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雪要做佛跳墙,老刘头因为糖的事情特别用心,简直可以用鞍前马后来形容了,所有食材处理都是亲自动手的。

程子良就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看着梅若雪,竟从她手脚不停的忙碌中看出了美感,感觉到这一点的他忍不住哑然失笑,这原本都是下人做的活儿,他以前是多看一眼都不会的,偏偏遇到了她。

梅若雪把所有准备好的食材逐一放进了陶瓮里,亲自看着火候的时候还拿了纸笔开始画制糖需要的工具。

最原始的制糖工具是木头材质做骨架,再用两个石头材质的碌碡,碌碡上是带着凸出的一个个纽,用来压榨甘蔗成汁,下面有凹槽,甘蔗汁榨出来顺着凹槽流到桶里,再经过沉淀和捞出里面的杂质,放入大锅里熬,熬成糖浆后,接下来就是要用到的工具是漏斗状的瓦钵,下口出用稻草封住,倒入糖浆后经过三四天的时间糖浆凝成的砂糖会把瓦钵的下端口堵住,上面在封以黄泥慢慢压下去,黄泥会慢慢的沉到瓦钵最下方,这个时候拔掉稻草,黄泥会从瓦钵下口出落下,瓦钵的壁上会有白糖,最上面的白糖就十分符合老刘头酿酒用。

因为暂时需求量不大,梅若雪只是很认真的设计了压榨甘蔗汁的工具,瓦钵她准备再去一趟陶器作坊,至于以后如果要用到更多白糖的话,完全可以用草木灰黄泥法,挖深坑沉淀糖浆,那样的产量就会很大了。

梅若雪画好了图纸放在一边,过去看陶瓮,掀开盖子香味儿扑鼻,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她没有什么厨子的那份心情,但为一个让自己从心里感觉到温暖的人做菜,本身就是很幸福的事情。

程子良过来看梅若雪在纸上画出来的东西奇怪的很,拿起来看了几眼:“这是什么?”

梅若雪头也没回:“姑且算是甘蔗榨汁机吧。”

“做糖?”程子良偏头看了一眼在忙着的老刘头。

梅若雪盖好了盖子,回头:“嗯,等这些都准备起了,甘蔗一到我就试试,如果成功了的话,咱们蜀香食府就又多了一个法宝。”

这话可不是虚张声势,而是事实上的确如此。

做菜用到糖的时候并不少,质量上乘的糖,不管是白砂糖、白糖或者冰糖,都会让食物更完美。

程子良嘴角带了三分温柔的笑意,心里又想着尽快把食府交给梅若雪才行,看她在食府上用了那么多心思,自己挂着个东家的头衔,基本上是什么都没做。

“笑什么?”梅若雪极少注意到程子良的表情,这会儿看到他笑意里的温柔,心里就莫名的烦躁,她并不是一个觉得全世界人都爱我,就是幸福的人,反之她怕极了那种纠缠不清的关系,处理不好会让心情都毛躁躁的。

程子良收了笑意:“没什么,我在想咱们是不是也该把食府的账目核对一下,红利分下去?”

提到这个,梅若雪的小心肝就狂跳了好几下,对于财富的渴望让她听到分红利这三个字的时候,就特别的激动,嘴角笑意都藏不住了。

程子良扫了一眼梅若雪那窃喜的模样儿,到底没忍住说了句:“瞧你那出息的样儿,银子就那么好?也不觉得丢人?”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梅若雪抬头看着程子良:“丢人?喜欢钱很可耻吗?我是辛辛苦苦凭本事赚来的,高兴不对?还没出息?银子在手,要啥啥有,没出息是我这样的?”

“哈哈哈……。”程子良被逗得哈哈大笑,点头:“对对对,你说的都对,财迷都被你说的如此了不起了呢。”

“财迷怎么了?”梅若雪不搭理他,和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讲钱,是最没意思的事情。

太多普通人奋斗了一辈子本来值得尊敬,哪怕日子过的依然清苦,可在这些人眼里就觉得可笑,何不食肉糜!

