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讶然:“妹妹这是怎么了?”

尤氏看着初妍,又慢慢坐了下去,含笑道:“宋姑娘实在生得太好了。果然是宋家这种读书人,才有这样的灵气和福气。”笑容却有些心?不在焉。

初妍心?中生疑:尤氏的反应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尤氏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给我?看看。”

吕氏放松了初妍,初妍抿了抿唇,向尤氏走去。

尤氏招呼初妍坐下,目光落到她面上,仔仔细细地梭巡着,口中寒暄:“宋姑娘在家中行几?今年几岁了?”

初妍答道:“行一,十四了。”

尤氏微讶:“你就是宋大人刚刚找回来的那位妹妹?”

初妍应道:“是。”

尤鹃插言道:“我?知道,前一阵子宋大人去保定办差,在那里找到宋家妹妹的。”

尤氏目光微动:“那真是巧。也不知宋大人是怎么找到宋姑娘的?”

初妍看向尤氏。尤氏美眸中情绪复杂,似喜悦,又似纠结,关切地看着她。

她心中一动,告诉尤氏道:“我?半夜掉落水中,高?烧不退,恰好被阿兄救了。”

这一出尤鹃却不知道,不由变了色:“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你的家人呢?”

初妍摇摇头:“我?不知道。”

尤鹃奇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初妍道:“我?当时烧得太严重,很多事都糊里?糊涂的记不清了。后来阿兄去查问,说我本来是路过那里的,当时和我?同行的还有一个妈妈,一个丫鬟,却都不见了。”

不见了?在场几人立刻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尤鹃“唉呀”一声,气愤地道:“怎么会这样?”

初妍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也因此被哥哥找回了。”

尤鹃点点头:“这倒也是。”兀自气不平,义愤填膺地道,“那两个恶仆也太可恶了些,弃主私逃,罪不容赦。”

初妍笑了笑,眼角余光看到尤氏露出若有所思之?态。她想了想,手落到腰间,不着痕迹地轻轻一扯。

啪嗒一声,和田白玉双鱼龙纹玉玦应声而坠。

初妍“唉呀”一声,正要弯腰去捡,一双手快她一步,将玉玦捡到手中。却是尤氏,弯腰将玉玦捡在手中,低头看去。

初妍对尤氏道:“多谢夫人。”

尤氏目光落到玉玦上,手微微发抖:“姑娘这玉玦是哪里来的?”

初妍道:“阿兄救起我时,就在我怀里?放着的。”

尤氏看向初妍。初妍望着她,目光明亮,笑容清澈。

尤氏呼吸微重,将玉玦放到初妍手中,帮她一根根将细白的手指屈起,将玉玦包在手心?:“玉玦贵重,姑娘要好好保管。”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跑来:“夫人,姑娘游玩时不小心扭伤了脚,请您快去看看。”

尤氏神色微变,站起身来。吕氏也站起来:“你快去看看吧,不然回去又得生一场气。”

尤氏看了眼初妍,苦笑:“她都那么大的人了,难道我?还能时时看着她不成?”

吕氏道:“那位无?事都要生非,何况这么大一个把柄?到时撒一撒娇,你们家那个又是……”她似乎还想说什么,见两个姑娘在,将话吞了下去道,“罢了,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尤氏道:“多谢嫂嫂。”

吕氏道:“和我?还客气什么?”关照尤鹃好好招待初妍。

尤氏握了握初妍初妍拿着玉玦的手,说了声“失礼了”,又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这才和吕氏一道,带着一群丫鬟仆妇,浩浩荡荡地离了雁来亭。

尤鹃好奇:“姑母和你说什么悄悄话呢?”

初妍出神片刻,笑容淡淡:“没什么,说有时间让我?去他们府上?玩。”

尤鹃“哦”了一声,兴趣寥寥:“忠勇侯府哪有什么好玩的。”

初妍心?中一动,问尤鹃道:“你常去吗?听说太夫人还在,去了得先拜访太夫人吧?”

尤鹃摇头:“我?还是五年前在老侯爷的葬礼上?见过太夫人,后来太夫人大病了一场,就再也没见过了。”

初妍心?头一揪:“这是怎么回事?”

尤鹃道:“听说是身体不好,不喜见人。”

初妍回想,前世,忠勇侯和侯夫人的消息还偶尔能听到,却从未听人提过太夫人的消息。甚至永寿帝驾崩,诚王称帝、红蓼封后这样的大事,忠勇侯府太夫人也从未出过面。

她究竟怎么了?

可惜尤鹃也不知道。初妍想了想,又问她道:“那侯府其他人呢,难不难相处?”

尤鹃只当她担心?去侯府做客的事,拉她在亭中坐下,细细分说。

忠勇侯府人口简单,忠勇侯姬浩然武将出身,作风硬朗,素有威严,和妻子尤氏育有两子,一个六岁,一个三岁,正当活泼可爱之际,然后就是太夫人朱氏,以及新从幽州接回的妹妹红蓼。

在尤鹃口中,尤氏自然是又温柔又可亲,她两个儿子也是聪明活泼惹人爱。红蓼?红蓼她一句话带过,根本懒得多说。

初妍想起尤氏欲言又止的模样。所以,到底是什么让对方心有顾忌,还她玉玦像是在打哑谜一般且不说,临走前还特意压低声音提醒她,要她暂时不要去忠勇侯府,等对方上门拜访?

