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晚上,是一年一度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

往年这个时候,炎家人都聚在老宅,表面和谐,实则心思各异地吃完一顿年夜饭。

人倒是多,却一点儿都不热闹。

今年,老宅里冷冷清清,炎家各兄弟分崩离析,连坐镇老宅的炎老爷子都没回去。

炎霆的别墅里倒是从未有过的热闹,林沅一个人的动静,抵得上十个不闹腾的人。

别墅里的佣人们都很喜欢他,楼上楼下的遇见,还会从兜里掏一两颗糖果递给他。

林沅吃的两颊鼓鼓,被炎霆当场抓包,没收了全部。

傍晚天色逐渐暗下去,路灯一盏盏亮起来。

别墅一楼的各个房间里都灯火通明,餐桌上摆满了冷拼盘,保姆还在厨房里烹煮着热菜。

主卧,阳台上。

林沅裹着条毯子,扒在栏杆上向院子里张望着。

泳池旁边,几树腊梅开的正灿烂,花团锦簇,像是点燃的一簇簇火苗,给这?凄清的冬日染上几分生机。

院子里,其他枝叶掉落的树杈上,挂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红灯笼,一眼望过去,喜气洋洋的。

林沅从小到大,都没好好体验过春节的热闹。

小时候,母亲被家里人扫地出门,带着他住在偏僻又破陋的出租屋里,大年三十晚上都还在外面做工,幼小的他一个人蜷在黑漆漆的角落里,听着外面接连响起的鞭炮声,恐惧又惊惶

等他渐渐长大,不再害怕鞭炮的时候,母亲嫁人了。

一家三口在一起经历的第一个春节,当跨年钟声敲响时,他正在被喝醉的继父毒打。

边打边骂他是野杂种,问他还怎么不去死。

后来的很?多个春节,林沅都是在打工赚钱。

每当年初一的凌晨两点,他骑着破旧的自行车,穿梭过热闹散去,只残留着烟花爆竹碎片的街道,心里都羡慕极了。

这?世界上,放烟花的地方很多,却没有一个是他的家。

再后来,林沅遇见了炎霆。

这?是他遇见炎霆后,迎来的第一个春节。

终于,有人陪他一起吃年夜饭。

林沅陷进自己的思绪里,回忆的太专注,以至于没有听见开门声。

直到,炎霆从身后将他拢进怀里,“宝贝儿,在看什么?”

热气扑洒在耳畔,酥酥痒痒的感觉蔓延,林沅下意识歪着脑袋蹭了蹭,白净的小脸儿上随即笑开了,“你看,连泳池底部都贴了个大福字。”

别墅的后院面积还算比较大,当初装修的时候,是按照简约风格来的。

炎霆平时也不怎么管,都是工人们在打理?,种了不少花花草草。

夏天不同品种花朵竞相开放,争奇斗艳,倒是挺好看的。一到冬天,大部分花花草草都枯了,显得过于萧索。

以前炎霆沅也不甚在意,让工人们把残枝落叶清理?了就行。

今年,想着家里有喜事,小家伙也是个爱闹腾的,他便向搭理院子的工人们提了一句,弄得?热闹些。

确实挺热闹的,各式各样的红灯笼和?彩灯挂满了树枝,连花台的草丛里也放了不少色彩绚丽的地灯。

现在已是傍晚,彩灯全部打开了。

一眼望过去,还以为进了哪条旅游景点小吃街呢,花花绿绿的。

红绿相配,雅俗共赏。

炎霆觉得?有点儿没眼看,林沅倒是听喜欢,歪过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愉悦地说:“等过了年,你一定?要给装扮院子里人加工资啊。”

炎霆哭笑不得?。

这?话,他刚才在楼下已经听过一遍了,是父亲亲自叮嘱他的。

一个七十的古稀老人,一个十八岁的稚气少年,审美还挺相同。

果然应了那句话,大俗即大雅。

炎霆在想,既然小家伙如此喜欢这种风格,要不干脆把办公室也装成这?样算了。

哪怕只有三个人吃饭,保姆还是做了不少。前菜,冷拼,热菜,整整齐齐地码了一桌子。

虽然人少,可老爷子却觉得?这?是他近些年来,过的最舒心的年。

林沅一人进食,供给两具身体的营养,吃的格外香。

炎霆坐在旁边,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时不时给他夹菜,或者盛汤。

饭桌上的另一个人,也就是老爷子被冷落了。换做是以前,他一定?会震怒,当场拍桌教训成何体统。

但?他今天不仅没发怒,反而也心情好的吃了不少。

比起一大家子面和心不和?地坐在一起,没滋没味地吃着所谓的团圆饭,还不如像现在这样,真正的家人在一起吃顿家常便饭。

林沅从小到大都没收过压岁钱,晚饭后,当老爷子将一个胀鼓鼓的红包递到面前时,他受宠若惊的抬起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表情呆滞又懵懂,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给,给我的吗?”

