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妍万万没想?到?,宋炽会?出现在这里。前世?,他明明去了大半个?月,如今才三四天,掐指算来,他几乎是刚刚进入山西境内就赶了回?来。

难道是因为她身世?暴露的事,他看出她捣鬼了?

初妍头皮发麻:不,不会?吧?赈灾是何等大事,宋炽这厮,虽不是什么好人,却算得上是个?好官,绝不可能?因私废公,玩忽职守。

他肯定是因为别的事回?来的!

初妍心稍定,忍不住再次看向宋炽。宋炽遥遥望着她,目中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随即回?头和陪他进来的姬浩然说了句什么。

似乎没什么异样。

初妍不动声色地往西厢房方向挪步。石太夫人叫人把那里收拾出来,作为了她临时起居之所。

刚刚举步,姬浩然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妹妹,知寒叫人把你在宋家用惯之物送来了。唉,妹妹,你去哪儿?”

他那么大的声音,想?装没听?见都不可能?。初妍懊恼,迫不得已停下脚步。

她这个?哥哥,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溜是溜不成?了,她索性迎向两人,先向姬浩然行礼,叫了声“哥哥”。目光不情不愿地转向宋炽。

宋炽眼中笑意尚未散去,脸上表情柔和,静静地凝视着她。

不知是不是心里有鬼,他的表情明明是温和,初妍却莫名?有些发怵。她深吸一口气,暗暗鼓励自己?:别怕,你已经顺利回?忠勇侯府了,脱离了他的掌心,就算他知道了真?相?,也不能?摆布你了。

她定了定神,含笑行礼道:“见过宋大人。”

“宋大人?”宋炽眉目微敛,望着她无懈可击的笑容,慢慢重复了遍,忽地轻笑了声。

初妍心头一跳,面上笑容不变,一脸无辜:“不叫‘宋大人’叫什么?”

宋炽又笑了下:“说的也是。”

初妍眉尖微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姬浩然看不过去了:“妹妹,知寒不是外人,你不必一口一个?‘大人’,太见外了。从前怎么叫的,现在也怎么叫就是。”

初妍真?想?敲开姬浩然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塞了什么东西?怪不得,一个?红蓼就可以?耍得他团团转。

宋炽好脾气地道:“浩然兄不需如此。我和妍妍之间不必计较这些,她喜欢叫我什么都可以?。”

初妍:“……”什么叫他和她之间不需计较这些,他们有这么熟吗?

宋炽看着她,目光温柔地叫人心惊:“她就是脸皮薄,容易害羞。”

这下子,连迟钝如姬浩然都发现了不对。宋炽素来冷情,何曾对人这般温柔纵容过?他狐疑地看看宋炽,再看看初妍:“你们……”

初妍心里一咯噔,笑着打岔:“哥哥说得对,我在宋家承蒙宋大人照顾,一直把他当作兄长般敬爱,叫‘宋大人’却是太见外了些。那我还是叫‘阿兄’吧。”

一直把他当作兄长般敬爱?宋炽眼中飘过一丝阴霾。

自从知道她身份败露,离开宋家消息的那一刻,他便起了疑心,如今眼见她所言所行,越发印证了他的猜测。

小丫头翅膀硬了,想?抛开他独自飞走?了。所谓的身世?败露一事只怕也全出自她手。

他微微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也好,不过是一个?称呼,等你以?后嫁……”

初妍一下子咳出了声。

姬浩然紧张起来:“妹妹怎么了,可是着凉了?正好吕太医在,待会?儿让他帮你看看。”

初妍边咳边摆手:“无妨,我只是被风呛了下。”她慢慢止住呛咳,一张白玉般的脸儿已经变得绯红,桃花眼儿水汪汪的,眼泪都咳了出来。

姬浩然兀自不放心:“还是叫他看看得好。”说到?这里,他想?起一事,露出兴奋之色,“对了,知寒这次还给我们带了一份大礼。”

他会?送什么大礼啊?左不过都是些无趣之物。初妍兴趣缺缺。听?到?姬浩然的声音在吩咐:“把人请进来。”

很?快,脚步声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姑娘,别来无恙?”

初妍倏地睁大了眼睛,看向从石屏后走?出的年?轻妇人。

殷娘子?保定城同安堂的殷娘子!

初妍“唉呀”一声,露出喜色:“你怎么来了?”她永远记得殷娘子对她的善意。保定城中,在她最孤苦无助的时候,是殷娘子为她提供了安身之所。

宋炽在一旁看着眼中,眼神微暗:她看到?他时戒备又疏远的模样,与看到?殷娘子时欢喜的样子天壤之别。

殷娘子笑容温柔:“宋大人请我进京,为太夫人看病。”

初妍怔住,惊讶地看向宋炽。她没有想?到?,宋炽这次回?来,竟会?给忠勇侯府带来这样一份及时雨般的厚礼。

宋炽没有看她,神情淡淡的不知在想?什么。

姬浩然兴奋地问道:“听?说殷大夫在保定,曾经用金针刺穴之术治好过和娘类似病症的人。不知家母的病,你有几分把握?”

