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绵绵细雨并不长久,在最后一节课结束的时候,雨滴也?跟着停歇。

地上湿漉漉的,积了一滩又一滩的水。

周绪像变魔术似的,从桌肚里抱出一个篮球,邀请林沅一起去球场。

林沅觉得他有点儿憨,地面湿成?那样,都没浇灭他打篮球的热情,揶揄几句之后拒绝了。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林沅在座位上坐了会儿,才起身收拾书本。

医院里无聊得很,这两天姓炎的男人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总是喜欢抱着他亲,亲的他一脖子都是痕迹,还消不掉。

害得他连上课都还裹着厚厚的围巾,不敢摘下,生怕被别人发现端倪。

许是天气寒凉,又临近期末,教学楼里冷冷清清的,大家都一窝蜂去有空调的图书馆复习去了。

林沅拎着本书,不紧不慢地走出教室。

走廊里有几个人在打闹,推搡间不经意撞掉了他手里的书。

快六个月的孕肚,已经隆起明显,像是在毛衣里藏了个打满气的皮球,又被蓬松的羽绒服遮盖住,不显丝毫痕迹。

除此之外?,林沅其他部位依旧纤细,看?不出孕像。两条腿又细又长,被黑色的休闲裤包裹住。

撞掉他书的人和朋友打打闹闹地走远了,林沅试了几次,都未能弯下腰。

他想了个办法,准备侧身蹲下去捡,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突然在视线里,抢在他面前捡起了书。

林沅膝盖刚曲到一半,扶着墙壁站起来。

“你过的还挺好,胖得都弯不下腰了?”林戚笑着把书递过去,眼含深意地看了他的腹部一眼,“你穿这么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衣服里藏了个什么大宝贝儿呢。”

垂搭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林沅抑制住抬手去护肚子的冲动,靠着墙壁没动。

若不是林戚突然出现,他都快忘记有这么个人了。

林戚现在的模样,与以前不太一样,像是遭受过残酷的折磨,整个人瘦脱了相。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眼球呈现颓败的灰色,头发乱糟糟的。

一身陈旧的衣裳,像是挂在身上的破布。仿佛布料之下的不是有血有肉的躯体,而是一具骷髅。

林沅后背贴着墙体,心中骇然,警惕地看着他。

骨瘦嶙峋的脸透着可怕,笑起来更是渗人。林戚像是丝毫没觉得自己有多难看,嘴角咧得越来越大,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其实我也?不想来找你的,但我不来找你,我就活不了。”林戚桀桀笑了两声,表情古怪至极,他手里还抓着刚捡起来的课本,往面前递了递,“你的书,不要了?”

林沅觉得他精神失常了,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眼神,都很不像正常人。

走廊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林沅悄然观察着,如?果打起来,他不一定会输。但前提是,林戚身上没有致命的武器。

见他仿佛没听到自己话似的无动于衷,林戚抽回手,翻了翻书,突然笑了,“可我现在才明白,就算来找了你,我也?活不了,他们都不会放过我的。”

林沅压了压眉头,镇定地问道:“他们是谁?”

说话时,林沅眼间余光扫过不远处的窗户,盘算着,自己要以多快的速度,才能顺利翻窗而出。

这里是一楼,窗户外面是花台。草坪里的泥土已经被雨水浇灌得松软,危险性大大减弱。

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会采取如?此行动。稍有差池,也?容易伤到肚子里的宝宝。

林戚脸上渗人的笑突然凝固了,宛如?戴上去的陶土面具,一寸寸龟裂,露出临近死亡气息的绝望。

“炎琅母亲,那个恶毒的女人,不会让我活着的。”林戚攥紧了手指,眼睛里迸射出怨毒,“需要用到我的时候,还向我保证一定会成?全我和他儿子。利用完,就一脚把我踢开。”

林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隐隐约约觉得和之前有人假扮自己有关。

他们俩同父异母,眉眼间多多少?少?是有些相似的。再?经过故意的乔装,的确能够骗过不熟悉的人。

自从炎霆出车祸的那天起,林沅就再也?没去想过那件事。后面又发生过什么,他一概不知。

看?林戚消瘦颓然的模样,这段时间的日子似乎不太好过。

但林沅并不想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更不愿再搅进任何浑水里。

眉头往下压了压,看?着林戚仿若下一秒就要癫狂的样子,他不动声色道:“我不清楚你来找我做什么,是想让我帮你,还是觉得能用我来要挟炎霆。”

林沅淡定自若,语气不疾不徐,“如?果是前者,那我无能为力。若是后者,你倒是未免太看得起我。炎霆是什么身份,你觉得他会为了我,放弃报复差点儿要他命的人?”

