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七零捡宝箱

作者:TJ追梦人

“姐!”林彤一睁眼,看见的便是苍白着脸紧紧盯着她的弟妹。

暄暄和曦曦看起来都虚弱极了,面色煞白煞白,像是僵硬的木雕。直到看见她醒来,眼中才透出一点希望的光来,那光芒脆弱却极其顽强,像是生命中唯一的依赖。

“姐!”林暄的声音带着哭腔,沙哑轻飘飘的,眼泪唰唰唰往下掉,像是一只红眼的脆弱兔子。

林曦往日萌哒哒的脸上也满是无助,一下子钻进了林彤的怀里,湿了一片衣裳:“姐……呜呜……姐……”

“三妮醒了!三妮醒了!”旁边的赵校长和宋梅花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差点喜极而?泣起来。

真好!三妮醒了!

她们忍不住抹了一把泪,关心地叮嘱三妮几句,便留下一人陪着,另外一人出去找医生和大队长他?们。

“三妮不怕,一切都没事了。”宋梅花红着眼坐到床沿,把三个小豆丁都抱在?了怀里,半是安慰半是解释:

“你奶她们已经?被红小兵们带走了,以后应当是不会再回来。队员们都来医院看了你,可惜那时你还昏睡着,她们担心打扰,留下东西才离开。”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林彤看见了旁边桌子上摆着的各样吃食,一篮子鸡蛋、一小袋鸡蛋糕、油纸包包着的桃酥等等,各个都是家?里藏的舍不得吃的稀罕玩意儿,却尽数送了过来。

即使没看见,通过梅花婶的讲述,她也能?感?受到大队队员们对?她温暖的关怀。

“谢谢婶子,谢谢队员们!”林彤含着泪,哽咽着道了一句谢,又将怀中的弟妹抱得更紧。

她知?道,这次暄暄和曦曦也是被吓着了。可是不这样做不行,只有狠下心,下一剂重药,才能?真正的一劳永逸。

“唉,你就是太见外了,平日里你是怎样的人,大家?伙还不知?道吗?”

林彤模样本就长得好,如今额头上缠着个白色的绷带,脸蛋雪白雪白的,看起来虚弱得风一吹就倒,更是戳人的心肝儿。

宋梅花看着,便觉心中几乎软成?了一滩水,下意识想把这孩子放在?心底疼。

她又宽慰了几句,便起身准备给这三个小豆丁弄点吃的来:“三妮啊,你这一双弟妹也是心里真惦记着你,一天一夜啥也没吃,就呆呆看着,看得别人都忍不住心疼啊。”

“你们先坐会,聊会天,婶子去给你们冲个红糖鸡蛋水,补补身体。医生都说了,你们严重营养不良,要好好补补。”

鸡蛋和红糖,队员们都拎了不少来,老牛头也出去买了些,还有些寡淡的稀粥水,这时候早已经?凉透了,没法入口。

多亏医院走廊那边有专门的热水,宋梅花借了个大碗,装了热水,冲了三个鸡蛋,还拈了满满一小撮红糖,用勺子搅匀了,才端了进来。

红糖鸡蛋水甜滋滋的,冒着香甜诱人的热气,十?几个小时啥也没吃,几人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几乎是宋梅花一端进来,三个小豆丁便都同时咽了咽口水。

“梅花婶,您也忙到现在?了,自己也吃点吧。”虽然肚子饿得很?,但林彤还是关心地先开口劝了一句。

梅花婶和赵校长恐怕一直在?医院里照顾她照顾了老长时间,自个儿也一直没吃啥。

听?了她这话,宋梅花忍不住又红了红眼。

且不说吃不吃的问题,但林彤这心意是真好,小姑娘自个儿身体还虚着呢,心里却已经?想到了她们,让人由衷的妥帖。

“没事,我?之前和赵嫂子两?个人在?这儿,轮流换班,去医院食堂吃了点,你先吃吧,这可是热乎乎的红糖鸡蛋水,好喝着呢。”

宋梅花轻轻摸了摸林彤的头,看到她额上绷带包扎时,心中更是酸酸涩涩的,在?心底又把林奶她们狠狠骂了一顿。

像这样狠心恶毒的老太婆,活该受报应!自作自受,咎由自取,都是自找的。

多好的姑娘啊,在?她手里被磋磨成?了这个样子,本就瘦弱,如今更是虚的风一吹就倒了!用公社领导的话说,三妮可还是军属呢!

