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碎瓷声响起,惊动了屋里屋外的人。耳房中奇怪的声响停下;耳房外,宋成义也?回过神来,意识到他们的存在。

奶娘吓坏了,跌坐在地动也不能动,紧紧握住小宋炽的手,将他捏得生疼。小宋炽用力挣脱奶娘,看向父亲,懵懂地问道:“父亲,娘在喊你呢,你怎么不进去?”

宋成义的脸扭曲了一瞬,越发苍白,吩咐奶娘将小宋炽带走。奶娘却瘫软在地,起都起不来。

小宋炽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心中也害怕起来。宋成义叹了口气,神色如往昔般温和,目光却冷得如冰一般,问奶娘道:“你都猜到了什么?”

奶娘牙齿打战,一个字都答不出。

宋成义又叹了口气:“你若起不来,今儿就呆在这里休要走了。”

奶娘一个激灵,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翻身爬起。

宋成义又问了一遍:“你听到了什么,猜到了什么?”

奶娘颤声道:“奴婢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

宋成义的目光对上她的眼睛。

奶娘身子抖得厉害,六神无?主间,忽然看到身前的小宋炽,如见救星,急急开口:“老爷,求您看在大公子面上。”

宋成义低头看向神色惶恐的儿子,眼中的冰冷中散去些许。他闭了闭眼,对奶娘道:“记住你今天的话。”

奶娘差点要哭:“奴,奴婢记住了。”

宋成义蹲下身和儿子平齐,声音温煦起来:“炽儿,刚刚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你都把它忘了好不好?”

小宋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意识到一定是极严重的事?,否则父亲不会这么慎重叮嘱他,听话地点了点头。

宋成义道:“什么人都不告诉。”

他点头承诺:“什么人都不告诉。”

宋成义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来,挥手令奶娘将他带走。

奶娘如蒙大赦,忙拖着小宋炽往外走。小宋炽想着父亲奇怪的话,惨淡的笑,想着越想越觉得不对。走到半路,他猛地甩脱奶娘的手,又蹬蹬蹬地往回跑去。

奶娘大急:“小祖宗,这可使不得!”

小宋炽哪里管她,悄悄又潜进了知时阁。奶娘实在没法子,怕他莽撞之下闯祸,只得硬着头皮又跟了进来。

他们很快又到了那间耳房外,躲在廊柱后看去。

宋成义依旧站在耳房门口,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跪在地上,衣衫不整,长发披散,脸蛋通红,半敞的衣襟露出了脖颈上新鲜的抓痕。

是宋思礼!

小宋炽震惊地将拳头堵在口中,好不容易才没有发出惊呼。

宋思礼满面愧疚,涕泪交流地道:“大哥,我对不起你,向你谢罪。”

宋成义的脸色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一手脱力般撑住廊柱,一手死死握成拳,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宋思礼以头叩地:“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嫂嫂。嫂嫂以为我是你。我,我也?是多喝了几杯,猪油蒙了心,一时没控制住……”

“多?喝了几杯,一时没控制住?”宋成义怆然道,“宋思礼,你当我是蠢的吗?她身边向来跟着两三个人服侍,现在都去哪里了?总不成是知道你要来,特意跑开,给你留机会吧?”

宋思礼眼神微变,没有说话。

宋成义厉声道:“你回答我!”

宋思礼收了泪,忽然低低笑了起来:“不愧是大哥,什么都瞒不过你。嫂嫂生得那般动人,我的确是钦慕已久。”

“你!”“啪”一声脆响,将宋思礼的头打歪到了一边。宋成义气得连声音都变调了,却顾忌着吵醒卢夫人,依旧将声音压住,“禽兽,她是你嫂嫂!”

宋思礼伸手捂住脸,笑容变得恶意:“是啊,她是我嫂嫂。我也?是可怜她。这两年,她跟着你,只怕等于在守活寡吧。不然,今夜也?不会如此热情了。”

宋成义仿佛挨了一鞭子,蓦地,身子一晃,喷出一口血来。

宋炽大惊,想要冲出去,却被奶娘死死抱住,对着他拼命摇头。

宋思礼似乎也吃了一惊:“大哥。”

“不要叫我大哥!”宋成义死死地盯着宋思礼,脸色铁青。“你不配。”

宋思礼眼中阴郁一晃而过,面露愧疚地道:“大哥勿恼。嫂嫂还没醒,只要大哥一句话,我拼着功名?不要,立刻进去向嫂嫂磕头赔罪。”

宋成义望着他无?耻的嘴脸,气得浑身发抖,垂于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声音仿佛从牙齿缝中蹦出:“不必。”

宋思礼明明知道,卢氏要是知道真相,怕是活不成了,他是故意要胁自己。可自己,却不得不受下这个要胁。

宋思礼唇弯了弯:“多?谢大哥谅解。”

宋成义恨道:“你给我滚!”

宋思礼笑了起来,没有再说话,缓缓起身,向外走去,经过小宋炽和奶娘藏身的廊柱附近时,目光阴冷地扫了一眼。

等到他离开,奶娘的手终于松了,小宋炽跑了出去扑向宋成义:“父亲!”

