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孟云演唱结束后,莫默像停机了一般，在原地站了足足半分钟。
“莫默，到你了。”看?她完全不在状态,有工作人员催了句。
“不用了。”却听到女人口气很淡地说了一句。
几个工作人员愣住，没反应过来。
莫默侧过脸，朝陆兴哲问道：“改编曲送过来,多迟之前可以。”
陆兴哲举着手机，嘴里不停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听到莫默的话还愣了会,听明白她的意思后有些错愕：“改编曲？你现在还要改编曲？”
“多迟之前。”莫默再次跟他确认。
如果是其他人，陆兴哲肯定会觉得异想天开，搞毛啊又要给他们加工作量。
可这人是莫默,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只要你能在正式录制前拿出来就行，但没有彩排……”
“谢了。”莫默冲他摆了摆手，扭头走了。
她走得很快,却不是朝门外走,而是朝那个刚下台不久的男生。
音乐指导还在夸孟云，后者微笑颔首，稍稍侧过脸,便看到莫默。
女人身形高?挑,站在被舞台阴影笼罩的一块地方,被暗色遮住,却没什么违和?感，像是生来就和?这种阴影连在一起。
整个人冷淡又锐利。
她红唇微启，声音冰冷：“谈谈？”
算不得剑拔弩张的气氛，可却叫周围人下意识噤了声。
一片安静中,孟云笑?了，还是那种温和有礼的笑?容，口气却隐约带着点儿不屑：“我觉得好像没什么好谈的。”
莫默盯着他：“是吗。”
“莫小姐，”孟云说，“哪怕是被捧出来的，也得有点自己的实力。”
莫默那一身能吞人的气压在一瞬间有点儿凝滞。
她停顿了数秒，忽地笑了。
很浅的笑?，微勾着唇，带着十足的讽刺。
“傻逼。”
她说。
…
出了演播厅，莫默先打了个电话给宋晰。
“出了点事儿，”对面一接通，她开门见山，“孟云抄了我的编曲，我得改编曲。”
宋晰那边儿卡了数秒，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孟云？他想干什么？”
谁知道呢。
莫默想起录音棚那段“偶遇”，眯了眯眼睛：“应该和我之前去的录音棚有关系，我等会给你发地址。”
“行，”宋晰那边儿说，“现在你什么打算。”
得先解决录制的问题。
时间太赶，距离正式录制几乎没剩24小时。
哪怕想凑合着回家处理，可楼上的装修也不允许。
“公司还有录音棚么。”
话虽然问出了口，但莫默也知道情况有些勉强。
公司录音棚大多常年有项目，要借都得提前申请，要么就是偶尔来打扰的人特别多。
这也是为什么莫默之前几乎不会找公司录音棚的原因?。
“我现在帮你问问，尽量帮你借出一个……”问到这个，宋晰也很头疼，语气里?透着一股恨不得把孟云按在地上打的味道。
“莫默！”
刚要说话的莫默停了下来，捏着手机回过头，看?到了往这边儿跑的陆兴哲。
“你跑得也太快了，”看?着莫默终于停了下来，陆兴哲在她面前气喘吁吁，“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莫默没时间和他闲聊，按下电梯按钮，问道：“你有什么事。”
“这个给你。”陆兴哲似乎也知道事态紧急，朝她伸出手。
是一枚钥匙。
在对方询问的眼神里?，陆兴哲解释：“是SIREN的钥匙，黎决说你可能会需要。”
莫默怔住。
“有什么事儿你先忙，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我去跟节目那边说一下。”
莫默回过神?，捏着钥匙，缓缓吸了口气：“谢谢。”
语调平常，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
从电视台到SIREN的路上，莫默都在思考这个编曲还能怎么做。
她对工作向来不敷衍，之前那版已经是在考虑范围内认为最好的了。
一首普通的歌，想要改得新意并不难，但她此时需要超越之前的编曲。
——而她此刻还在被之前的编曲影响。
莫默觉得她不如掉头把孟云拽到角落痛打一顿来得简单。
……到底是忍住了。
出租车停在SIREN楼下，莫默下了车，一路到了SIREN门口。
把钥匙插进锁孔，拧开门把手。
一片光顺着门缝，落入眼中。