她爸是伟大的军人,她却一天福气都没享到,活得像孤儿似的,还被当成?旧社会地主家?的奴才使唤。

她小心地喂了一勺红糖水给床上的林彤,林彤的身体有些僵硬,愣了片刻,还是张嘴喝了进去。

红糖水从喉咙划过,温暖的感?觉由上而?下,甜蜜的感?觉盈满了胃部。

可林彤却觉得,红糖水的暖意敌不过梅花婶眼底的温度,那温度太热了,让她手足无措,几乎被烫伤,有些莫名的别扭,又好像一阵暖风吹过了心底。

她从来没感?受过这样的温度,这种令人贪恋的……温度。

宋梅花喂了林彤一勺,又喂了窝在?她怀里的两?个小豆丁一勺,才重新看向了林彤。

见她古怪的面色,忍不住笑起来:“怎么,婶子脸上沾了什么灰不成?,怎么这样看婶子?”

她笑着打趣了一句,又舀了一勺红糖水,带着一小块鸡蛋,喂到林彤嘴里。

林彤像是幼鸟一样张开了嘴,乖巧地小口吞咽了下去,等嘴巴空了,才不好意思地垂着头,小声开口:“谢谢婶子,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真的,很?不习惯。可是,这种被爱护的感?觉,真的很?好。

无论是原身还是她自己,经?常承担的角色都是保护者。

在?孤儿院,作为大姐大,她保护那些年幼的孤儿们;在?林家?,她保护暄暄和曦曦,掌握着分寸和林奶算计,步步小心翼翼,步步惊心。

可此刻,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用想,梅花婶一勺一勺地喂着红糖鸡蛋水,让她有了一种十?分陌生的,被保护的感?觉。

原来,被长辈护在?羽翼之下,被长辈喂好吃的,是这种,令人贪恋的温度。

林彤漂亮的杏眼中一片澄澈,看向宋婶的眼神中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点儿依赖,让宋婶的心尖尖都软了,鼻子酸涩,差点又掉下泪来。

是了,三妮她妈苏韵,一直都是个娇气吃不得苦的性子,自个儿都难照顾得好,怎么可能?把太多心思放在?三妮这里。

更遑论苏韵跑了之后,林奶那是恨不得逼干了三妮的每一滴血的,三妮自身难熬,还得分心护着弟妹,举步维艰。

这孩子,从小就难,越活越难,几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三妮啊,好日子都在?后面呢,后面享福的时间还多着呢。来,多吃点,啊!”宋梅花温柔地捏了捏林彤的脸,声音温暖得不可思议。

林彤眨眨眼,认真地点头,杏眸亮晶晶的,满是信任和对?未来的期待:“嗯,会的,谢谢梅花婶。”

三个鸡蛋外加一大碗红糖水,林彤三姐弟之前是饿惯了的,胃口小,足足吃了个七八成?饱。

到底是长睡初醒,宋梅花也不敢喂多了,怕撑着对?身体不好。

因此,喂完了那一碗红糖鸡蛋水,她便坐在?床沿,让林彤靠在?她肩膀上,林暄和林曦又窝在?林彤怀里,说着一些无意义的闲叨话。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温馨之感?,林彤微闭着眼,享受此时难得的每一分每一秒,心中充斥着安定与?祥和。

