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市中心矗立着几幢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大楼外壳水面一样平滑漂亮,特制的玻璃幕墙倒映着洁白云层与湛蓝天空,里面的人能清楚看到墙外街景,外面却没办法看见里面,仅从外观上与大多公司的商务大楼相差无几。

此处是港口Mafia的不动产之一,也是总部所在大楼。

中原中也看着面前再熟悉不过的高大建筑,短短两天,竟有种恍如隔世的荒谬感。

“和你说的都记住了吗?”他收回视线,看向后下车的橙发男性,语气十分不放心。

西野瑞穗信誓旦旦:“放心,我再怎么说也是写小说的,运用平时写作创建角色的方式,试着总结和推导了一下中也先生的说话习惯和行为作风,应该能糊弄过去。”

“是是,听起来很让人安心。”他敷衍地应和。

中原中也在想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港口Mafia的首领?

如果说Mafia是横滨的阴暗面,组织的顶点,无异横滨最深的黑暗。

“听着,万一暴露了,就推到我身上。你什么都不清楚,只是听我的命令行事,知道了吗?”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神锋利。

西野瑞穗下意识地点了头,他紧绷的神情才稍微舒缓,发现她领结歪了,“别动。”他考虑到自己形象,伸手替她整理。

她愣了下,瞧着近在咫尺那张脸。

她喜欢披散长发,他嫌弃不方便把头发扎了起来,她通常穿裙装,中原中也不可能这么穿,选的也都是精练的衬衫长裤,就算用着她的身体,拥有她再熟悉不过那张脸,她看着他,从来不会有照镜子的错觉。

他和她太不一样了,他表情里多了她没有的张扬与锐利。此刻他睫毛低垂,在她面前,细心地替她捋顺领口与领结。她隐约能觉察他手指无意间滑过轻薄衬衫的体温。

好像……有点别扭。

“我、我上去了。”他刚弄完退开,她莫名结巴了一下,转身就走。

中原中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紧张什么,奇怪地应了声。

……

呼……吓了她一跳。

他未免靠太近了。

她摸了摸领口下的交叉领结,忽然觉得不对劲,她对着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好害羞的?

西野瑞穗写作构思剧情时就经常脑内已经天马行空,表面一点看不出来。她在进入大楼后,胡思乱想时,还能从容不迫地与路过的部下点头致意,根据中原中也画给她的路线图,搭乘电梯前往最高层。

玻璃电梯能将事务所大楼外面的街景一览无余,随着地面建筑逐渐缩小,电梯内数字不断跳动,在快到顶层的时候,她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把脑海中奇奇怪怪的想法一扫而空。

电梯门开启,外面走廊上铺满暗红色的长毛地毯。

她不是没有“自己不太正常”的自觉,普通女孩子面临这种与Mafia干部身份互换,不得不在一群危险分子面前演戏的情况,可能早就哭出来了,但她也不能勉强自己害怕吧?

她好像对自己的处境,就算客观上有正确的认知,主观上却没办法完全投入进来。

也或许是和她互换的人是中也先生的原因,他对她太好了,好到让她有点缺乏警惕性。

马上她就要见到凌驾于横滨黑暗面之上的存在,既然港口Mafia是横滨的里世界,Mafia的首领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国王”吧?

事情发展到现在,西野瑞穗再怎么心大,还是有些紧张了。

走廊笼罩在一层淡淡的乳白色光源下,表面看不出光源位置,自然也找不到红外线预警系统及摄像头等安保装置的所在处,两侧墙壁固若金汤,首领办公室就在走廊的尽头,那扇镂花双开门过于显眼,想忽视都难,门口站着两名穿黑色西装的精壮守卫。

西野瑞穗面无表情,径直走了过去。

持枪的守卫向他致意:“中也先生。”

她点了点头,敲响了首领办公室的大门。

“首领,我是中原中也,前来向你汇报工作。”她按照中也先生教她的话术,斟酌着语气,镇定自若地说。

办公室里传来了奇妙的对话:

“小爱丽丝,真的不穿吗?你穿上会很可爱的,就穿一次嘛,就一次!”