“给你的,阿霆那么大个人了,没人会给他发压岁钱。你还小,别人家孩子都有,我们家孩子不能没有。”老爷子将红包往前面递了递,脸虽然是板着的,眼睛里却透出掩盖不住的慈爱。

林沅紧张的在衣服抹了两把,才伸出手双手去接。

胳膊一直在抖,那双宛如被吓住的小兽般呆呆的眼神还懵着,浓密的睫毛倒映着灯光,小脸儿白皙又精致,漂亮的不得?了。

每次看到他这?般勾人不自知的俊俏模样,炎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

但?控制不住还得?控制,这?是年夜饭的饭桌上,旁边还坐着迂腐古板的老父亲。

如果换成是别人,炎霆此刻一定?不会忍,会厚脸皮地凑过去抱住小家伙,就着头顶璀璨的风光,直接来一个深吻。

他若是真的这?样做了,肯定会立刻被老爷子拿着扫帚打出去。

炎霆扯了把垂下桌布,遮住某个苏醒的地方,无奈地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端起手边林沅喝剩下的半杯果汁一饮而尽,才堪堪压下去些火气。

晚上的菜肴还是太大补了,明天得?让人换点儿清火的食材。

林沅注意力一直在手中的红包上,余光瞥见他偷喝自己的果汁也没太在意。

“我现在可以拆开吗?”林沅小心翼翼地捧着十八年来收到的第一个压岁钱红包,珍惜极了,那双好看的清眸已经不知何时弯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弧度,点缀着细碎的雀跃。

“给了你就是你的了,拆吧。”炎霆着压着嗓子说话的声音有点儿沉,薄唇微微上挑,“宝贝儿,给你提个醒,肯定不是什么新奇玩意儿。”

压岁钱,不就应该是钱吗?

林沅没懂他的意思,脑袋冒出两个问号,手上已经忍不住拆开了红包的封口,从里面倒出三块儿金条。

金灿灿的,在他纤长的手指间闪烁着耀目的金光。

……林沅懵懂地眨了眨眼睛,还是第一次见人红包里装金条的。

作为一个小财迷,只要是值钱的,他就很欢喜,笑开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但?心里却有些失落,林沅这?是第一次收到压岁钱,他期盼的是能像小时候羡慕的同龄人那样,从红包里抽出纸币,偷偷揣进兜里藏起来。

等第二天天亮之后,去小卖部里买零食和?鞭炮。

林沅将这?份失落藏在了心里,拿着金条开心地和老爷子说了谢谢,还陪他在客厅里看了会儿春节联欢晚会。

看着看着,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老爷子用气音对炎霆说:“抱他回房去睡吧,这?样睡着也不舒服。”

炎霆点头,起身轻手轻脚地将林沅抱起来。

睡眠有些被惊扰到,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林沅哼哼唧唧的往炎霆怀里钻了钻,咂咂嘴,又沉沉睡去。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城市中心广场上烟花四起,绚烂了整片天空。

林沅被惊醒,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卧室里的小壁灯几乎在同一时间被点亮,一个红包出现在他惺忪的视线里。

“沅沅,新年快乐。”

林沅懵懵懂懂的接过红包,随即被炎霆一把抱了起来。

阳台上。

令人伫立在夜色里,没穿拖鞋的林沅站在男人脚背上,仰头望向遥远的天际。

一簇又一簇绚烂的烟花还在继续绽放,照亮了夜空中的云朵。

新的一年,在噼里啪啦烟花声中来临了。

璀璨的烟火映在林沅俊俏标致的小脸儿上,眼睛里跳跃着细碎的光,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煽动着,他低下头,皓白的手腕转动,慢悠悠地打开红包。

接着,从里面抽出一摞钱,全部都是一百块的。

林沅之前藏在心里的小失落,在这一瞬间得到了填补。

他真的拿到压岁钱了,而且好多好多。

“你为什么也给我压岁钱啊?”林沅勾起带着睡意的一个笑容,眼角好看地弯垂着,一点儿也不掩饰心中的喜悦。

“因为宝贝儿还小。”炎霆俯身,在他头顶的发旋落下一个轻吻,深沉的墨眸里浮动着丝丝缕缕的温柔。素来锋利的薄唇,挑起一抹宠溺的弧度,“明年,后年,都会给。宝宝在我心里一直是小孩儿,长不大的。喜欢吗?”