不一会,赵英便通知?完赶了回来,几人又说了会话,在?林彤的坚持下,她们都冲了红糖水,又拆了桃酥和鸡蛋糕吃了。

赵英一一介绍哪样是哪个队员带来的礼,林彤尽数记下。礼尚往来,承了情之后总是得还回去的。

这虽然有些复杂,却是一种十?分甜蜜的麻烦。

醒了这么一会,林彤也累了,察觉到她眼底掩饰不住的疲倦之色,赵英和宋梅花便让三个小豆丁先继续休息会,剩下的事情之后再聊。

“不急呢。”赵英轻轻为她们掖了掖被角,又碰了碰她柔嫩苍白的面颊,笑容温柔含着几分呵护。

“只是明后天可能?会有革委会的人来问一下情况,我?和梅花婶,还有你大队长都在?的,不用怕,有啥说啥。”

林彤眨着一双迷蒙的杏眸,眸子里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被窝里的声音软软的,“嗯,我?知?道的,谢谢赵校长。”

“乖,睡吧。”赵英拉下了医院窗台的帘子,又关了灯,病房中的光明褪去,一片模糊的黑暗。

暄暄和曦曦睡在?林彤的两?侧,呼吸声渐渐轻起来,林彤也慢慢地,闭上了眼,陷入了红糖鸡蛋水般香甜的梦乡。

她微蹙的眉眼逐渐舒松开来,染上了一抹甜蜜柔和的笑。

——看来,是个美梦呢。

……

到底这次是伤了身体,加上医疗费公社这边可以全?部报销,严重亏空的林彤,在?医生的建议下躺了两?天病床,骨头感?觉都软了几分。

可以说,这几天是林彤穿越以来,生活得最?好的几天,吃得好穿得暖,什么也不必忧虑,祥和而?宁静。

大队队员们后来又都陆陆续续地前来探望,巧婶含着泪握着她的手老长时间,林彤仔细地安慰了几句,才慢慢收了泪。

终于?,革委会那边有人前来查看情况。

三岁的林曦和五岁的林暄已经?被她早早支开,房间里除了半倚在?床上的林彤,便是坐在?椅子上拿着个本子的红小兵,旁观的谢队长和马书记。

“李远红是你的奶奶?”那红小兵看起来也不过十?来岁,肩膀上别着一个红袖章,看起来一脸正气。

林彤垂着眸,手心揪着一块被角,点点头,小声应答:“嗯。”

可能?是她这幅模样看起来十?分可怜巴巴,加上清秀动人五官的加成?,那红袖章少年的态度不由更温和了些,放缓了音调安慰:

“别怕,只是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这姑娘看起来和她妹妹一样大,身子骨却纤细得只有她妹妹一半不到,瘦瘦弱弱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刮跑。

想到那些记录中林奶各种磋磨的情形,想到自个儿妹妹甜甜圆圆的小脸蛋,那红袖章少年心中对?林彤的同情更重几分,对?林奶那一帮大地主做派的毒瘤,又深了几分恨意。

他?咬牙切齿地开口,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现在?是新社会了,党会保护新中国的每一个公民,我?们会保护你的,你有什么委屈,就都说出来,我?们革委会会帮你做主!”

红袖章少年一脸义愤填膺,脸上满是与?封建主义旧社会抗争的愤慨。

林彤还是没开口,只垂着眸,纤长浓密的睫羽一颤一颤的,轻轻抿着唇,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不一会儿,泪盈于?睫,她抬眼,杏眸像是水洗过一般澄澈,里面仿佛倒映着一汪秋水,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奶猫,抽抽噎噎的,却不敢大声哭出来。

可这种无声的哭泣更加动人心弦,十?二岁的小姑娘,不知?受了多大的委屈,哽咽着说不出话,只用那一双清澈透亮的杏眸,带着些期盼和依赖看着你。

这谁能?顶得住?