会客厅被收拾得干净，午后灿烂的阳光透过两面窗落进瓷砖地面，一直蔓延到脚边。
空气有点冷清。
莫默合上门，走进录音棚。
《雾上花》被她导了出来，在棚里?播放。
她一遍一遍地听。
多少都觉得差一点。
莫默靠在椅子里?，不知道听了多久，终于直起腰，打开手机。
手机开了静音，她也就没看?，现在攒了几个知道她没彩排的人来询问情况的消息。
她也没回，踢掉提示，拨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那边接了起来。
莫默开口：“裴老师，打扰了，有件事情想请您帮个忙。”
*
隔日晚上，苹果台。
录制已经开始，第五组PK已经结束，周玥穿了身白色的羽毛裙，回到后台，看?到方琳的时候，提着裙子急急走上前。
“莫默还没来吗？”
——到了这个点，莫默却还没出现。
“没有。”方琳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发给莫默的消息。
从昨天听说好像出了什么事情开始，她就有在问发生了什么。
但莫默一直没回。
“晰姐也不和?我说，她这样还来得及吗……”
周玥刚才都没在意自己的PK结果，一结束就匆匆忙忙下来了。
要知道，莫默他们那组就在下一场……
与此同时，孟云已经走上舞台。
男生站在舞台打下的白光中，轮廓柔和?。
《雾上花》的前奏刚响起，就给了人惊艳感。
——带着古韵的前奏却比原曲更轻快，加入电音的一段响起时，三位导师多少都露出了意外。
整个编曲将《雾上花》改成了轻摇，节奏明快而律动，极富现代色彩。
唱完，他朝三位导师鞠躬。
“哇，”孙梦妍十分惊喜，“这个改编很有新意，特点也非常鲜明，感觉这首歌和?印象中完全不一样，可以说是脱胎换骨了。”
“你的进步非常大。”霍斯维也说，“其实上一场我就想和你说，你的编曲总是加入很多风格，但这也是问题，你没有能力完全驾驭它们，就会让整首歌变得很乱……上一场有其他队友可以为你分担，所以结果还算可以接受。”
“我本来还担心你这场会继续用这种方式……不过你让我很惊喜，这一次你专注于一个风格，，改掉了之前的问题，做得很好。”
孟云的眸光微微闪烁，笑?着应道：“谢谢老师，我会继续努力的。”
说到这儿，孙梦妍半开玩笑：“我听说你说很喜欢这种环节，可以挑战自己，看?来挑战真的是进步之源啊。”
“歌手还是要不断挑战自己才可以。”霍斯维说，“那你对自己这一场有信心吗？”
孟云点点头：“当然。”
沈易到这儿却一直没有说话。
“我看?沈老师很沉默呀。”孙梦妍可能是注意到了，主动朝沈易说，“沈老师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沈易顿了顿：“稍微有点问题。”
霍斯维和?孙梦妍对视了一眼，也露出了一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孟云倏地抬眼。
“这是你自己的编曲？”沈易直截了当地问。
孟云捏着话筒的手缓缓收紧：“当然。”
“那很奇怪，”沈易捏着笔，点了点桌面，“编曲很有亮点，比起你之前几场也有了很大的进步，理论上是好事，但它却不太适合你。”
“咦？我觉得还是很不错的呀。”孙梦妍忍不住说。
“你的音域偏高，声线和?技巧也不华丽，在缺乏经验的情况下更适合直截了当的表达方式，我想这也是为什么霍老师说你之前的风格太多，你却驾驭不好的原因?，”沈易顿了顿，“但这是一个很精致的编曲，而且感觉上并没有完全做好……”
“你的诠释对它而言有些浪费。”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不过能做出这样的编曲，你的进步也非常可观了。”
孟云在原地站了会儿，像是缓了会，才点点头：“谢谢……老师。”
“没想到沈老师那么细心，”孟云坐到等待席上时，孙梦妍感慨道，“我现在想想，也觉得这个编曲确实还有很多值得发挥的余地。”
“我还蛮期待完整版。”
霍斯维也笑?：“沈老师的专业水平一直都被小瞧了啊。”
“但老实说，这还是我这一场录制到现在最满意的一个节目了，”孙梦妍说完，掩嘴一笑?，“我这是不是给他的对手很大的压力啊？”
下面观众又是一阵笑一阵安慰的。
“那他的对手是……”
舞台暗了下来。
一道身影缓步出现在舞台上。
观众甫一看?清，几乎都发出点儿惊艳的呼声。
