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甘缙,蓝衣青年大抵回宗门后升迁加薪一路顺风,笑容满满朝顾法宁问好,依旧抱一大摞账册,算账算得眉飞色舞:
“沈师姐,我全都打听出了,这?散修北境的老巢叫晋江书院,书院山长原在归元派做过几十年外门弟子,老爹死后便继承书院,凭从前积累的人脉专出五大派的话?本子,生意还不错。”
大小姐拿过他搜刮来的情报,审查一番后,对散修饶有兴趣道:“我私人出三万上品灵石,就当入股合作怎么样?”
散修衣裳也?不知多久没洗,一看就找不到道侣的邋遢模样,名字却甚是风雅,名叫柳乐欣,闻言苦着脸道:“这?……在下的山长出自五大派,可是筑基六重的大能,底下人哪敢斩后奏。”
顾法宁没耐心?听他逼逼赖赖,一道剑光过去,十余丈开外的瓜田围墙从底部应声坍塌,慢条斯理收剑:“你刚才说什么筑基大能?”
柳乐欣:“……我同意这门合作。”
顾法宁就笑起来:“识时务者为俊杰。”
修炼枯燥无味,弟子闲暇之余都会找点乐子解闷,宗门长老大多对弟子管控严厉,想去凡人界喝点小酒听点小曲都得借做任务的幌子,为数不多不会被逮着的乐趣也就是八卦。
柳乐欣没等她再出手,自己就招得干干净净:“看起来您架势,是想借话?本子的由头报复死对头,这?类话本子书院不会署名,建议您起个笔名掩人耳目。”
顾法宁了解地点点头,看来这事有前辈没少做,她现在黑名满天飞倒觉一身轻巧,彻底放飞自我。
顾法宁想作妖,华潇有心?凑热闹,大小姐看热闹不嫌事大,难得和平共处了两天两夜,翻遍修真界近一年内热销的话?本,从文名文案前三章研究起,终于敲定题材。
按柳乐欣给出的价钱分成?,她五书院三,还有两分给提供劲爆细节的华潇,大小姐入股,负责百晓生间的策划营销。
至于笔名,顾法宁一转笔锋,心?下便有了计较。
就叫马冬梅!
*
北堂菘一擦额上的细汗,收剑归鞘走下操练场。
脱去青阳城少主的暗红金鲤袍,换上藏蓝色的拙朴校服,没了臭脾气小少爷的骄横,磨炼一月,少年略显稚气的脸上,也?多出几分从前没有的沉稳。
他入逍遥剑派一月有余,拜入内门首席许斯门下,他感激师尊念与父亲的同门情谊,自己也?肯狠下心?修炼,许斯对他这?个小徒弟还算满意,早晚授课完毕,下午便是他自己琢磨剑术,与同门对练战技的时候。
只是今天,诸人看他的眼神略微不大对。
素日交好的同门围坐在一起,笑得脸色发紫,肩膀不停抖动:“北堂菘,想不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北堂菘睁大眼睛,莫名其妙对发话弟子道:“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弟子便发出嘲笑声:“什么清白?我们亲眼见你在书里?和赤霄宗抢女人,被承原师叔祖吊着打。”
赤霄宗,承原师叔祖,怎么感觉这?家门派有点耳熟?
弟子把书册扔给他:“你自己看看,最近新出的《发现自己是替身后我渣了四个大佬》,四个大佬之一的病娇少爷就是你,不仅羞辱白月光师姐,你居然对赤霄宗最宠爱的小师妹心怀不轨!”
北堂菘强忍大尺度封面带来的不适,随意翻了几页,赫然就见自己的名字被个叫竺岚月的女修在书里?翻来覆去娇羞的哭喊。
北堂菘:???
忍着诡异的熟悉感看下去,就见他在书里?为母亲重病疯魔,抓住路过青阳城的竺岚月,一番囚|禁小黑屋操作后,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这?个骄傲的小女人,用她的药草治好母亲的病,堕魔的病娇少爷从此脸上有了笑容,为她一人痴一人狂,甘心?抛下青阳城少城主的位子追随到赤霄宗。
为爱追随的路上又遇劲敌,回到宗门的竺岚月宛如鱼儿回归海洋,处处是恋慕她的师兄,耍心?机嫉妒她的女修,还有爱而不得的病美人师尊,位高权重默默守护的师叔祖……
病娇小少爷就被情敌吊起来,打了个半死。
北堂菘抹掉被辣出来的眼泪,缓缓蹲下干呕几嗓子:“下半部呢,我倒要看看这?他妈还能怎么写!”
他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为女人放弃城主之位,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狗血话?本子?
弟子遗憾道:“下半部还没出呢,著书人说名剑大会之后才动笔……唉,你们城主少爷就是会玩,为了留住她小黑屋都用上了。”
北堂菘:呕!