反正红袖章少年是没能?顶住,他?也只十?来岁,正是心中正义感?和保护欲最?强的时候,更何况,这小妹妹生得还这样乖巧秀丽,更让人不自觉放下了心防。

“别怕,有我?们在?呢,有我?们革委会在?呢,一定会主持公道,伸张正义的!”他?挺胸抬头,郑重地承诺。

林彤小心翼翼地瞧他?,晶莹的泪珠垂在?纤长的睫羽上,阳光的折射下如同珍珠般动人:“真的吗?”

“真的!”红袖章少年头抬得更高,努力使自己更有说服力一些,使劲地捏了捏拳头。

那颗晶莹的泪珠终于?缓缓从睫羽处滑落,划过林彤苍白脆弱的面颊,留下一道浅浅的泪痕,林彤顿了顿,这才略带哭腔开口:

“我?奶……她要卖了我?……我?不想……她用石头砸我?……我?想活着,我?想和弟妹在?一起……”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又捂脸哭泣起来,声音中满是无助。

哭得红袖章少年心头酸酸涩涩的,哭得谢为民和马书记都红了眼。

“买卖孙女,那是旧社会的恶习,这种行为非常恶劣,要被批·斗!”红袖章少年唰唰唰记录下来,声音极具力量。

林彤只反反复复说这一句话,之后那少年再问,她却是再怎么也没开口,只是低低地哭,梨花带雨。

她捂着脸,遮住了眼底流逝的暗光。

要真按照她自个儿的想法,对?林奶的吐槽,那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

可她不能?肆无忌惮地说,反而?说得越少越好,毕竟这里可是有旁人在?,她之后也是还要在?丰收公社第三生产大队生活下去的。

越无辜,越委屈,林奶她们受到的惩罚才会越重,她们处于?的位置才会越优越。

果不其然,林彤没哭一会,旁边的谢为民大队长便长长叹息一声,开口解释:“唉,三妮是个好姑娘,林奶到底是她奶,她也没法说什么坏话,更多的情况大队那边会配合调查的。”

三妮这边也就别再逼问了吧,看让人家?小姑娘哭成?什么样子了!

马书记也上前了几步,看了眼林彤,又饱含无奈地摇摇头:“这姑娘,爸从小在?外当兵,妈又是个不管事的,性子软弱,容易被欺负,差不多就行了。”

到底都是战友,虽然不是一个营队的,但亦有同袍之情,加上又恰好撞到他?手里,这么个惹人心疼的性子,年纪还这么小,他?不多照顾着点,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啊!

马书记心中感?慨。

那红袖章少年的心中同样感?慨。

是了,这姑娘才十?二岁啊,十?二岁,能?懂得啥呢?肩膀上却承担了这么重的担子,还有那样狠心恶毒的爷奶,真是……

他?收了纸笔,插进兜里,起身准备离开。

离开之前,他?还郑重地看了林彤一眼,不厌其烦地承诺:“相?信我?们,我?们会保护你的。别怕!”

少年一腔赤诚,眼中仿佛闪耀着一轮火热耀眼的太阳。

看进那样的目光中,林彤下意识一愣。

却见那少年走了几步来床前,从兜里掏出两?张大团结来,塞进林彤的手里。

林彤刚要推拒,那少年却坚持塞给了她,大跨步走到门边,才指着那钱道:“这是那两?个老太婆兜里搜出来的,说是……你拿着也不用亏心,多买些好吃的补补。”

“那我?先走了。对?了,我?叫赵明诚,家?里就住在?革委会旁边小巷子的最?里面,要是你遇到什么麻烦,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赵明诚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齐整的牙,更显少年意气风发。

这钱是从马婆子和林奶身上搜下来的,称是……这姑娘卖出去的价儿。

按理说这本是上缴的赃款,可革委会那边一商量,加上不断有生产大队的队员们前去补充境况,多方一合计,最?终还是决定把这钱给了林彤,算是一份补贴。

小姑娘才十?二岁,还得养活三岁的妹妹和五岁的弟弟,以后的生活还不容易呢!

