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命行役是被一阵香味给弄醒的。听声音,似乎是面馆的方老板在炸什么食物,滋滋的油声起此彼伏。

油滋声还挺大,更别说那股子的香味,直窜入屋内。吴蔚也在这香味底下睁开了双眼,“几点了?”

“7点05分,起来洗漱吧。”命行役掏出手机看了下,然后偏头亲了亲吴蔚的脸颊。

吴蔚无奈地看着他,他都没洗脸,这人怎么亲得下去的。

“叩叩叩——”

在命行役和吴蔚准备起床的时候,有人敲响了他们房间的门。

命行役让吴蔚先穿外套,自己则下床去看是谁这么早来找他们。原以为是罗赤等人,谁知道开门后看到的却是一个只到命行役腰腹的七八岁小女孩。

小女孩扎着两根辫子,穿着一身紫白色看起来像某校校服的运动装。她和方老板长得很像,就连表情也像了十足,人小小的,却紧绷着脸,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命行役。她的手上还捧了个塑料洗脸盆,盆中装了六只还未开封的牙刷,一看就很崭新的六个水杯,六条毛巾和一支很粗的黑莓牌牙膏。

那个黑莓牌的牙膏,命行役特意多看了两眼。他要是没记错的话,那个包装半年前就已经被换掉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牙膏不开封保质期为三年,这支牙膏虽然是旧包装,但仍在保质期内,而且一看就是全新未被打开过的。

在这么偏僻古旧的村落里,他们也没什么好嫌弃,反而还得惊叹一下面馆的周到服务。

命行役还记着自己的人设,眼睛微挑,略有些嫌弃地指着小女孩手中的脸盆道,“这是给我们的?”

小姑娘明显很不喜欢他,把脸盆塞到命行役手中后,只是冷冷道,“这些一共一百块钱。”

说完,小女孩转身就跑了。

命行役啧了一声,“这小孩跑得还挺快的。”

他本来还想着跟小姑娘套点信息,谁知道对方根本没给他这个脸。而且,几只牙刷牙膏竟然喊价一百,这是把他们当冤大头宰吗?相比这一百块钱的东西,那三百块住宿费可真算是良心价了。

命行役不缺这一百块钱,倒是很想看看这家疑似黑店的面馆还有什么“天价产品”。

命行役把东西拿进了屋子,就看到吴蔚坐在床沿,正严肃着脸摆弄着他的手机。他把东西搁在桌上,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吴蔚把手机翻过来让他看,“手机没有信号,电话打不出去,信息也收不到,就连网络也连接不了。”

昨天吴蔚让秘书帮忙调查188手机号的事情,按照秘书的效率,今天早上就会有回复。可是别说电话,短信微信这些,竟一条新消息都没收到。他试着给秘书还有吴家人打电话,直接被告知不在服务区内。

命行役掏出自己的手机也看了眼,发现和吴蔚一样,信号全无。他笑了笑,“没想到国家底下还有这么僻陋的村落,啧,所以他们房费只收我们三百块,不会是知道我们用不了网银吧?”

因为用不了网银,只能现金支付,所以才没把房费喊成天价,毕竟喊高了,他们可能就没钱付账了。命行役越琢磨,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

吴蔚在屋里也听到了刚才命行役和小姑娘在门口的谈话,转念一想,就知道命行役现在在想什么。

命行役举着手机扬了扬,笑道,“大少爷,不妨打个赌,猜一下今天伙食值多少钱?”

吴蔚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一和三都有了,我猜个二吧,两百。”

“那我猜四百。大少爷,我们六个大男人,两百少了些吧,你要再猜一下吗?”命行役弯腰,把人整个给圈在怀中,“竟然赌了,怎么也得有赌注才好玩。如果输的人,不如答应赢的人一件事?”

吴蔚总觉得命行役有些不怀好意,看他兴趣盎然的样子,吴蔚还真不舍得拒绝他,只能宠溺地点头,“好。”

命行役笑着把下巴搁在了吴蔚的肩窝,“大少爷,不问问我赢了的话,要你做什么吗?”