想起一些令人悲伤的回忆,北堂菘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竺岚月就算是替身,那又怎么样,与我无关!”
弟子便学着书里的台词起哄:“好久没看到少爷笑了呢。”
“男人,你只是假装不在意罢了。”
“你们男人就是口是心非,欲擒故纵的把戏,呵。”
“丫头,你说气话?,我不信。”
“我要是犯了错,合该由宗门惩罚我,而不是被当成?话?本子的丑角任人讥笑!”北堂菘脸蛋涨的通红,恼火道,“难道这?破书写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弟子一翻眼皮:“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是真问心无愧,怎么会被写进书里鞭挞,五大派里?的腌臜事谁不心?知肚明,有些话?本子可不是空穴来风。”
又一弟子道:“别说这?著书人对你还不错,说你器大活好才会让女主角竺岚月垂青于你,翡翠交鸳鸯合,红被翻浪,倒浇红烛夜行船,还有什么老汉推车,这?是真的吧?”
北堂菘:……
他猛然翻到封皮,目眦欲裂盯住马冬梅三个字,朝天怒吼道:“顾法宁,怎么又是你这?个疯女人!”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顾法宁你没有心?”,什么“花街相遇就是错误”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操练场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顾法宁已经离开珩玉峰三旬了。
竺岚月醒后身体愈发虚弱,脸上不再有单纯的笑意,本就消瘦的下巴颌只剩尖尖的一点。
叶其焕看在眼中,痛在心里?,温柔轻抚她的发顶道:“岚月别怕,师尊不会让你离开赤霄宗,你还是我们最宠爱的小师妹,那个女人见利忘义?,你不必管她胡说。”
竺岚月回神,长长的眼睫一闪,捂住小脸痛哭失声:“都是我的错,我这?样卑微的人,就不该遇见师尊,何况我只是凭一张脸才得师尊垂青,连入门试炼都没有走过,白捡来一个内门弟子的份额,本就是我不配。”
“我不配我不配!”竺岚月哭哑了嗓子,抽泣着被叶其焕抱进怀中。
叶其焕拍着少女发抖的脊背,握紧背后的书册。
他昨日下山,发觉许多人看他的眼神不妙,时不时拿出本册子指指点点,伴随或同情或佩服的眼神,夹杂几句“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就得带点绿”,“和自己师尊共事一妻,好刺激噢”,“竺岚月的心?只是碎成?了四片,每一片都爱上了不同的人。”
叶其焕就:“??”
他隐约觉得这?事跟顾法宁脱不开关系,她还挺聪明,知道自己一个人没法赶走竺岚月,干脆跑去给承原师叔祖哭诉,发动舆论攻势,妄想从道德高地占领风向。
一想到他曾经喜欢过的女人在其他男人身下婉转承欢,说不定还唆使师叔祖给师尊施压,恃宠行凶。
真真是心机幽微。
他嗤笑一声,分明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不知为什么还是给自己戴了张面具,路过山门外弟子采买物品的小街,被书摊的热心老板拉住:“靓仔,你家师叔祖的话?本子要伐?”
叶其焕心?中一动,瞥了眼那封皮跟指点他的弟子大差不差,鬼使神差买了一本,才翻几页脸就憋成?了猪肝色。
“他们追,她逃,她插翅难飞,满身淤痕的她哭着钻进大师兄的怀抱,低声呢喃,还是大师兄对月儿最温柔,月儿最喜欢大师兄啦。”
怪不得他一路被人指点讥笑,被写进话?本子做忍辱(接)负重(盘)大师兄(侠),哪个男人顶得住自己头上绿晃晃?
叶其焕咬牙切齿地从齿间挤出一句:
“马冬梅是谁?!”
书摊老板一掏耳朵,装傻问:“马什么梅呀?”
*
此时,罪魁祸首顾法宁一路游山玩水到北境,并拿写文的昧心钱大肆挥霍。
归元派。
九山之下的清泉淙淙,精神矍铄的白胡子老头儿站在溪边石子路,拿跟钓竿中气之足的开骂:“这?里?是归元派,要做一只有礼貌的猫!”
“你每天在这里?修炼,读书听琴萧,如果你再对人龇牙哈气,就将你逐出归元派,杀无赦!”
老头身边的石头上,懒洋洋趴了只白尾猫儿,爪下按了条鱼,闻言只是甩甩耳朵,龇牙口吐人言:“臭老头,钓不着鱼就莫找老子撒气。”
老头气得眉毛胡须一起抖,扬起钓竿就打:“苍娃子胆子越大了,还跑到青阳城当花魁,非得洗去你那股子脂粉味儿!”
小棋童拿封羽书跑上来,白苍嗖地躲在他身后,撇撇嘴道:“老头儿,有老男人给你信。”
小棋童认真纠正:“是赤霄宗的承原道君,他请你见个小姑娘,名叫顾法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