闻言,目的性被揭穿,林戚的脸色突变,青白交错,眼神也?更加颓败了。他瞪着林沅,一言不发,似乎在计算所言是否属实。

“如?果我对炎霆来说真的很重要,他又怎么会打发我来学校?此举无非就是想把我甩掉罢了。”林沅后腿一步,靠在墙壁的拐角处,脸上透露出几分被抛弃的悲伤。

“这个社会里,权势大的人多着呢。我们不过就是他们消遣时找的乐子而已,一旦厌倦,便弃之如?敝。”林沅凉薄地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林戚对这一番话深有同感,注意力一直在林沅身上。直到被人一脚踹倒在地,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右脚踩在他的后背上,楚子阔迅速搜了一遍身,确定他没带任何武器,才松懈下来,语气轻佻道:“我还以为秦冕那么着急的求我,是让我来帮他解决哪任小情儿呢。但见你长这样,应该不是他能看上的啊。”

楚子阔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侧身看?向林沅,挑起嘴角轻笑道:“你说错了,你家那位是真的很在乎你,不然你也?不会有那么多跟屁虫。”

“我也?才刚知道的。”林沅直起身体,动了动僵硬的脖子。

他刚才还以为要自己动手打架呢,但往后靠的时候,眼角余光却不经意扫见了隐藏在不远处角落里的保镖。

那些保镖都在林戚背后,蓄势待发。相比之下,林戚根本没什么威胁力。

趴在地上的林戚没挣扎,只是歪着脑袋,望向站在不远处的林沅,疯癫地笑,“哈哈哈,你比我幸运。”

林沅没有否决他的话,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世界总是有那么些人,拿着一手好牌,却打得稀烂。

归根究底,还是源于不知足。

林沅收回落在他脸上的视线,从衣兜里拿出手机。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与炎霆的通话界面,时长已经过去十多分钟。

从林戚出现的那一刻,他就拨通了电话。

以前,每次一遇到事,林沅总想的是自己解决,无论大事小事,都不想麻烦别人。

现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性去依赖炎霆,不再?一个人逞强。

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在挂掉电话之前,林沅将手机贴在了耳朵边,轻声道:“我马上回来。”

“在原地等我,别动。”炎霆沉冷的声音透过电流传递,霸道得令人不容置喙。

从他冷硬的语气里,林沅几乎第一时间就听出了潜藏之下的恐惧。

埋藏得很深,压抑又克制。

林沅握紧了手机,重新靠回墙壁上,弯了弯嘴角。

他不知从何时起成?了炎霆的软肋,连死亡都不怕的男人,却害怕他遇到危险。

这一刻,林沅突然觉得,其实林戚说的没错,他真的很幸运。

遇见炎霆,就是一件幸运得冒泡的事。

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嗒嗒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

林沅抬头,看?见身形高大的男人逆光而来。细碎的光芒洒落在他的肩头,刀削般凌厉的轮廓若隐若现。

他走得很快,脚下似在生风,每一步都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裹挟着隐隐约约的焦急。

林沅靠在墙壁上没有动,歪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有水光在流动,倒映着男人不断靠近的俊拔身影。

保镖们都撤了,除了炎霆,没人能够看?见他的宝贝儿乖巧等待的模样。

心头悸动,还隐隐残存着后怕。林沅还在笑,被带着满身风雪的男人拥进怀里,用力地紧抱着,像是要将其嵌入骨血中。

林沅被勒得有点儿喘不过气来,掂了掂脚,整个人攀附在炎霆身上,脑袋从他肩膀处探出来,没心没肺地笑,“我又没事,你不要这么担心嘛。”

天色逐渐暗下来,冷风徐徐。

路灯渐次亮起,折射在高楼大厦间。

昏暗的房间里,两个身影在窗帘后相拥,隐隐绰绰。

林沅的手掌按在窗户上,冷意激得他身体猛地一个颤栗。

缠在脚踝上的铃铛,随着动作晃动,叮铃铃,清脆又悦耳。

他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块儿黑布,什么都看不见,听觉和感官变得灵敏起来。

身后的男人在亲他,温柔又缠绵。

林沅站不住,双腿软了软。下一秒,被炎霆抱进怀里。

屋内的空调温度很高,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质地柔软,摇摇欲坠地挂在肩膀上。

隆起的孕肚,在松散的扣子间若隐若现,细腻的皮肤像雪一样白,散发着圣洁的光。

炎霆温柔地俯身,虔诚的在他像小山包似的孕肚上落下一吻。

林沅仰躺在床上,罩着眼睛的黑布被他扯掉,男人满是汗水都脸庞倒映进他湿润的眸子里。

他稍微缓过神来,摸索着抓住炎霆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声音沙沙的,又软又糯,“你别伤到宝宝了。”

炎霆今天很急切,不复上次的温柔。

林沅没有抵抗,很乖地任由他抱自己。

他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在害怕。

不管再怎么强大的人,一旦有了软肋,便不再?坚不可摧。

他愿意被禁锢,被占有,成?为炎霆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林戚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