他?们那边虽然条例严格,但到底还是讲人情的,就像主·席说的那样,工农一家?亲,他?们都是社会主义的子弟,理应互相?帮助照应着。

想到这里,赵明诚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回走,自觉办成?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可不是大事吗!

他?们打倒了封建主义恶势力,拯救了被压迫的新社会公民,宣扬了社会主义,这是多么伟大的事儿啊!

骄傲!

……

赵明诚出门的速度极快,林彤还没反应过来,病房的门便被关上了。

她只能?呆呆地看着怀里的两?张大团结,好半晌都说不出来话,只觉心里滚烫滚烫的,涌动着一股莫名的热流。

说来讽刺,穿越到这个年代,几乎身边的所有人都在?默默地给予她善意,而?偏偏那仅有几个压榨剥削伤害她的,却是她血脉至亲的长辈。

“收下吧,留着多买点补充营养的。”看她一副呆愣红眼的样子,马书记劝了一句,又将之前捡起的那军功章递给了她。

“这是你爸爸的东西,真要严格说起来,我?还算是你爸爸的战友,你喊我?一声马叔叔也成?。”

马书记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慈祥和温柔,还有些古怪的别扭。

当兵的大都直来直往,他?更是其中佼佼者,声音雄厚,曾经?不知?道吓哭多少年轻人。

可是不自觉的,在?这小姑娘面前,他?便尽力放柔了音调,生怕吓着了这兔子一样胆小的娃。

兔子一样胆小的·一巴掌拍碎大堂桌·一脚踢翻木门·面对?石头尖不躲不避·胆小·林彤:“……”

她一手抓着那两?张大团结,一手接过了那三等功军功章。

锋利的徽章边角刺破掌心,她却不觉得痛,而?是定定地抬头,微微润湿的杏眸看向了马书记的方向,声音哑哑的:“马叔叔……”

“哎,好孩子。”马书记应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三个准备好的大红包来,塞进了林彤的怀里。

“这是叔叔的见面礼,你的和你弟妹的,多买些营养品补补,早点身体康复。娃娃嘛,还是要健健康康能?蹦能?跳才好。”

马书记摸了一把林彤的头发,视线又注意到她额间包扎的白色绷带上,叹息地摇摇头。

红包红艳艳的,看起来十?分喜庆,林彤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她连忙眨眼,弯了弯眉。

这次她没再推拒,而?是感?激地接了过去,殷红眼角脆生生地道谢:“谢谢马叔叔。”

马书记公社里任务还繁重得很?,能?抽出时间来医院已经?是不容易,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他?便动身离开。

林彤心里头明白,马书记说是来看看她,其实倒不如是说来给她撑腰。革委会来调查,无论如何他?站在?这里,总要给他?几分面子。

他?为她们思虑周到着呢。

“大队长,这次真的多亏你们帮忙了,不然我?恐怕真的……”林彤满脸感?恩地再次道谢,眼神中写满了脆弱。

“唉,这事其实有我?许多责任,”谢为民的面上现出悔恨之色来,“要是之前送包裹的时候,或是你太姥姥来找我?转户口的时候,我?能?多上点心,多做点,你也不会……”

他?这个大队长,当得真的不称职啊!

“怎么能?这么说呢?”林彤泪珠还挂在?睫羽上,连连摇头,“谁能?想到奶她能?那么狠得下心?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奶她居然会卖了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三妮啊,你什么也没有做错,是你奶她这人有问题!不,是老林家?除了你们三房、四房,一窝子都有问题!”谢为民咬牙切齿地评价道。

直到现在?,一想到昨天三妮那一身鲜血的样子,他?心中都有些慌然,林奶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

她的心肝脾脏肺,恐怕肚子里面全?都是乌漆嘛黑的!