“不穿!林太郎,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西野瑞穗:“……”

原来如此。

中也先生的职场环境真复杂啊。

她逐渐理解了一切。

里面追逐打闹的声音很快停止了,“进来吧,中也君。”男声再度响起,语气没了先前的甜腻恶心,一下子变得沉着又正经。

守卫得到指令推开门,里面明亮的光线瞬间淹没走廊,她停顿了下,才走进去,办公室里有面玻璃幕墙,阳光肆无忌惮地穿了进来,将室内照得窗明几净。

西野瑞穗来之前对Mafia首领的办公室还是有过初步构思,比如既然Mafia首领是横滨最穷凶极恶的人,那么他所在之处,或许也如“恶龙的巢穴”有种阴暗混沌的感觉。

至少得常年不开灯置于黑暗才符合她的想象,当然她没把自己的想法与中原中也沟通,否则他恐怕早就一脸古怪地看着她问:“你究竟以为港口Mafia是什么样的地方啊。”

红木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他身材略显纤瘦,穿这件黑色的外套,里面是黑色西装,红色围巾随意地搭在外套领口,脸上几乎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五官端正,男子此时正微笑地注视着她。

男子身边,靠窗的座位坐着个小女孩,金发蓝眼,穿着深红的洛丽塔风格洋装,拿着蜡笔在纸上画画。

港口Mafia首领,森鸥外。

办公室另一个女孩子,中也没有介绍过,根据她刚才在走廊上听到的对话,应该就是“爱丽丝”了。

她悄悄地核对信息。

“报告书我已经看过了,因为太宰君离开的原因,底下那些不安分的组织以为找到了可乘之机,想乘此机会把Mafia给他们代管的钱也转出去,你提前察觉了‘绅士’的计划,兵力不算浪费,做得很好。”

首领手肘撑在桌上,十指微微相扣着,好整以暇地提醒:“中也君还有没有想另外补充的情报?”

她想了下:“绅士的目的不止暮色的资金,他在找一种叫‘潘多拉’的宝石,转移资金也是为了筹集足够资本,绅士已经自杀,这是查理死前给的情报,可信度很高。”

绅士被抓后,在押送回总部的路上,咬破藏在嘴里锡纸裹着的毒药自杀身亡,无从拷问得出进一步信息。查理当然没来得及交代这件事就被绅士开枪射杀,但中原中也使用她的异能无意间得到了这个情报,在不暴露他们身体互换,与她异能力的前提下,将事情简单修饰成了查理临死递出的消息。

当时在场的只有绅士、查理和中原中也,两人已死,森鸥外再怎么神机妙算,也不太可能完全推测出当时状况。

森鸥外闻言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他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思忖了会儿,重新笑着抬起眼:“关于这件事,报告书里已经确认过了。在这之前,中也君有听说过‘潘多拉’这个名字吗?”

他看着站在下位的橙发青年,笑意染满唇角,半隐于暗色中的眼睛,却看不出是否同样在微笑。

西野瑞穗没能注意到这点,连带着也没注意到,自己看来不过刹那的思索时间,实际上究竟多久。

关于潘多拉,她只知道同名的神话,也有部分珠宝首饰或商品被商家冠以相同名字——潘多拉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传闻,神创造了潘多拉,将“魔盒”赐予她保管,尽管众神再三告诫潘多拉不得打开盒子,潘多拉还是没有战胜自己的好奇心。她打开魔盒,从盒子里飞出了瘟疫、灾难、恐慌……世界陷入魔盒带来的混乱。

所以“潘多拉魔盒”也意味“不幸的礼物”,有时会被商家拿来充当商品噱头,但绅士找的,恐怕不是商店里就能买到的单纯物品。

西野瑞穗从回忆中抽离思绪,由于担心说多出错,于是便选择了一个她看来最保险的答案,平静地否认:“没有。”

“嗯。”森鸥外对部下给出的回答不置可否。

首领在一片令人不安的沉静中,打量着部下与平时看起来并无不同的形象。

报告书上令人在意的内容再次浮现于眼前。

“……这样吗?”森鸥外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仿佛放松了似的松开相扣的十指,语气也像玩笑般,并不十分严肃,“原本以为负责这方面生意的中也君会更了解这些东西呢。”

啊……这句话简直就是一个提醒。

西野瑞穗猛然想起中也先生的确很会看宝石,他在Mafia负责监视走私宝石的流通,书架上放着几本宝石相关书籍,衣帽间领针袖扣等配饰也有部分以各类宝石做点缀。

但她没与他核对过他究竟知不知道潘多拉宝石的事情。

难道说,露馅了?不会吧……?

