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字念引，引气入体的引……”
低沉沙哑的声音，从玉符中传来，带着玉石一般清润的质地。
颜卿按着书页，低头仔细辨认，一半笔迹圆滑的“弓”，另一半则为干脆利落的“竖”，合起来确为“引”字。
“前面四个字连在一起便是引气入体。”
颜卿恍然，从榻上矮桌取出早准备好的笔墨，铺开素白宣纸，撩起宽大衣袖，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古字与现代简体看起来差别挺大，基础书写逻辑和偏旁部首并没有特别大的改变，偶尔运气好能遇到轮廓相似的字。颜卿很聪明，一教就会。不过半个时辰，他已经把《修炼通则》的前几页纸认得七七八八。
教书的师兄声音低沉冷淡，解释一针见血，他一边教颜卿认字，一边解释所教字句的内容。
作为现代人的颜卿，不懂修炼基础知识，尽问些小白问题，有时候还会反复询问，师兄却耐性十足，语气里无一丝不耐烦。
暖光斜照，窗外鸟鸣啾啾，静谧的氛围让颜卿仿佛回到读书时代。
颜卿趴着写了一会儿字，腰酸手疼，便放弃写字，改为专注认字。
在师兄的教导下，颜卿知道了修炼的第一步便是引气入体。
引气入体该如何做，如何感受，师兄说得简单透彻，饶是颜卿一窍不通，也听懂了七七八八。
“都一个时辰了，还要教么？”师兄忽然问。
颜卿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窗外，太阳不知不觉升上高空，落在手背上的阳光变得灼人，已然到了正午，连忙道：“够了够了。”
教学费心费力，又耽误时间，颜卿哪怕心里再迫切也不敢强留。
顿了顿，厚着脸皮小声求道：“师兄能不能每天教我，以后我会感谢你的！”
师兄教得太好，颜卿很想他继续教下去，当然，绝不免费。
师兄笑了一声，声音很好听。
颜卿惊讶，他是个声控，以前私下里的秘密爱好便是收集各种配音和剧，若遇到戳中萌点的声音，会去特别了解配音者的资料，收集所有的配音反复听。
师兄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被修音过一般，比声优还好听。
不疾不徐，低沉优雅，又充满掌控力。
不笑的时候，充满高贵和距离感，笑起来，距离急速拉近，仿佛在耳边吐气。
考虑到玉符有变声功能，颜卿想，他会不会也用假声？
“可以。”对方思索片刻说，“晚上，一个时辰。”
颜卿握着玉符，高兴地躺倒在榻上滚了两圈，随口问道：“谢谢师兄，师兄真好！”
顿了顿，他问：“不知道师兄贵姓？”
“难道不该先报你的名字吗？”
颜卿翻滚的动作停住，神色为难。
出于礼仪，他应该自报家门，但现在的状态不合适，他不应该问名字的，他本来也没追究云师兄身份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如何称呼而已。
“师兄可以叫我卿……卿……”他坐起身，转头看房间，想该取个什么名字。
“清清？”那边问。
颜卿：“……”
“对，清清。”颜卿愧疚地抹了把脸。
那边沉默片刻，“以后叫我云师兄。”
颜卿下意识地搜寻东峰里名字有云的弟子，随即又认为不该窥探师兄的隐私，便赶紧打住。
“好的云师兄，明天见。”
*
弟子房里。
麒麟趴在八仙桌上看完足足一个时辰，忍不住打着呵欠道：“主人打算以后天天教他？”
坐在窗前的巫烬云摸着玉符，触手细腻温润，“有何不可，反正呆着也无聊。”
麒麟甩着尾巴，“族人那边您不管了？”
巫烬云站起身，将玉符放入储物袋，懒洋洋道：“他们认识到错误了吗？”
麒麟摇摇大脑袋，金色的毛发随之舞动，翻起细小的火一样的波浪。
“没有认识到错误就别管。”巫烬云走到门边推开厚重的木门，光线落在他的白皙的脸上，莹白透明，他微微眯起眼，“我帮族人那么多，那些人却怨我恨我，我只教了小朋友一些基本的东西，这孩子就感激得很，态度恭恭敬敬，嘴巴也甜，为什么不教他？”
麒麟从八仙桌上跳到地上，甩着尾巴跟在巫烬云身后，身形渐渐变得透明，声音酸酸的，“每天一个时辰，主人对我都没这么好。”
巫烬云头也不回，声音懒懒，“你需要我教吗？”
隐没身形的麒麟摇摇头。
巫烬云挑眉，“吃顿饭就喝掉我一半的血，好意思闹。”
淡淡的语音让麒麟不敢再说话。
储物袋传来阵法的波动，巫烬云伸手将玉符掏出来，玉符又在发光。
巫烬云随手接起。