“你不会害我。”吴蔚不解看他,语气笃定道。

命行役嘴角上扬,眉眼都带笑了,“当然。”

吴蔚一脸“你看”的认真表情,可爱得不行。命行役没忍住,亲了亲他的嘴角,低声逗他,“我当然不会害我家大少爷,但是愿赌服输。要是大少爷输了的话,那么下次,就用这双腿帮帮我吧。”

命行役把手放在了吴蔚的大腿上,悠悠地往里探了去。

吴蔚有些不自在,在命行役的手还要乱动时,吴蔚一把握住了他胡作非为的手,红着脸嗔道,“别……”

在别人的家里,命行役当然不会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在被吴蔚抓住手的时候,他就适时地停下了动作,反手和对方十指相扣在了一块,笑道,“买定离手,落棋不悔,大少爷,可不能反悔了哦。”

吴蔚抿了抿唇,撇开了头,“嗯。”

他就是想反悔,大约某人也不允许,吴蔚心道。

命行役不再逗他,摸了摸他的脸,支起了身。

“起来洗漱吧。”命行役站直身体,伸手把人从床上拉了起来,而后指着桌上洗脸盆内的东西对吴蔚道,“你先洗脸,我吧这些洗漱品送一些到罗赤他们那边。”

……

等六人洗漱完毕,走出后院,来到大堂,方老板已经做好了早饭,而他们家面店,也已经开张。不过命行役看着空无一人的大堂,稍微有些意外。

虽然福泽村在旮旯的山内,但因为这个地方是连通西宁城和乌隆山的中转站,按理说应该会有不少人在这边逗留,福泽村的人流量应该不低才对。但是别说面馆内的生意了,街上行走的人都非常的少。

如若一直都是没什么人的话,这面馆还开在这种村子里,就有些奇怪了。

方老板见他们过来,面无表情地把最后一道菜端了上来,并开口说道,“伙食费一天400,不能点餐,有什么吃什么。”

四百……吴蔚不经意地瞥向了命行役,这么准确的数字,他都要怀疑命行役是不是和面馆老板说好的。

保镖看着桌上青菜白粥和一些油条,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嘀咕,“400一天,这是抢钱吧。”

“爱吃不吃。”方老板看都不看他们,拿着抹布转身就回了灶台。

罗赤问道,“要是只吃早饭,不知道这价钱怎么算?”

“你们要想分开也行,150一顿。”方老板擦着灶台也不回头,只是冷哼了一声,“400贵?呵,等会你们就不觉得贵了。”

“老方……”

未等命行役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后面传来了一道柔弱的女声。众人闻声回头,看到楼梯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大约三十多岁,面容清秀,脸色苍白的女人。

稀奇的是,一直表情冷冷的方老板听到这一道女声后,竟然扔下抹布,一脸担忧地三步做两步迈上了楼梯,走向了女人,“我不是让你呆在房间好好休息吗?你出来干什么,你的身体要是受了风,怎么办?”

“咳咳……”女人咳嗽了两声道,“我躺久了,想起来走走。我的身体我知道,哪里有那么虚弱。而且在屋里,哪受到多少风,老方你啊就是大惊小怪。”

“你又不是不知道……”方老板气急败坏欲要说些什么,但余光扫到命行役等人,却是突兀地中断了到嘴的话,伸手拉了拉女人的披肩,“行了,只能在屋里走动一下,不舒服就回房间休息。”

“知道了,老方。”女人抬头看向命行役几人,疑惑问道,“他们是?”

方老板随口道,“外面来借宿的。”

女人闻言,略微有些讶异,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面色古怪地对他们点了点头,而后对方老板道,“我突然觉得有点累,先回楼上了。”

“我送你回去。”方老板扶着女人,直接走上了二楼,之后再没下来过。

命行役见几人一直一动不动,先一步拉了张椅子带着吴蔚坐了下来,拿起筷子整了整道,“别站着了,先吃饭吧。”

“都坐吧,边吃边说。”吴蔚对其他人道。

罗赤在他们坐下后,也在饭桌前寻了个位置。三名保镖看了看,也就沉默地跟着坐了下来。

命行役给吴蔚盛了碗豆浆,又拿了个油条一分为二,他一半自己一半,就这么干干脆脆地吃起了早饭。

吃得差不多了,命行役才开口说道,“这面馆夫妻问题很大呀。”

罗赤喝了口豆浆,抬眸看了眼二楼,“贫僧觉得,他们似乎在隐瞒什么。”

“刚才那女人,应该是方老板的妻子。”吴蔚放下手中的食物,“她和昨天的方老板一样,似乎很惊讶看到我们这些外面来的人。”

“而且方老板说的一些话,特别耐人寻味,仿佛……”命行役笑了,“仿佛我们再也出不去这村子一般。”

保镖们立时警惕起来,“难道这里是什么传销窝点?”

