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几?乎是凌晨的时候,车内车外?的两个人睡的迷迷糊糊之间都是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闹醒的——是许程溪的给医院工作人员设置的专用铃声。

铃声响起来的一瞬间,许程溪就猛地张开?眼睛,神?色顿时变的清明,却苦于手还被绑着不能动弹,眼巴巴的看向车内同样刚刚睁眼还有些迷糊的叶皖。后者头发乱糟糟的,白净的巴掌脸满是迷茫,像只初出茅庐的小?麻雀,在清晨打了个冷战就扑闪着不存在的翅膀跑过来了。

低头看到快要没电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吴医生’三个大字,叶皖也没想着先揉下眼睛,直接帮许程溪按下接听键——

“小?许,快点过来医院!!!”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的大嗓门?呵斥声,震的叶皖一激灵,心想着他刚刚每开?免提对吧?

“吴哥,您别着急。”许程溪清了清嗓子?,全无刚刚睡醒的沙哑,清明冷静:“出什么事?情了?”

“你那个一直在观察的病人,可能还是不行了。”吴医生的话异常严肃,说?到‘不行了’三个字的时候,刺激的叶皖都是一个激灵,立时清醒了——他连忙看向许程溪,只见后者瞳孔微微缩了一下,被还没被解开?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送到重症观察了,怕还是要截肢。”

有什么能比一个人没了手脚臂膀更让普通人无力的?有什么比‘不得不截肢’更让一个骨科医生无可奈何的呢?许程溪被风吹了一宿的面色此刻才微微显出点苍白和疲惫,他抿了抿唇,顿了一下沉沉的说?:“哇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后,叶皖默不作声的解开?许程溪手脚上的束缚,那洁白骨感的手腕处淤痕明显,几?乎被勒出了几?分血色来。本来叶皖看到还觉得挺解气的,但一联想到刚刚那个电话在看着许程溪这双治病救人的手......就不太爽快。

自己还是太容易心软了,许程溪满了他七年让他不安,自己就绑了他一晚上心疼个屁啊?叶皖骂了一句自己,看着许程溪倒是全然?无所谓的动了动麻木的手腕,站起来拍了拍已经变成?‘灰大褂’上面沾着的树叶子?,侧头对许程溪伸出手——

“车钥匙拿过来。”叶皖面无表情的说?:“我送你去医院。”

在生死面前?,什么事?情都不算事?儿了。

许程溪微愣,点了点头,脸上难得流露出来几?丝脆弱,属于很难见到的真实表情。开?车的时候叶皖无意间的一侧头就看到许程溪落寞的神?色,心下不是滋味的抿了抿唇,却也有些欣慰。其?实比起平日里许程溪各种好似戴着面具游刃有余,装的很开?心很淡然?的表情,他更喜欢许程溪这种受伤但是真实的表情。

他终于开?始......学者在自己面前?表现真实情绪的一面,不那么装逼了。

吴医生在电话里说?的着急,叶皖开?车也没有爱惜油门?,仗着清晨的大马路上车辆稀少,一路飙到了三院。刚刚停稳许程溪就解开?了白大褂的扣子?狂奔着跑下了车,掩饰不住的着急。

叶皖眉头微微一动,也跟了上去。昨天天气挺热的,虽然?山头上还好,但是他把?许程溪扔在没空调的车外?面一晚上......一会儿他给人做手术的时候不会头晕吧?叶皖思衬了一下,下意识的跟着许程溪背影一路跑上了七楼的骨科手术室,一出了电梯,就有等着他的小?护士递上了病历和新的白大褂——

“许医生,这是吴医生让我准备的,他已经推着病人进手术室了,家属签过字了。”小?护士知道争分夺秒,语速飞快:“他叫你来了先看一眼昨天和前?天晚上的观察记录,然?后马上去手术室。”

“嗯。”许程溪点头,边脱衣服边看,眉间紧皱的痕迹是掩盖不住的惆怅万分——光是看着,就知道这个病人都情况大概很是不好。

“医生!医生!”许程溪一到手术室门?口就整个人都被围着的家属簇拥住了,那些形形色色的家属无一不是满面焦急,有的甚至泪流满面,六神?无主的双手合十连连求着许程溪:“麻烦您一定要救救我儿子?啊!他才二?十三岁,他不能没有腿啊!您救救他!您救救他拜托您了!”

即便是面多过太多次这样的场面,但许程溪仍是忍不住眼中?略过一丝复杂,可他对着面前?泪流满面不住哀求的妇人也只能说?出一句官方的,甚至是有些无情的客套话:“我们医生会尽量,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车祸后的感染,命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别说?腿了。

即便是二?十三岁的花季年少,也没法避免‘天灾人祸’这最为无情的四个字。叶皖站在手术室长廊的几?十米开?外?,远远的看着许程溪和护士几?乎是‘挤’进了手术室里,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个手术大概会很漫长,但是他有点不想现在就走。

两个半小?时后,手术室大门?上面的灯才由红转绿,听到‘叮咚’一声的时候所有守在外?面的人几?乎都站了起来,神?色紧张的看着手术室大门?。刚刚那个哀求许程溪的中?年妇人眼睛闪着不正常的亮,紧紧攥着的骨节几?乎发白。

大门?打开?,吴医生和许程溪走在前?面,皆是面色疲惫,家属见到医生就跟见到了腐肉的苍蝇一样,齐刷刷的围了上去——

“医生!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我表弟的腿还在吗?”