林彤揪着被角,试探着询问了一句:“大队长,革委会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革委会那边提前收到了举报信,专门举报的老林家?,连日子都标好了,一抓一个准。”说到这里,谢为民心中也有几分疑惑。

举报什么的倒是不奇怪,有那心疼同情三妮她们的,大队队员鼓起勇气举报了一句也是正常。

可举报那人是怎么精确到哪一天的?难道是林奶她们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这疑惑徘徊在?心底,让谢为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很?快抛之脑后,转眼安慰起林彤来。

“不过三妮别怕,我?已经?提前把你们的户口转到你太姥姥那边了,你爸的户口挂在?军区那边,你四叔的户口在?城里,无论林奶那边什么结果,都不会影响你们,不过……”

“不过怎么了?”

“不过,你妈那边的户口有些奇怪。”谢为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发现的事情全?说了。

当时林彤她爸和她妈是领了结婚证的,她妈苏韵是知?青,原本户口挂在?大队里,后来结了婚,也就进了老林家?的户口本。

可这次他?去公社里面一查,才发现,苏韵的名字消失了。消失得彻彻底底,问了旁人才知?道,好像是上面有人直接抹掉。

也就是说,从此之后丰收公社再没有苏韵这个人,她所有的户口记录,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林彤:“……”林彤心念神转,结合之前看过的历史记录,心中很?快猜了个七七八八。

林爸是军人,她妈苏韵是知?青,又是军婚,直接这么跑了可不能?一了百了,后面的麻烦事还多着呢。

户口专人秘密注销,恐怕是在?销毁全?部的证据,这样林妈才能?重新清清白白地,过上崭新的日子。

看来,原身她妈那边的能?量不小,而?且并未受这场运动的影响。

不过,这些都和她无关,林彤很?快回神,又继续仿佛无意间开口问,眸子里有些好奇:“举报信?”

谢为民摇头,补充说:“没人知?道,那人是偷偷送的举报信,倒是有看门的老头说,似乎是个穿着一套黑衣裳的七八岁小男娃,但之后公社里一直没发现。”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谢谢大队长。”林彤垂下眸,眉眼渐渐舒展开,心中松了一口气,又道了一句谢。

赵明诚和马书记都走了,谢大队长也不好多待,又说了几句便出门喊了林暄和林曦来。

两?个小豆丁乖巧地爬上了床,眨着大眼睛靠在?林彤怀里。自从林彤醒来之后,她们便总要这般腻歪着,否则心中不安,连睡觉都不安稳。

林彤拆开了马书记塞的三个大红包,各个里面都包了一张大团结。

在?这个普通正式工人工资只有三十?几块钱的年代,这已经?是数量极其庞大的一笔了,林彤心神微动,记下了这份恩情。

在?医院住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是赵校长和梅花婶两?人来来回回帮忙照顾着。

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林彤也准备收拾离开这里,该是回去大队的时候了。

不过,回去之前,她还要完成?最?后一件事——明天是公社的批·斗大会,她总得静悄悄地,去瞧一眼。

这次医院的收获颇丰,虽然医院活动范围受限制,但开出的宝箱却大多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样样都实用得很?。

诸如【效果不错的感?冒药*32粒】【效果不错的退热药*32粒】【效果不错的消炎药*32粒】【云南白药*2大瓶】【创可贴*20】等等,在?空间器中可谓装得满满当当。

它们在?二十?一世纪虽然不过花些钱便能?买到,但在?缺医少药的当下,各个很?有可能?都是救命的东西。

“记住了,空间器里的宝贝,那都是小仙女送的礼物,平日里一定不能?给别人发现了,知?道吗?”林彤抱住弟妹,再次认真地叮嘱着。

这样的话,她也不知?耳提面命过多少次,林暄和林曦本就是乖巧的性子,经?过了这一次,越发对?姐姐依赖起来。

即使已经?几乎能?够倒背如流,但她们仍是认认真真地点头回答:“我?知?道的,姐。”