罗赤摇头,“应该不是。”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不如到外面去走走?”命行役看了某处一眼,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话题。

吴蔚和罗赤看着命行役的表情,瞬间了然。

吴蔚道:“少爷,外面有什么好逛的,不如还是早点出去看看有没有船吧。”

“到渡口也需要些时间,贫僧觉得还是早些出发比较好,不然天黑了,可能会被困在山里。”罗赤跟着开口道。

三位保镖还有些茫然,不明白怎么就从谈论传销窝点转到了回家的话题上。不过他们都有职业素养,这种时候保持沉默就对了。

命行役唉声叹气,“到处逛逛能用多少时间,再不行天黑我们又回这个村子咯,我们也不是没钱。留一天和留两天有什么分别,反正渡轮每天都会开过来,又跑不了。”

在命行役说着话的时候,吴蔚和罗赤已经看到从二楼下来的小姑娘了。小姑娘不知道在转角处呆了多久,要不是命行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对方的衣服,恐怕他们之前说的话都要被她听了去。

大约是听到他们在谈论些无关紧要的事,这个早上给命行役送过洗脸盆的小女孩也没藏着躲着,径直走下了楼梯,一路走到灶台前,沉默地取了个托盘装了些面包和豆浆。

命行役在她经过自己身边时,伸手把人拦了下来,“哎,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没有回答,只是瞪了命行役一眼,明显不高兴他挡了自己的路。

“哎哎,小姑娘家家的,整天愁眉苦脸可是会老得很快的。你跟哥哥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哥哥给你巧克力吃。”命行役似是没看见小姑娘的表情,语气格外轻佻地自顾自地巴拉巴拉了开来。

吴蔚用手掩了掩唇,不过眼底的笑意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小姑娘当然不会被一块巧克力收买,她见从命行役身边走不过去,就理智地换了个方向。命行役心道,现在的小孩子戒备心都这么重的吗?

见对方是真的不打算理自己,命行役又换了一套说辞,“小姑娘,你先别走啊,钱你们是不打算要了吗?”

小姑娘这回倒是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嬉皮笑脸的命行役,“你们赖不掉的。”

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小姑娘捧着东西就走了。

命行役挑了挑眉,啧了两声,“你们说,这小姑娘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呢?”

吴蔚:“她似乎并不怕我们赖账。”

命行役撑着下巴,“怎么感觉我们好像真要扎根在这里,当福泽村一员了?”

罗赤微笑地念了句,“阿弥陀佛。”

三位保镖看着三位大佬还在有说有笑,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但这个村子真的太奇怪了,为什么大佬们还能这么平静……

赖账是不可能赖债的,吴蔚搁下了八百块钱,就和命行役等人一起走出了面馆。

昨天来时太晚,也没认真看过福泽村是什么样子的。现在一看,发现这个村子有个很特别的地方——街两边竟然开了不少的商铺。食品店居多,还有一些就是卖本地特产和手工艺品的。

而现在,这些店有大半没有开门,开门的也门可罗雀。

特别的是,在命行役几人走出方家面馆的时候,那些原本坐在自己店内,或站在窗口的村民看见他们后,脸色都霎时变得讶异又难看。

命行役几人走远了都能感受到背后炙热的目光,吴蔚忍不住皱眉道,“这个村子似乎很排外。”

命行役笑说,“排外?我觉得倒不。”

罗赤道:“贫僧未从他们身上感应到恶意。”

他们越往村口走去,黏在背后的视线就越集中。短短的一段路,命行役脑内已经划过了不少想法,在他心里,有一个猜测隐隐跃居而上。

方家面馆距离村口并不远,他们走了一小会就看见了福泽村三个大字的牌坊。昨天没看仔细,现在认真一看,这牌坊似乎还是新建没多久的,十分宏伟漂亮。牌坊是石雕的,一大两小三个门,浮雕花纹精美,有龙又有凤。石门正中央,“福泽村”三个大字还是金色的,极为显眼工整。

从这个牌坊来看,福泽村真的可以算是一个大村了。而从规模来看,福泽村也的确算是个大村,奇怪的是,福泽村面积大,房屋多,并且还开了这么多商铺,可是不仅客人不多,就是本村的人也少得可怜。

难道是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即使山外就是渡口,但也没人过来所以造成的原因?因为人流量不多,村内人都在往外跑?

