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谁都不服气,可是他敬仰言匪,被费玄和固平这样一提也没再指着怀昔的鼻子再说个什么了,可很显然,他还是过不去心头那道坎,死不想道歉。

怀昔是要给家中立规矩的,自然要让人心服口服,不然往后迎击外面暴风雨的时候背后着火,那可就遭了!

“你叫王莽是吧?你知不知道你错在哪里?”

王莽将头偏到了一边去,显不觉着是自己错了。

怀昔也不管他爱听不听,兀自道:“我想你也是万分敬佩王爷的,可你不该不信王爷,这是一错。”

“王爷和我可是先帝亲赐良缘,而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斥责我不配为端王妃,不将先帝放在眼里,你自己死了也就罢了,牵累了端王府该如何?要阖府跟着你陪葬吗?此为二错。”

“你并未知晓事情全貌,更不知我的为人,连让人信服的证据都没有,却给我扣上一桩桩罪名,黑白是非都不分,此为三错!”

怀昔一字一顿将王莽训得哑口无言。

末了,她又补道:“别把无脑当作忠直!”

王莽是彻底没话说了,这一句一言叫他无从辩驳。

他是冲动行事,说难听点就是空有一副魁梧身材,其实脑子简单得很,但他还是听得进去话的,怀昔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他确实错得离谱。

苏氏适时出声道:“王莽,你早年也跟在我夫君麾下打过仗,后来被匪儿赏识,他想要磨炼你,让你往后不要再因着性子吃亏,可他的良苦用心你真的懂吗?他如今中了毒,你却在这里为难他年岁并不大的妻子,你这不是叫他伤心吗?”

这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彻底叫王莽悔悟,他虽对怀昔还是有些想法,到底是低头认错了。

“老王妃……”他飞快地瞟了眼怀昔,“王妃,是我错了,我不该带头生事。如今端王府有难,我是决计不会走的,更何况还没抓到给王爷下黑手的混账玩意儿呢!”

怀昔没说话,就只是看着他,意思很明白了,不走就自己认罚。

他也不扭捏,一撩衣袍趴在了长凳子上,抬头让人打,不必留情。

这带头的都趴着乖乖挨板子了,其余人也只好认罚了,至于原本因着怀昔口中的十两银子而蠢蠢欲动的人这会子更是不敢动作了。

护卫们有着自己的骄傲,就是受着罚也是赌着口气的,只要没人松口呼痛,个个也都强忍着不吭声,一时院内只有板子打在人身上的闷声。

怀昔扫视过一干小厮奴仆,沉静道:“本王妃还是那句话,要走,就不必受罚了,本王妃也不会为难你们任何一人。”

终于有人动了。

先上前来辞行的是个丫鬟,说是自己就要成亲了,不能受伤,怀昔和颜悦色地恭喜了那丫鬟两句,示意阿瑶给银子,这便将人放走了。

那些个人见那丫鬟不但没事,怀昔还真给了她十两银子,许多人都心动了,那十两银子可够他们花好几年了,接二连三地就又有两三个人出来说自己要走,怀昔也二话没说,给银子放了人。

良久,怀昔见没人再说要走了,再开始给府中人立规矩了。

怀昔一番整治下来,不说叫人心服口服,府中下人到底没那般懒散,是警觉了不少。

而这时候宋氏也带着言磊来了。

言磊先前在大理寺吃了番苦头,人规矩了不少,见着苏氏和怀昔先是恭恭敬敬见了个礼,这才道:“大伯母、大嫂嫂,您们且放心,我以后一定安安分分的,再不惹事,我……我想要见见堂兄,堂兄的事我都听说了……我……我一定加把劲儿,不让人欺辱了我言家人去!”

他慷慨说完这番话,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伯母、堂嫂,我能去见见堂兄吗?”

没什么好拦的,苏氏点头允了,索性大家伙儿一道去清竹园看言匪了。

言匪要见人都是将面具戴上的,就是宋氏和言磊也不例外,可饶是看不清他的脸,就看他的身形,还有时不时从惨白薄唇间逸出的咳嗽声就能察觉出他的虚弱。

这是言磊从未见过的言匪。

在他眼中,言匪就像是朵高岭之花,凛凛不可侵犯,如今依然,可这朵花已然出现濒危之兆。

言磊这才觉出一切都不一样了。

以前有自己父亲还有大伯挡在身前,后来他们个个都走了,但还有言匪这堂兄挡在身前,如今堂兄也……

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也该担起言家人的责任来。

“堂兄……”

他甫一出口,嗓音都带上了哭腔。

言匪不耐:“哭哭啼啼,像个什么男人?又不是死了!”

言匪此话不出口还好,一出口言磊直接哭了出来,扯着嗓子道:“堂兄……你说什么呢……呸呸呸……快……将……将这话呸干净……”

怀昔也没想到言磊还会如此,犹记得宋氏如何训他也没见得他这样,也只有提及自己年少不甘时才哭得不成样子。

她想,言磊是真心崇敬言匪的吧。

言匪原本皱着的眉头也松了下来,不禁忆起了以前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舞刀弄棒的小豆丁,如今也长大了,一时有些怔忪。

他突然回过神来,却是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就蹲在他床边的言磊被吓得立时噤声,唯恐是自己扰了他。

怀昔也是心头一紧,忙上前替他顺着气儿,好半晌才见得他平复下来,言灵又赶忙递上温水来给他喝下。

待平复好,言匪才开口道:“言磊,你是我言家男子,你有本事闯祸就得有本事收拾这烂摊子,二婶婶和我娘岁数都愈发大了,别叫她们操心。”

言匪像往日里骂言磊一顿言磊都觉还好,可他突然这般语重心长地同他说话反倒叫他浑身不适来,就觉着他好似……好似就要离开,再不回来般……

“堂兄,你别这样,我……我以后一定……一定好生听话,做……言家的好儿郎,撑起……撑起言家,不再……不再整日寻花问柳了……求你,别这样……”

他哭得是更凶了。

一时,屋内只剩言磊的哭声。

言匪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斥道:“你振作些!惹得我心烦!多说不如多做!”

言磊瞬时不敢再哭,就要将泪给憋回去,可是这样更难受了,是不上不下的,只得鼓着双眼睛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言匪更觉心累,想着这弟弟真傻,不想认。

“言磊,今日你说的话这么多人看着的,万望你记着,以后可没人跟在你屁股后面收拾那些个烂摊子了。”

言磊眼中满是坚定,用力地点着头。

就在这时候,固平来回禀,说是田禾奉旨来宣读皇上圣旨。

几人面面相觑,皇上这是要做什么?怎地一点风声也无?

唯有言匪灵敏地瞧见了听闻此言而垂下了头的言灵。

他直觉不好,藏在面具下的眉头微微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