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好几天见不到人影的许程溪回来了。

叶皖脑子被酒精一刺激,眼前有些迷迷糊糊的重影,此刻听到许程溪的声音一股强行压制了好几天的怒火霎时间不住的向上反劲儿,难受的他闭了闭眼,手指下意识的攥紧了玄关处的把手。

叶皖把头靠在门边上,半晌后才睁开眼,漂亮的眼珠子亮晶晶的盯着许程溪,他一字一句的反问:“你管我去哪儿了?”

“......”许程溪一怔,他瞧着叶皖脸上两抹不正常的红晕,伸手探了探:“喝了多少酒?”

叶皖皱眉,毫不留情的‘啪’一声打掉了许程溪摸自己脸的手,无比厌恶似的说:“离我远点!”

然后他忽视许程溪错愕的眼神,扶着玄关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叶皖背靠在墙上闭眼缓了一会儿,才在一片寂静中步伐散乱的走到客厅的桌子前面。他几天前取出来的一百万全都放在桌子上没动,他也懒得收拾,现在都还是和那天摆放的一样分毫不差。

假如有个贼撬开他家门锁,估计都得开心到原地升天。

许程溪不是有钱的公子哥儿么,自己现在就偏偏要用这些钱来‘羞辱’他一番。

“你看到这些钱了么?”叶皖随手拿起一沓子钱,冲着许程溪懒散的一笑,然后就把钱撇在他身上问:“你不是缺钱么?每个月一万多块钱的工资来我这儿‘兼职’么?那你倒是他妈的捡啊!”

一摞子钱被重重的扔在肩上掉在地下散落一团,但不疼。许程溪长长的眼睫微微一颤,默不作声的按照叶皖的话,蹲下来低头捡钱。他动作慢条斯理,不急不缓,好像一直都是如此。无论对许程溪做什么,他都是这般‘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

可叶皖更来气了,他双手紧紧扣桌,低声冷笑着:“让你捡你还真捡,许少爷,您缺这点钱么?”

许程溪修长的手指一顿,却并不意外叶皖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这件事,从他回到这里看到桌子上那一堆堆的钱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叶皖或许什么都已经知道了的心里准备了。

更何况,这几天圈子里都已经传遍了周行远那天下午组织人去乘风公馆的事情。许西池耳朵里也全是风言风语,因此打电话过来把他痛骂一顿。但这些和周行远幼稚的报复把戏,许程溪都没有看在眼里。

他还是回来看到那一桌子钱,心里才第一次‘咯噔’一下。他料到了叶皖会生气,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许程溪脑子飞速运转着,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把一地的钱捆好放在桌子上,伸手抓住了盛怒中叶皖的手腕:“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对,不是故意的。”叶皖现在手脚无力,也懒的挣开,只是面无表情的挑了下嘴角:“你是刻意,刻意耍我。”

“...我没有在耍你。”许程溪喉头一哽,解释多少有些无力苍白:“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说。”

神他妈的没有必要,叶皖咬了咬牙,真感觉心头火烧火燎的感觉压都压不住,他偏头瞪着许程溪:“没有必要?那你就有必要装成穷逼来让我包养?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许程溪:“......”

“说话!”叶皖开始暴躁:“还是你就纯粹是为了耍我?你跟原...我到底哪儿惹到你了?”

“你觉得......”许程溪沉吟片刻,眼底不知是否掠过一丝受伤的情绪:“我平均每天上班十四个小时,每天都来你这儿,你觉得就是为了耍你么?”

叶皖一怔,模糊的眼睛倏尔变的清明了些许,他看着许程溪那双黑曜石一样的双眼,里面似乎承载了满满名为克制的情绪——只是他在克制什么?叶皖握了握拳,忽略心头那一丝复杂的猜测,转身胡乱的把钱撇在许程溪脸上,身上。

“滚,什么狗屁包养合约,结束了!”

“不行。”许程溪握着他手腕的手微微用力,几乎是有些固执的说:“还没到时间。”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叶皖气的扬起另一只手,回头瞪了半天许程溪那张白净的脸蛋却打不下去,他暗骂了自己一句,改成使劲儿踹他一脚:“滚,别让我动手打人,你知道我把好几个人打进医院去了!”

“我是医生,不怕你打。”许程溪那张脸真是天然的优势十足,沉默不语的时候有着一股冰雪萧索之美,现在装可怜也容易让人心疼。他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反而可怜巴巴的看着叶皖问:“你不要我了么?”

只可惜,叶皖没什么情趣,他的情绪程度只限于‘怅然’远未达‘心疼’,只冷冷的一扯嘴角:“我当然不要你。”

“我要你干嘛呢?”叶皖扬起头,用一叠钱轻拍许程溪的脸:“许程溪,我现在无比恶心你们这些自以为有钱有势的富二代。”

他已经完全把周行远和许程溪打成一类人了,都是那些仗着有点臭钱不管不顾为所欲为的烂人。许程溪或许没有周行远那么飞扬跋扈日天日地,但就他撒谎被揭穿后脸都不红不白这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不是故意接近你,也不是联合周行远耍你。”许程溪看出来叶皖眼中的厌恶,他瞳孔一缩,忍不住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认认真真的说:“你仔细想想为什么,行么?”