面对Mafia的首领,她也不能一直沉默应对,于是西野瑞穗迟疑了会儿,反复推敲才谨慎地说:“市面上同名的东西不少,但绅士在找的宝石,应该不能在商店里买到。”

“据说在全世界的宝石中,其中一件,对着月光,宝石会落下眼泪,一如神话中潘多拉打开魔盒,因为后悔流下的泪水。得到这颗宝石就能永生。传说罢了。”

森鸥外简要地提及传闻,似乎某个组织也在找寻潘多拉,他对这种虚妄的故事不感兴趣,重新拉回话题:“中也君,我叫你来,不是为了传说故事,而是你没在报告书提及,另一件重要的事。”

没在报告书上提到的事……

她心头一跳,悄悄咽了口唾沫,才尽量用平稳的声线继续:“请首领直言。”

“哎,”森鸥外轻轻地叹了口气,索性直说了,“情报部交上来的报告书上提到,和中也君一起的那个女孩子,帮了你不少忙。第一次和你一起执行任务,就配合得很好,处事果断,身手也不错,甚至不像新手。”

西野瑞穗抿了抿唇。

果然如此,不愧Mafia首领,已经看出她的身份了吗?

她努力挣扎了下,实在想不到狡辩的方法,看开了。

“所以,”他察觉部下表情变化,微微一笑,“不知道她有没有兴趣加入港口Mafia。”

她正要承认自己并非中原中也,听完愣住:“哈?”

“中也君的反应,不愿意吗?”森鸥外比她还要意外的样子,像是逐渐明白了什么一样,眼睛微微睁大,“难道论坛上那些传闻是真的?”

干部中原中也被一女人带着孩子缠上,但不愿负责希望这个女人卷入火拼里死掉之类。

森鸥外觉得他都干不出这种事。

虽然内心知道此刻面对的是代表里世界本身的Mafia,可森鸥外现下的表情未免太过生动,西野瑞穗不自觉就放松了心理防线。

“什么论坛传闻?”她下意识反问了句,余光瞄到Mafia首领莫测的神情,连忙假装咳嗽地补救破绽,“咳,不是,我只是觉得,这种事她自己决定比较好。”

这问题她没法回答,毕竟她不能让一个已经加入了Mafia的人再加一遍。

“也就是说,只要她答应了,中也君本人不会干涉,可以这么理解对吗?”森鸥外轻轻颔首,他用桌上老式电话机拨通了内线,“将西野小姐请过来。”

西野瑞穗豁然开朗。

报告书里从始至终就没有提到“她”的名字。

港口Mafia的首领早就调查清楚她的身份,设下饵料,等她上钩。

过了一会儿,紧闭的双开门再度开启,茶发绿眸的飒爽女性走了进来,她先看了西野瑞穗一眼,见她没什么事,才转向森鸥外:“首领。”

“西野小姐为何叫我首领?”森鸥外奇怪地反问。

中原中也停顿了下,他还以为西野瑞穗已经暴露了,本来准备虽然丢脸,还是把事情解释清楚,将她摘出来。

既然事情还没糟到那个地步,他含糊地说:“因为你是中原中也的首领。”

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回答在Mafia首领眼里有了别的意义,森鸥外看了看一旁一脸纠结的自己部下,又看向仅仅因为爱慕中也君,就对自己分外尊重,连这种龙潭虎穴也敢来的茶发女性,越来越觉得内部论坛上的帖子所言非虚。

考虑到西野财团有不少隐情和值得利用的地方,森鸥外微笑着邀请:“冒昧请西野小姐过来,是想征询你的意见,不知道西野小姐有没有兴趣加入港口Mafia?”

中原中也也愣住了:“哈?”

和她刚才一个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