“云师兄。”玉符里的声音软绵又恭敬，“我送了些灵石放在后山登凤台的洪钟上，你有空去拿了吧，小心让其他人拿走了。”
巫烬云嗯了一声，挂断通讯符。
麒麟按捺不住，“我去看看！”
它凭空消失，片刻后又回来，从嘴里吐出一堆灵石。晶莹的灵石滚落在地面，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好家伙，里面居然有上品灵石，真是大手笔啊！”麒麟啧啧道，目光馋涎地盯着上品灵石。
巫烬云目露惊讶，他教学的内容，仅仅是一些很基础的东西，举手之劳而已，小朋友居然送上品灵石。
原本想着无聊打发时间，过两天就不教了，现在对方态度积极，知恩图报，到让他不好推拒。
巫烬云捏着上品灵石片刻，甩给麒麟：“想要就拿去。”
“谢谢主人。”麒麟高兴地甩甩尾巴，把上品和中品的灵石咔吧咔吧嚼烂吃掉，边吃边道，“那位叫清清的诚意挺足啊，人又聪明，学得挺快，可以多教教。”
巫烬云摇头，“一块灵石就能收买，出息！”
麒麟嘿嘿笑。
巫烬云若有所思。
刚入门的弟子，对修炼一窍不通，却又能拿出上品灵石……
还有上次颜卿忽然带队磕头，也不知道和清清有没有关系。
既然有上品灵石，也能进入东峰后山，为什么却非要用这种方式学习，还不想暴露身份？
巫烬云眸里划过一抹深思，打开通讯符，等到对面接通，道：“灵石收到了。”
“收到了吗，太好了，以后麻烦云师兄。”
巫烬云道：“嗯。”
*
得到想要的回复，颜卿关掉玉符，满心欢喜地握握拳头。
他在房内又认了很久的字，先把认得的字写成卡片，背面注明拼音，然后随机抽查。
不知不觉间到了傍晚。
吃过巩文送来的灵果，颜卿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上品灵石递给他。
巩文睁大眼睛，“师尊为什么给我灵石？”
对着贴心小弟子，颜卿眼神慈爱，“收着吧，今日在登凤台，你感悟最快，带领弟子跪拜天地，参悟天机，我很看好你。”
“谢谢师尊！”
巩文应了一声，伸手接过灵石，脸上因为激动而呈现出红晕。
颜卿被他过激的反应逗笑，从榻上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一块灵石而已，用不着如此。”
巩文低下头，“谢谢师尊。”
“去吧。”颜卿抬抬下颌。
巩文拱手行礼后退出房间，轻轻掩好门。
颜卿写完最后一个字，窗外天色渐黑，整个东峰沉入寂静的夜色中，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入门后，他还未看望过孤苦无依的新弟子巫烬云。
放着主角不闻不问，太过凉薄。颜卿站起身刚要出去，想了想，又回身把桌上的书籍拿起走出房间。
在巩文的带领下，颜卿来到弟子房前。
东峰的弟子房分为左右两片，从通天梯两侧一直绵延到后山附近，林木掩映，曲径通幽。
踩着青石板路往前走，路过一间间木房，越走越远，直到来到最后一间房，巩文才停下来道：“师尊，巫师弟在这儿。”
颜卿抬头，最边角的房间，房间旁芭蕉葱郁，几乎将房门挡住，日照也不好，不由皱眉，“为何安排这么偏僻的地方？”
巩文连忙解释道：“禀师尊，是巫师弟自个儿挑的。他不想和别人住一起，就选了一处清静的单间。”
颜卿面色稍缓。
巩文朝屋里道：“巫师弟在吗？师尊来看你了。”
片刻后房门打开，巫烬云出现在门前。他已经换上青色的低阶弟子服装，卷卷的头发依旧披着，像个精致人偶。
他朝颜卿行礼，“师尊。”
颜卿抬步走进室内，环顾四周，发现如巩文所说，屋子虽然偏僻，里面的家具一应俱全，不像被亏待的模样。
“住得怎么样？”颜卿和蔼地问道，“吃穿用度可有不习惯的？中原和八荒习俗不同，可有水土不服？”
巫烬云摇摇头，“一切都好。”
颜卿迟疑道：“小云啊，你一个孩子单独住一间房，能不能照顾自己？要不换间双人房，我再安排师兄照顾你？”
巫烬云清冷道：“我能照顾好自己。”
颜卿在鹿城见识过他的心智厉害，便也不拿他当完全的小孩，尊重他的意愿，“那便行，如果住不惯再和我说。”
“谢师尊。”
颜卿终于忍不住露出慈爱的笑容。
他见识过巫烬云排斥的态度，现在变得乖巧配合，颜卿心情也跟着变好。若巫烬云愿意亲近他，颜卿肯定会好好栽培，不会让他吃苦。
颜卿从储物袋里拿出书籍，对巫烬云道：“既然你是我的弟子，我自然要教你，今日，我便教你如何引气入体。”
顺便巩固今日所学内容。
巫烬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