宋成义脸色骤变,问他道:“你怎么回来了?”

宋炽道:“我担心你和母亲。”

宋成义神色柔和下来,摸了摸他的头。

宋炽担心地道:“我刚刚看到你吐血了。”

宋成义勉强一笑,安慰儿子道:“我无?妨的。”

宋炽自然不会怀疑父亲的说辞,倒是想起另一事?,“刚刚二叔……”他顿了顿,说着自己的理解,“娘把二叔当成父亲了吗?”

宋成义沉默下来,许久,轻轻叹息道:“炽儿。”

宋炽应了声。

宋成义道:“这件事你要当作没看到过,也?没听到过,要把它彻彻底底烂在心里,谁也?不能告诉。你可能做到?”

宋炽被他的语气吓住,乖巧地点了点头。

宋成义又道:“这件事是爹的错,没有保护好你娘。你要答应爹,不管如何,都不能怪你娘,会保护好她,不做伤害她的事?,也?不让别人伤害她。”

宋炽用力点头:“我答应您。”

宋成义带着病容与郁结的面上微微现出一丝笑来。他抬手摸了摸宋炽的垂髫,举步向耳房中走去。

“父亲。”宋炽叫他。

宋成义回头看向他。

宋炽道:“我想进去看看娘。”

宋成义望着儿子,神情柔和:“炽儿明日再来看娘吧,今夜,就让爹好好陪陪她。”

……

初妍彻底惊呆在那里,她从没想到,事?实竟是如此,宋思礼竟会如此寡廉鲜耻,对自己的嫂嫂下手!

前世想不通的一切此刻才有了答案,为什么宋思礼会对她另眼相待;为何宋炽不待见宋姝;为何宋炽最后会用那样残酷的手段对待宋思礼。

想到上一世,宋思礼最后被割了舌头,倒吊在宋家祠堂,被一刀刀割在身上放血而死的情景,初妍就打了个寒噤。

她当初觉得宋炽手段过于酷烈,杀人不过头点地,何苦这样折磨人?现在她才知道,宋炽不光是为自己复仇,也?是在为卢夫人复仇,宋思礼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宋炽淡淡道:“这件事过后,父亲的身体败坏得越发厉害,宋思礼的官却越做越顺。父亲怕我出事,将我送去了大护国寺,拜在我师父门下。”

他竟是因为这个原因拜入佛门。

初妍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一点点泛起密密的疼:为无辜受辱的卢夫人,为保护妻子忍受屈辱的宋成义,也?为背负了这个可怕的秘密这么多?年的宋炽。

他那时还这么小,就因为这个秘密离开家,进了那苦修之地;甚至为了保护卢夫人,他还要装作无?事?人一般,和宋思礼相处。

初妍心中越发刺痛,冲动之下,忽然伸出双臂,将他冰冷的身子环抱在怀中:“他会遭到报应的。”

他的目光柔软下来,慢慢抬手,回抱住她,声音低沉而坚定,透着森森寒意:“是,他会遭到报应的。”

两人静静相拥。许久,初妍只觉跪坐得脚都麻了,轻轻挣开了他。他的体温似乎回暖了些,她关心问他道:“你好些了没?”

他“嗯”了声,摇摇晃晃地要站起。初妍忙伸手扶他,皱眉道:“这药效如此霸道,真的对身体没损伤吗?”

宋炽没有说话。

初妍恼了:“你刚刚说我要嫁你了,非要把家中秘事?告诉我,怎么这会儿成锯嘴葫芦了?事?关你的身体,我更有资格知道吧?除非你不把我当未过门的妻子。”

宋炽望着她眼儿明亮,怒气冲冲的模样,心头一荡,叹息道:“说了,让你白白担心,又是何苦。”

初妍脸色微变:“所以,这药果然会损伤身体。”

宋炽道:“我自幼修炼,这点损伤还扛得住,总比……来得好。”他从前并不会想这么多?,可那样虽然令他欢喜,却会惹得她厌恶。既然如此,他自然会尽力克制住自己,直到她心甘情愿。

他含糊其辞,初妍却一下子明白了他言下之意,又是窘迫又是担忧:“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道:“有是有……”没了下文。

初妍:??他什么时候得了说话说一半的毛病了,简直气死人!

她将他扶到榻上坐下,立刻甩开他的手,冷着脸道:“不想说就算了。”转身要走。

宋炽头痛地拉住了她的手:“妍妍。”

初妍不吭声,却也没有再甩开他手。

宋炽道:“不是我不想说,只是,那个法子实在太为难你。”

她不信:能有什么为难的?

宋炽压低声音低低说了几句。

初妍听得呆了,艳若芙蓉的面上“轰”的一下,热血上涌,红得几乎要滴血。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昨天回评时答应今天要多更的,所以,将原本明天的更新奉上。

Ps:明天中午的更新推迟到下午,因为今天没时间码了(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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