“喜欢啊。”少年清冽的嗓音里,全都是藏不住的开心,语调比平常轻快了许多,悦耳又动听,一声声叩响男人的心弦。

林沅歪着脑袋,弯起比天际星辰还要漂亮的眸子,纤白的手指灵活的挪动着,高兴地数着钱。

一共是9900块钱,特别特别厚一摞,也亏得炎霆全部将它们塞进了红包里。

林沅数完钱,天际的烟花已经坠落停歇,大地逐渐恢复静寂。

外面天凉,冷风肆虐。

炎霆抱起已经钻进钱眼里的小财迷,转身进了屋子。

房间里很?暖,像是提前来到的春天。

被放在床上后,林沅黏黏糊糊地往炎霆怀里蹭了蹭,仰着脖子望向他,抿起唇角歉疚道:“可是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你是小孩儿,小孩儿是不需要准备礼物的。”气场强大的男人,收敛了所有锋芒,一向宛如数九寒天那般冷漠深沉的眼睛,也浮动着似水的柔情,言语间宠溺极了。

林沅以前听得最多的话,就是你不是个小孩儿了,该懂事了。从五岁记事起,一直听到十八岁。

而炎霆现在却说,他还是小孩儿,还拥有小孩儿的特权。

林沅眨了下眼睛,眼尾泛出点点湿意,又倔强不想哭,吸了吸鼻子,咧嘴笑起来,声音却哽咽着,“那我以后做了错事,是不是也不会受罚啊?”

说话间,林沅默默在心里想,如果今晚下雪,他明天要光着脚去雪地里踩雪。

啪——

屁股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打断他的妄想,“小孩儿犯错也是要罚的。”

林沅心中感动瞬间消弭无踪。老畜生还是那个老畜生,严厉又强势。

扁扁嘴,林沅负气地拽住炎霆的衣领,撑起身体,凑过去咬了他的嘴唇一口。

力气用的还挺大,直接给咬破皮了。

刚松口,还没来得及坐回床上,屁股又挨了一巴掌。

啪——

在落针可闻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啊,轻点儿,疼!”林沅撒娇地叫了一声,抬眸瞪过去,“老流氓!”

想着这?个时间点,二楼应该没人,林沅也没压低自己的音调,悦耳的少年音调拔高后,轻而易举破门而出,回荡在走廊里。

林沅像树袋熊一样攀在炎霆身上,打算在这新年第一天和他打一架。

手刚揪住炎霆的耳朵,卧室紧闭的房门突然被砸响。

老爷子震怒的吼声破空而来,“炎霆你个混小子,给我滚出来!”

林沅往炎霆耳朵上咬的动作一顿,茫然咕哝,“好像是你爸在叫你。”

不是好像,根本就是。

炎霆有些冒火,这?大半夜的,老头子来捣什么乱。

脸色迅速阴沉下来,炎霆转身大步往门口走,打算好好和?老父亲掰扯掰扯私人空间的概念。

他一打开门,率先看见的是老头子手里的鸡毛掸子。

左脚刚垮出门槛,老爷子二话没说,已经举着鸡毛掸子朝他身上招呼过来。

边打边骂:“你个混蛋犊子,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

老爷子虽已年过古稀,但?身手依旧灵活。炎霆来不及躲闪,小腿上挨了好几棍子。

老爷子打完,一抬头,看见炎霆被咬破的嘴唇,联想到刚才听到的屋内动静,更气了,举着鸡毛掸子,直往炎霆的裤·裆招呼。

“小沅那是什么身子,你多大人了,还管不住自己,净知道胡来。你管不住,我来帮你管!”

林沅踩着拖鞋从卧室里跑出来,刚好炎霆看见被父亲追着打的画面。

鸡毛掸子不断划破空气——

场面何其惨烈。

看的林沅都缩起了脖子,准备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顺带嗑点儿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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