现在的他无论说什么叶皖都会嗤之以鼻,所以他没法说,只能让叶皖自己想。

然而叶皖只说——“滚,再不走我报警了。”

许程溪深吸一口气,有些颓然的闭了闭眼睛。两个人在昏暗的室内僵持了半晌,最终许程溪还是后退了两步,放开了他。

“我为之前的事情抱歉。”他好似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淡定,整了整歪扭的袖口,看着满桌子满地的钱,有些无奈的一笑:“钱就算了吧。”

叶皖皱眉:“你......”

许程溪:“反正你知道我也不缺。”

叶皖:“......”

“合约我单方面照旧。”许程溪真诚无比的说着:“你如果有需求,可以随时找我,免费。”

需求你妈,叶皖刚刚心里夹缠着的疑惑消失殆尽,没好气儿的一指门口撂狠话:“我他妈才不会对你有需求,赶紧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反正许程溪不缺钱,这钱他爱要不要,不要拉倒。回头他就全他妈捐到基金协会去,就当帮他献爱心了!许程溪依言‘乖顺’的走了,只是临出门时脚步一顿,还是不死心的补充了一句:“最后半句话,恐怕办不到。”

然后他在叶皖鞋底子飞过来之前关上了门。

直到许程溪走了五分钟,房间里的叶皖都气的心绪难平,这次他和许程溪的绝裂场面和他自己设想的一点也不一样。就好像虎头蛇尾,他依旧被许程溪全盘掌控一样。本来叶皖是想发火的,是想痛痛快快的质问的。

但在对方大大方方的承认之下,他竟然什么都质问不出来。

许程溪撒谎的时候很光明正大,带着一身高贵气息就违和的装穷逼。现在谎言被戳破承认的也毫无心理压力,痛痛快快,就好像被不被发现对他来说无所谓。

就好像和自己这段时间的‘契约’就是他一时兴起的游戏罢了,随心随性,厚脸皮!叶皖从没遇到过许程溪这种人,气的直喝了两杯冰水才勉强平静下来。刚才许程溪那几句让他好好想想重新跳入脑海,叶皖皱了皱眉,心中倒真的有一丝疑惑未解。

那就是许程溪这么做的动机就真的是为了耍自己一下,看自己的笑话?虽然他在气头上是这么骂的,但理智回笼仔细想想,叶皖也觉得不太对劲儿。

原身记忆里和许程溪没仇没怨,仅仅是和周行远在一起的时候碰见过他几次,自己来了之后更是和他没有过节了。而且许程溪自己说的也对,他身份背景那么强大,自己又是个日理万机忙成陀螺的医生,总不会因为一时兴起跟他玩这种游戏,闹的自己大半夜回来还得给他做饭伺候他这么无聊吧?

许程溪这么做......难道是因为喜欢?

想到这个可能性,叶皖不禁心脏微微一缩,竟感觉漏跳了半拍似的。喜欢?有可能么?应该不会吧......许程溪那种身份,什么人没见过,为什么要喜欢他一个mb?但这一切诡异的行为,假如是喜欢,就能解释的清了。

许程溪从原身跟周行远在一起的时候就开始关注他,两个人分开,现在的自己忘了以前见过他,许程溪就顺理成章的找借口接近。嗯,这么想非常合乎常理,非常有逻辑。

只是......就算许程溪真的喜欢,喜欢的也是原身罢了,跟他没什么关系。假如许程溪现在发现了自己处心积虑接近,费尽心机伺候的身体里灵魂根本不是原来的那个乖巧男孩,会多大失所望呢?

叶皖忽而笑了一下,极其细微,短促的笑了下,笑容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玩味。

他替许程溪失落,假如他的猜测是真的,那许程溪如此优秀甚至是优越的条件却连不敢接近原身这个mb,多可悲啊。假如他在以前就接近原身的话,还能帮帮后来那个绝望的男孩,自己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玩味的是原身还真的招人稀罕,周行远念念不忘,许程溪暗自喜欢,都是顶顶优秀的大佬,就因为这张脸么?叶皖酒意已经开始上头,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镜前打量着自己现在这张漂亮精致,但不属于自己的脸,怔怔的看了半晌,四下找出一个口罩带上。

哪怕所有人都喜欢,他也不喜欢,太不男人了,他要遮住。

……

因为酒醉,毕业,心里烦这三个元素,叶皖难得没按照标准作息起床,而是在沙发上窝成了一只宿醉的鹌鹑。人生中第一次睡到日上三竿,然后被人用砸门的力道给砸醒的。

一开始叶皖还以为那‘哐哐’的砸门声是楼上装修,皱着眉忍了一会儿,才听清是自家门口传来的声响。叶皖只好盯着一头鸡窝发型,穿着皱巴巴的衣服踩着拖鞋过去开门,手里还拿着一个从沙发上摸过来的棒球棍——在开门之前,叶皖还在想如果是许程溪砸门的话就直接把这玩意儿砸过去,然后迅速把门关上,毕竟知道他住处的人没几个。

要是别人的话他就把棍子藏在身后,装作刚刚睡醒神志不清的模样好了。

然而开门后,叶皖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