见梅若雪不搭理自己了,程子良知道自己的态度可能伤了梅若雪的心,所以自报奋勇的拿这图纸:“我负责找工匠做好了,给你送过去,算是赔礼行不行?”

“行。”梅若雪顺坡下驴,原本还犯愁这些东西要用谁来做呢,刚好程子良愿意接这个差事,对他来说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了。

“不生气了行不行?”程子良语调温柔。

梅若雪轻轻的叹了口气:“你别总惹我,程子良,咱们俩是合作关系,是医患关系,别的别想。”

“哦?”程子良习惯性的抽出来折扇,又下意识的捏在手里没打开:“那你说我想要咱们是什么关系?”

梅若雪被问愣住了,转而认真的看着程子良:“朋友,怎么样?做个朋友是最大限度了。”

“为什么不觉得两情长久好呢?”程子良直视着梅若雪的眼睛,不容许她躲闪:“别说因为平安,你到底怕什么呢?”

梅若雪被问烦了,甩了甩手:“怕你命短行不行?不愿意做寡妇行不行?你家门楣太高,我高攀不上行不行?再说了,你家关系太复杂了,我……。”

戛然而止的话,程子良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心却四处漏风了。

梅若雪所有的话都是假的,但最后一句话确实真的,家里关系复杂,何止复杂?自己从小被寄养在外都算是父亲开恩了,不然做为双生子的自己是没有命活下来的。

梅若雪捂脸,好半天才拿下来手:“程子良,我说错了,对不……。”

面前哪里还有程子良的踪迹?

“这张嘴!”梅若雪对自己的表现非常不满意,她并不是故意要戳程子良的伤心事,只是不愿意两个人的关系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结果伤人了。

坐在灶台旁边,梅若雪看着火候。

老刘头端着茶过来递给梅若雪:“若雪姑娘。”

“嗯。”梅若雪接过来茶,小声说了句:“谢谢。”

老刘头坐在旁边,笑着摇了摇头:“若雪姑娘性子好,透亮,有些话说开了才是对的,何必自己不开心呢?”

梅若雪低头看着杯里的茶,茶叶在茶汤里浮浮沉沉的,轻轻的叹了口气:“我并不想伤害他,有些事情不该我说出来。”

“他看着不在意,可比谁都更明白自己身份尴尬,纵然再有本事,终究连一句程二公子的名头都不能有的。”老刘头也很为程子良鸣不平。

梅若雪浅浅的抿了一口茶,偏头:“您了解他?”

“算不上吧,但多少知道点儿,程公子江湖地位不低,这么多年和程家的关系也只有少数的人江湖中人知道,对于程家上下来说,程公子是客。”老刘头冷哼一声:“双生子就是灾,双生花则是福,这世道啊,不讲理的地方多了。”

梅若雪没有接这个话,程子良前段时间因为泯水治理的问题跑去了巴中州,去之前回了一趟郡守府,她以为程子良和家里的关系应该还不错,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一层。

发誓以后绝对不能把这件事挂在嘴边,梅若雪站起身:“您老在这边也辛苦了,不过那红利的事情……。”

老刘头立刻摆了摆手笑道:“当初只是随口一说,一把年纪的人要银子做什么?这事儿我和程公子办明白了,你啊,就别担心我这块儿,这段日子食府的厨子也都不错,再过一两个月我就好好酿酒去。”

如今是七月中,一两个月刚好新甘蔗有成熟的了,时间来得及。

梅若雪盘算着要多收购一些高粱准备着,高粱酒度数好,药酒也该要多准备出来一些了。

“香!真是香啊!”胡秉印走进来,笑吟吟的说道:“这味道啊,闻一闻都能当神仙了。”

梅若雪站起身:“胡爷爷,稍等一下。”回头喊了十六,请胡秉印去了那边的宅子里,这边才和老刘头说:“您老帮我请程子良回来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