身形高?挑的女人，穿着棉麻的上衣和同色的白色阔腿裤，长发挽起，立在舞台上，仙得不像话。
她微抬头，露出一张五官精致的面孔。
懒散淡漠的气质便随着一双眼眸看过来的瞬间释放出来。
“哇靠，好绝的眼神。”
“我要死了，好像是叫莫默吧？她怎么那么好看。”
“绝了绝了，姐姐杀我！！！”
她抿了抿唇，前奏缓慢响起。
和?之前截然不同，古琴音悠远绵长。
就在这时一段吟唱响起，好比穿入云中的鸟。
“戏腔？”霍斯维下意识道。
《雾上花》属于调子很平的歌，编曲并没有做特别大的改动，只是在处理上似乎做了点细化，使之多了更真实的古韵。
除此外还有莫默的咬字和?音色，她很擅长将一首歌唱得精致醇厚，就像当时对《雨天》的诠释，令一首很普通的歌层次瞬间丰富了起来
在这种诠释中，情绪变化是最清晰的。
——歌中人难以倾诉的哀婉凄切于一字一句之中层层递进，像是挥不开的纱雾，缠绵深刻。
“她优化了整首歌的编配，也唱得很有情感……”霍斯维忍不住低声，“但这样还是……”
话刚说完，歌声一顿。
下一秒，流畅的戏腔如穿林之鸟，直接取代了原曲的高?.潮部分！
“雾上花开谁曾知，
如思量情之所深
如梦消长
如雾消散
终不得归处”
能把戏腔唱好的人很少，但她开口的瞬间便没人怀疑这是行家。
——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地打在听众心头，一瞬拔高?了整首歌的格局。
一曲唱罢，酣畅淋漓。
莫默站在舞台上，俯身鞠躬。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给我的惊喜也太多了。”霍斯维缓了缓，拿着话筒，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夸奖般，“你学过戏曲么？”
“小时候耳濡目染。”
霍斯维点了点头，又说：“我听说你临时改了编曲，甚至没有参加彩排。”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莫默点了点头。
“你对之前的编曲不满意？按我刚才听到的，你其实基本没有对曲子做什么改动，”霍斯维说，“或者说，你更多是在用自己的演唱去完善它，而不是像孟云一样，给出一个新版本。”
……因为没有彩排，对编曲做太多改动，舞台也展示不出来，反而这边没准备还会影响节目观感。
莫默当然没说实话。
她通了个宵，连造型都是随手找了自己不常穿的衣服顶上的，为了赶到这边又花了不少时间。
现在整个人几乎处于弥留状态。
也没什么耐心对待导师的问题，闻言“嗯”了声：“我可能不太懂编曲，就是觉得这么比较好听。”
她说这话的时候听不出情绪，但因?为太随便，气氛抓得好，就很有笑?点。
霍斯维也笑?了：“你不太懂编曲？你前几期的编曲都是自己做的吧。“
“老师觉得好，那就是好。”
又是一阵笑。
“觉得自己有信心赢吗？”最后，导师们又问了类似的问题。
莫默懒洋洋地笑了笑?：“我觉得没什么可比性。”
当然没人知道她的真正意思是，这两个编曲都是自己的，真没什么好比的。
孙梦妍还自顾自理解她的意思：“也是，你们的改编完全从不同角度出发，不管是哪边，都很出色。”
说完，就可以进投票环节了。
《声之心》也就前两期用了导师拍灯的方式，之后都是大众评选，五百个观众手里?拿着投票器，在指示下做出选择。
莫默和?孟云站在舞台上，背后是正在上升的投票屏幕。
不少人关注着这儿，周玥就是其中之一。
小姑娘在边上看?着，人非常紧张，死死攥着自己的裙子，力道重得好像能拔下几根毛。
“差距拉不开啊为什么……”
方琳：“……”
你刚才和?别人PK差点儿输掉的时候都没看?出来有这么紧张。
但差距确实有点儿拉不开。
孟云的编曲很新颖，莫默哪怕已经把这个60分的歌用戏腔唱出了120分，可乍一看?确实没有前一个那么“耳目一新”。
除此外，莫默其实还有点别的问题，大概是因为通宵状态不佳，唱到最后气息稍稍出了点问题，在台上回答问题的时候也明显能听到些许沙哑。
人们紧张地盯着屏幕，看?着数字一个个跳。
有时候左边多一点，过了会儿右边又增加了两个。
画面实在有些焦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玥都快把裙子那角给揉烂了的时候，投票停在了“232：268”。
——莫默以32票的微弱优势拿下了这一场。