殷娘子声音温柔:“妾身不敢断言,太夫人的病症究竟如何,还要看过才知。”

“那便赶快去看看。”姬浩然一刻都等不得,“知寒不是外人,母亲的病要紧,我就不和你讲虚礼了,先带殷大夫进去。”

宋炽道:“浩然兄只管自便。”

姬浩然领着殷娘子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回?头道:“妹妹,知寒就交给你招待了。”

初妍看向宋炽。

天清云淡,日暖风和,屋檐的影子恰恰落在他身上,他站在光与影的交界,神情晦暗难明。

初妍掌心汗出,心头微微加快,低低开口:“谢谢您请来殷娘子。”殷娘子既然肯远道而来,说明她对石太夫人的病症至少是有几分把握的。

宋炽声音淡漠:“你不必谢我,浩然兄也不必谢我,我这么做,为的本就是自己?的私心。”他的目光一寸寸掠过她的眉眼,仿佛要将她仔仔细细刻在心中,“妍妍,你知道的,我要什么?”

初妍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起,猛地一缩,蜷起的掌心满是汗水。她垂下眼,不敢看他,轻声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阿兄的恩情,我铭记在心;但你想?要的,未必一定能?得到?。”

她是说,她会?报答他,但不会?以?他想?要的方式吗?

宋炽的眼神冷下:“妍妍,你答应过我。”

初妍鼓起勇气,抬眼迎向他的目光:“抱歉,当时的情况,我也是没法子,可心里是不愿意的。”

宋炽的声音哑了下去:“你对我就一点儿都……”他问不下去了,答案是什么,早就明明白白,他再问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她不喜欢他,不愿意嫁他,哪怕两人曾经有过那样的亲密,他玷辱了她的清白,她也不愿委屈自己?嫁给他。

在宋家时,她寄人篱下,无可奈何,所以?她才会?不惜鱼死网破,揭露出她不是宋家的女儿的真?相?。为的就是离开他,摆脱他的掌握。

好,很?好,她真?是好得很?。他知道她出事回?家的消息后,不眠不休,昼夜兼程赶回?京城,得到?的竟是这样一个?后果。

宋炽藏于袖下的手紧紧攥起,几乎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翻腾的情绪。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差点克制不住自己?了。

初妍看得胆战心惊。宋炽从来是冷情的,情绪无波的,上辈子,她只看到?过他两次失控。

第?一次是在卢夫人出事时。卢夫人高高吊在房梁上,美丽的面容僵硬发青,了无生机。宋炽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眼底被黑暗淹没。

第?二次则是他被宋思礼使计陷害,身败名?裂,逐出家门之际。那日下着暴雨,他被打得半死,丢出宋府。她忧心如焚,在香椽的帮助下,从被禁足的屋子跑出,恰看到?他在暴雨中摇摇晃晃地站起,抬头看向宋府烫金的匾额。闪电撕破了雨天的黑暗,也照亮了他血色眼底无边的暗意。

可如今,她又看到?了他眼底的黑暗,仿佛能?将一切吞噬的黑暗。初妍心头仿佛被沉沉风暴压住,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不,不至于吧?她做的事虽然过分了点,但还比不上前世?那两桩事吧?难道,他是没被人拒绝过,所以?才会?反应这么大?

初妍不由暗暗叫苦。可事已至此,她就算害怕,也不可能?改口了。

廊下一时陷入死寂。

屋内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随后乒乒乓乓之声响起,打破了几乎凝滞的气氛。宋炽抬头看去,眼底黑暗散去,恢复了清明。

初妍松了一口气,看见方妈妈匆匆从里面跑出,对她道:“姑娘,你快去看看,劝劝太夫人吧。”

这是怎么了?

方妈妈苦笑:“侯爷请了个?大夫帮太夫人看病,先还好好的,可那大夫要为太夫人施针。太夫人打小就怕针,这会?儿不肯,正闹腾着呢。”

初妍总算知道自己?怕针的毛病是从哪里来的,心有戚戚焉地道:“我去看看。”谢天谢地,总算不用在这里胆战心惊地陪着宋炽了。

她话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以?他的傲气,就算现在接受不了,应该很?快就能?想?通,不至于再非要娶她吧?

宋炽冷冷望着她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心头仿佛被细细的针刺了下,初时尚无知觉,片刻后,尖锐的疼痛蓦地传出。

眼前的人离他那么近,触手可及;却又是那么远,仿佛他永远都抓不住。

气血不受控制地翻腾起来,眼尾一点点染上猩红。她可真?有本事,这才几天,竟能?激得他功法一再反噬。

她不在意他,他也不该在意的。他不过是出于责任才决定娶她,她不需要他负责,不会?再扰乱他的人生,不是正好?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各自安好个?鬼!他宋炽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欺骗玩弄过!

作者有话要说:妍妍:阿兄不气哈,多被欺骗玩弄几次就习惯了。

阿兄微笑:欺骗就不必了。至于玩弄,妍妍可要努力多想些花样,不要让我失望啊!

妍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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