错，加上长得也挺好看而衍生的一点点好感罢了。
跟男女之情没半毛钱关系。
“您说笑了，我和闻乔只是纯粹的租赁关系。”陈曼姝很认真地说道。
“是吗？”
老太太对这个回答明显不满意。她拧眉，试图看穿面前站得秀挺的小姑娘，却发现在那张平静从容的脸上，辨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你很好。”老太太深深看了陈曼姝一眼。
“您过奖。”女孩淡定回应。
瞧对方波澜不惊那样，老太太不高兴的小情绪在心底慢慢发酵，她撇嘴，猛地敲了下拐杖。
“我饿了。”
说完定定看着陈曼姝，意思不言而喻——你先给我做饭，房子的事我可以再考虑考虑。
怎么她遇到的老人家都这么别扭又可爱的。陈曼姝眉梢轻挑，算是应下。
“奶奶，您少吃点，小心晚上胃胀。”
“你管我。”
叛逆老人再次上线，就着麻婆豆腐的汤汁拌饭，吃的香极了。
一顿饭过后，闻老太太对陈曼姝的态度简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一口一个小陈，不要太亲切。
为了自家傻孙子的终身大事，眼见来硬的不行，老太太开始走怀柔路线。
她拉着陈曼姝的小手，笑容格外慈祥。
“小陈哪，奶奶看你真是越看越满意。”说罢话锋一转，“有对象了没啊？”
就知道。
这老太太跟纪维祯他妈是一个学校出来的吧，拉郎配的手法一模一样。陈曼姝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