“他除了腿,其?他地方可没被感染到吧!?”

“......”

“安静。”比许程溪看起来就年长不少的吴医生威严性显然?也更强,他皱眉呵斥住了这些情绪激动的家属在手术室门?口就大声嚷嚷的举动,沉声说?着:“陈胜家属?哪个是直系亲属?”

“我!”刚刚紧紧攥着手绢的妇人闻言连忙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是我!”

“哦,我跟你说?一下他这个情况。”吴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的交待着:“你儿子?陈胜的姓名没问题,保住了,车祸手术后感染的地方只有腿没其?他地方。但是小?腿感染严重,已经做了截肢手术了。”

“什、什么?!”陈胜的家属整个如遇雷击,一群人目瞪口呆的围着医生护士,连连质问——

“你们说?什么?截肢?艹!有没有搞错?!”

“就是!我们家阿胜之前?手术恢复得挺好的,不是说?没问题了么?怎么就突然?截肢了呢?!”

“一定是医院看顾的不好,我们一天好几?千在这儿花钱,你给我们截肢!”

“我儿子?才二?十三,没了腿他可怎么活,你们医院一定得给个说?法!”

“安静!安静!”吴医生听惯了这种老生常谈的家属怨恨医院的论调,早就见怪不怪,只是皱眉强调着既定事?实:“各位,陈胜的腿做了手术后就一直是观察期,感染是因为个人体质的原因,推进手术室之前?你们家属也已经签了手术同意书。还是别跟我们闹了,想办法安慰一下等会儿醒来的病人吧。”

“艹!你们说?什么?”陈胜那个虎背熊腰的大表哥一下子?就火了,气势汹汹的瞪着医生就开?始大吼:“我们同意?我们同意你救人,同意你砍腿了?!根本就是你们医生技艺不精那我表弟当小?白鼠,我要去告你们!”

“先生,你冷静一下。”许程溪低声开?口,情绪有些沉郁,显然?是还没从?刚刚的手术中?把?情绪整理出来。

陈胜这个小?伙子?家里人不讲理,但自己还是挺乐观积极的,许程溪之前?跟他打过不少交道,此刻就忍不住为他的经历很是遗憾。他抿了抿唇,给出很是熨帖的中?肯建议:“病人现在情绪不平静,做家属的应该为他宽心,你们还是去病房陪陪他吧。”

跟医院闹,也不会有结果的,有这精力还不如好好去安慰一下子?陈胜呢。经历过人生重大波动的人通常都会很脆弱,此刻最需要的不过就是家里人的信任和支持罢了。

然?而,陈胜的家里人显然?不清楚这一点,他们依旧不依不饶,双眼通红瞠目欲裂的骂着——

“你们医生都他妈的该死,出了事?情就想推卸责任?!”人高马大的男人看着许程溪身?材清瘦,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就认定了他好欺负,须臾之间就忍不住重重的推了他一把?——许程溪一宿没怎么睡又是刚从?手术台上下来,头晕目眩的低血压都犯了,后背登时重重的磕在墙上,耳边传来男人的怒吼:“我告诉你,你做梦!”

远处的叶皖看到这一幕,心头‘蹭’的一下就窜起一股火,瞬间烈火燎原的生起气来——许程溪这厮是个木头人?别人推他都不会躲的吗?平时就欺负他的能耐了!

本来这是医院内部的事?情,叶皖只是冷眼旁观,并不打算管来着,但是有人动手的话性质就不一样了。病人家属敢对医护人员肆意动手,这就是属于‘医闹’的范畴了。

叶皖脸色一冷,干脆利落的抬脚走过去。

“我告诉你,你们就这么把?我表弟腿砍了还想推卸责任没门?!”傻大个推了人还不解气,对着许程溪和盛怒的吴医生依然?大放厥词:“我现在就要封存病历,我要起诉你们——”

“好啊。”走过来的叶皖淡淡的打断了傻大个慷慨激昂的言论,在许程溪惊诧的眼神?中?挡在他面前?,一双淡色的瞳孔毫无感情的盯着傻大个,静静的说?:“我是许医生的私人律师,请问这位先生你要起诉什么呢?”

傻大个:“......”

“如果说?不出来的话,不妨听听我的。”叶皖讽刺的扯了扯嘴角:“肆意攻击医护人员,已经属于犯了故意伤害罪,先生如果你不想现在就被拘留的话,还是赶紧离开?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丸子——我虐许程溪行别人不行!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粗暴的护夫狂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