尤氏不像是不想认她,却也没有马上认她的意思,这事实在透着奇怪。

不过,忠勇侯府在正牌小姐“身故”后,认一个丫鬟为侯府小姐,而且,认了之?后,还刻意隐瞒了丫鬟的身份来历,外界几乎都以为丫鬟是正牌小姐。这件事,本身就奇怪得很。

尤鹃讲得兴起,忽然想起,压低声音满脸厌恶地道:“对了,差点忘了说,忠勇侯府还有对不是主子的主子,你要不小心撞到他们,赶快离远点。”

初妍讶然。

尤鹃却不说下去了,吐了吐舌头道:“娘不许我在外面嚼舌头。算了,你心?里?有数就行。反正你也未必会那么倒霉,撞见他们。”

初妍:“……”话说一半留一半什么的,简直太讨厌了好不好!

*

午饭后,宋炽接到了藏拙斋的传信,安排初妍坐马车先回去。

初妍和恋恋不舍的尤鹃告别,两人约定了下次再会。

负责留守的平顺已经急得坐立难安,见到初妍回来,如释重负,匆匆开口道:“老太太那里来客了,请姑娘去相见。我?叫玉柚推说姑娘在歇午晌,那边请姑娘一醒来就过去。”

初妍问:“是什么客?”

平顺道:“姑太太带着公子和小姐从湖州过来,给太夫人祝寿。”

宋澜母子三人回京了?这倒是个好消息,初妍露出笑意:“我?这就过去。”前世,她很喜欢这个明朗和善的姑母,和宋澜的女儿柳绫罗更是气味相投,融洽无比。柳绫罗也算得上?她短暂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好友。

鹤年堂中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董太夫人连晌都顾不得歇,望着多年不见,越见富态的宋澜,以及一对玉人般的外孙和外孙女,眼中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她一手拉一个,连最疼爱的孙女宋姮都靠后了。

初妍进门就看到满堂其乐融融的景象。

宋澜坐在董太夫人下首,笑着和董太夫人说话。她穿一件天青色绣富贵花开长褙子,梳着堕马髻,面如满月,眉似弯弓,微勾的唇角不笑都带三分笑意,观之?令人顿生亲近之?念。

段夫人坐在宋澜下首,两人有说有笑。宋姮和宋娆坐在又下首,宋娆像从前一样,亲昵地和宋姮说着什么,宋姮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看见她进来,宋姮站了起来,欢喜道:“姐姐来了。”

初妍笑着叫了声“阿姮”,上?前向几位长辈行礼,“抱歉,我?来晚了。”

董太夫人哼道:“大姑娘的架子越来越大了。”

初妍已经完全能将董太夫人的冷言冷语当耳旁风了,闻言微笑:“是祖母慈爱,怜我?受伤,不拿规矩拘着我?。”

董太夫人哑口无言,总不好说她就是要挑孙女的刺吧。

宋澜见状,笑着打圆场:“这是大姑娘吧,我?还是第一次见,长得可真好。”

初妍给宋澜行礼,宋澜亲手将她扶起,递了见面礼给她,又对着柳绫罗笑:“看看,这下被比下去了吧。”

柳绫罗十五六岁模样,穿一件杏色绣兰草杭绸褙子,银白间色挑线裙子,乌鸦鸦的发用发带束起,插一支赤金镶南珠飞鸾簪,雪白的瓜子脸上,眉色如黛,唇色如朱,亭亭立在那里,如枝头初绽的玉兰,清丽动人。听了宋澜的话,她不由嫣然:“外祖母家尽出美人,我?每次回来都被比下去,早就习惯啦。”

这话说的,顺带把宋家和宋姮宋娆姐妹都夸了。满堂的人都笑起来,董太夫人道:“瞧瞧这张小嘴,怎么就跟抹了蜜一样?”

初妍也忍不住笑:她从前最羡慕喜欢的就是柳绫罗的这一点,性子活泼,行事豁达,总是轻易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

宋澜顺势向初妍介绍道:“这是你表姐,闺名绫罗。”又指着董太夫人拉着的穿青色儒衫,眉目艳丽的少?年道,“这是绫罗的哥哥,学名羡之。”

初妍依次叫了“表哥”,“表姐”。

柳羡之?目光落到她面上,勾起一抹懒懒的笑,姿容愈见昳丽,散漫地还了一礼。柳绫罗却过来拉住初妍的手,笑盈盈地道:“听阿姮说表妹擅妆扮,我?正愁外祖母寿辰那日该如何打扮呢,表妹帮我参详参详可好?”

初妍想起前世柳绫罗手痒要为她化妆,结果惨不忍睹的往事,抿着嘴笑:“表姐不嫌弃我?就成。”

作者有话要说:不瞒你们说,我写了一大段男女主的互动。然而,写完后,我自己都嫌弃我儿子的表现,为了不让你们更嫌弃他,又含泪删了。

好想让妍妍马上回家,好虐他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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