虽然这点很有道理,但命行役却觉得不然。山上路是难走了点。但是村里有点魄力,根本就可以直接在山内开辟出一条路来,甚至能直接派些人到渡口,直接接送前来游玩的人。而且山里他们走了一天下来,并没有野兽出现过的痕迹。山也不算什么深山。

如果是熟悉这座山的人,其实完全可以寻到一条又近又好走的山路出来。

不管怎么麻烦,总比村子一天比一天贫瘠下去要来得好。

“嗯?”打量着福泽村的牌坊时,一种异样感浮上命行役心头。

罗赤微皱着眉头,“有阴气。”

“阴气?”吴蔚脸色沉了沉。

命行役四处看了一圈,“阴气很弱,再多晒一会太阳,这阴气就该被晒没了。”

“阿弥陀佛。”罗赤视线穿过牌坊落到了福泽村内,“没想到这个村子,还有鬼物存在。”

命行役拍了拍袖子,突然道,“我想进山看一看。”

“贫僧一起。”罗赤跟着道。

命行役去哪,吴蔚去哪,三位大佬去意已决,保镖们也没啥好说的。而且就进个山,又不是没进过,所以进山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下来。

只是等六人走了七八分钟不到又回到福泽村牌坊处时,命行役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而三位保镖,则把眼睛都瞪成了铜铃大。

吴蔚望向命行役,“鬼打墙?”

“是啊,没想到我们竟然也有遇到鬼打墙的一天。”命行役勾着唇,神色从容。

罗赤说道,“这么一来,方家面馆和村民们的反应也就说得通了。”

“方家面馆之所以不怕我们赖账,就是因为知道我们出不去。”吴蔚皱着眉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命行役摸了摸下巴,“村里人出不去,外人同样也进不来。你们仔细想想,方老板昨晚见到我们第一眼的表情,还有他妻子的反应。”

吴蔚:“他们都很讶异,似乎……”

“似乎我们不该出现在这里。”命行役接过了他的话说道,“外人进不来的村子,我们进来了,村民能不惊讶和奇怪吗?”

“阿弥陀佛。”罗赤,“鬼物,鬼打墙,贫僧认为,这村子问题很大。”

命行役嗤地笑了一声,“罗主持,你还忘了一点,这村子似乎和邪修还有点关系。问题啊,不是一般的大。”

罗赤没有反驳,只是笑了笑。

等命行役几人回到方家面馆,正在店里擦着桌子的小姑娘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和路上见到的村民神态一模一样。

方老板正在揉面,见到他们回来,只是冷声道,“早饭钱可不会退给你们。”

命行役装作生气,双手按在了收银台上,“你们这村子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明明进了山里,最后却还是回到了你们村口,是不是你们动了什么手脚,故意把我们困在了这里?你知道我爸是谁吗?你们这是非法囚禁,信不信我报警把你们全抓了。”

方老板只是掀了掀眼皮,对命行役的愤怒很不以为然,“你能联系外面再说,如果可以,最好把我们村里的人都抓了。”

罗赤道,“方施主,这说的什么话?”

“住宿费,伙食费都不会变。要是以后没钱了,就以工抵债。”方老板低下了头,继续揉着手中的面团,“真有那天,也算你们幸运了。”

“你……”

“少爷!”

为了符合人设,命行役佯装被惹怒,打算动手去揍他,而吴蔚则适时出来拦住了他。

“方施主,钱乃身外物,给了你就是你的,我们当然也不会要回来,没钱以工抵债也无可厚非。”罗赤摇了摇头,“这位小兄弟会这么生气,也是因为事情有些太过突然。方施主,可以和我们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贫僧等人离不开村子。”

这时候,灶台上的高压锅发出了剧烈的呜呜声。

方老板过去熄了火,然后抬头对他们道,“出去你们就不要妄想了,这个村子里的人谁不想出去?”

方老板看起来并不打算细说这事,他把高压锅抬到了水龙头下,凉凉地瞥了众人一眼,“你们要想继续住就交钱,要是不乐意就趁早离开,就是不知道村里有谁还愿意收留你们。”

这话何尝不是威胁。

村里人不会收留他们,而命行役要是揍了对方,他们恐怕也不用留在方家面馆了。在这种离不开村的情况下,被赶出方家只怕会饿死街头。

聪明的人,都不会这时候惹怒对方。

啧,这方老板真是快硬骨头,命行役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