在观众席内的一阵呼声中，周玥跳了起来。
“啊啊啊啊——”
方琳有没有被吓到不知道，但她被周玥死死抱住了。
“……”
大小姐，矜持点吧。
但她看向台上那道人影，忽然也觉得挺高兴的。
…
莫默下了台。
孟云就在不远处。
能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略有些微妙的视线。
但莫默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到后台，几个人过来道贺。
“很不错啊，对上那样的编曲也能赢。”
“不玩编曲不像你的风格，不过演唱也很强。”
“莫默超厉害的！！！”
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确知道自己被抄袭的人只有宋晰。
莫默没有多说，只是简单地跟他们说了两句。
她现在没什么精神，这会儿有点撑不住，说完了就找了地方休息了一会儿。
等剩下的录完以后，宋晰找到莫默的时候，她已经睡了一会儿了。
感觉到有人靠近，她自顾自醒了，得知后续没什么事情，便跟经纪人离开了后台。
“回去再睡。”
钻进车里，宋晰帮她关上门，上了车发动车子的时候说：“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录音棚，我去过了，老板告诉我你的那个录音棚监控正好坏了。”
她知道轻重缓急，所以等录制结束，才开始说这个。
莫默眯了眯眼，困意还是很浓，花了点时间整理思路。
监控坏了。
为什么刚好是自己的录音棚监控坏了？
“孟云和?录音棚老板串通好了吗。”
“也有可能，我查了查，他学校就在那附近。”
一阵沉默。
“孟云没有经纪公司，但火起来也不是全靠自己，”宋晰和她说，“他是因为一首原创先在自己的学校火起来的，当时刚好有个‘那些会唱歌的校草’的话题，他是借着这个话题才走到网络里?。”
莫默懂了：“网红啊。”
“算是。”
宋晰看着路况，继续说：“现在的人气积累靠的人设营销。”
莫默觉得吧，孟云这个人怎么营销也不是这个事情的重点。
宋晰当然也知道：“在那之前有把音频发过给其他人么。”
有倒是有。
莫默摸出手机，和?黎决的对话还停留在两天前那一段。
……时间不合适。
“发过，在做好编曲那天晚上。”莫默慢悠悠的，“孟云抄的那个，也不是我的最终版本，我没记错的话，他听到的是前几版的稿。”
——然而是不是最终版的区别不大。时间有限，她不会做那么多尝试，是以除了很专业的人，所谓的版本不一样这样的话没有太多意义。
同样的，她给黎决发音频的时间是彩排前一天晚上，也无法作为孟云抄袭自己的参考证据。
莫默揉了揉眉心，熄了屏，倒靠在后座上。
“抄袭对于创作者而言是大事，但你知道现在的情况很尴尬。”
莫默当然知道。
没有充足的证据，就算要告，这也不是完全在创作领域的问题，而是改编上的抄袭。
——这大概是孟云有恃无恐的原因?。
“孟云是主动找你PK的？”宋晰越想越觉得事情毫无道理，“你们都有些什么交集。”
交集？
她随便找个聊八卦的路人都比和?他的交集要多吧。
莫默想起，上一轮彩排的时候，孟云甚至还想在她这边挖墙脚。
“要不然，就查查孟泽吧。”
“孟泽？”宋晰诧异，“他们是……”
“是兄弟，母亲是孟衣蓝，这里?可能有段故事，但我不知道。”
但有段故事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更别提孟云说过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宋晰也觉得头疼，见此刻没有线索，莫默也是真的累，只能叹口气——
“我会让人再想想办法，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莫默“嗯”了声：“麻烦你了。”
周玥的事情还没全平息下去，这会儿又出了这档子事，想来她也是焦头烂额。
“也是我的工作。”
宋晰说着，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其实你临时改的这个，也很不错了。”
莫默含糊地应了一句。
宋晰没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