林彤笑着摸摸她们的头,目光看向洒满阳光的窗台,莫名的有些幽远。

……

日升月落,转眼便是公社批·斗大会的当天。

早上时候,医院那边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林彤麻烦赵校长和梅花婶帮忙带着东西和曦曦、暄暄先回了大队。

而?她自己,却孤身一人秘密地来到了批·斗台下。

烈阳高照,台子下面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的。林彤很?好地隐藏在?人群之间,一点儿不显眼,还抢了个不错的地理位置。

如今还没到开始时候,中央的台子空荡荡的,只地上铺着些干涸的血迹,看来触目惊心。

“听?说没有,这次□□的好像有两?帮人?”

“两?帮?我?怎么记得只有一帮,好像是上面下放的,两?个资本主义家?庭出生的老头。”

“你这消息也太不灵通了,还有一帮,好像是下面大队的一家?子搞地主做派,卖孙女,甚至动手杀人,啧。”

“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再仔细说说呗!”

“……”

人声鼎沸,人群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置身事外,以一种轻佻的看戏姿态,冷漠地评论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温暖的阳光映在?林彤浓密的睫羽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明明温度挺热,林彤却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寒意,让她下意识紧了紧衣领。

她有些恍惚地回忆,好像穿越之后的第二天,她便是在?时辰相?似的清晨,从稻草屋里钻了出来。

林奶高高在?上地阴沉沉吩咐她,她低低应了;而?如今,她站在?这里,又听?旁人居高临下地谈论着林奶她们。

时空错乱,短短一个月不到,不过恍然。

“上去,快点儿!磨蹭什么呢,是不是还没有一点悔过之心?”侧面的台阶上,林奶她们被像是驱赶牲畜似的,一股脑地全?都上了台。

林奶她们涨红着脸,脖子上挂着一块沉重的铁板,上面用红色的颜料写着自己的名字,头上戴着一个长圆锥形的帽子,带着“地主阶级狗崽子”几个大字。①

明明才几天时间,但在?林奶她们眼里,革委会的每一天那都叫一个度日如年。

吃的是割喉咙的不知?名黑饼子,睡的是狭窄没床的小黑屋地上,隔三差五地还要挨上一顿棍棒伺候,过的简直不是人的日子。

那就是在?苦熬着啊!

但之前再怎么熬日子,都没有今天来得更可怕。她们即将被面对?整个公社公开,全?部的脸面都被踩在?了地上,未来黑黢黢的没有一丝希望。

公开的——批·斗。

经?过了小黑屋的蹉跎,如今的她们,与?之前可谓是判若两?人。

头发乱糟糟得像是鸡窝,身上散发着陈腐老旧的酸臭,面上血污凝结在?一起,有的地方红肿充血,血痕累累,甚至鼓了脓,却没有一点儿处理。

身后的红小兵们不耐烦地踹了他?们几脚,又挥着金属棍棒便要往前驱赶。

几日形成?的条件反射使他?们下意识加快了脚步躲闪上台,却因为脖子间的铁板太重,而?走得跌跌撞撞。

下方的目光火辣辣的,身上的伤口似乎都开始抽抽地疼痛,但却丝毫比不过内心的疼痛来。

平日脸皮极厚的林二伯娘面对?台下的目光,都瑟瑟缩缩地没敢抬起头,只觉心中充斥着驱散不开的屈辱之感?。

更不必说最?重面子的林爷和极怕丢脸的林大伯娘了,此刻她们甚至后悔生到这个世上,若是地上有缝,一定丢了命也得钻进去。

还多亏了脸上厚厚的血污,才稍微遮掩了她们的几分脸色。

但这遮掩也同不遮掩没什么两?样,脖子上挂着的牌子正大大咧咧地昭示着她们的身份。

台下的人们指指点点,目光和声音像是最?锋利的刀刃,即使再怎么拒绝,也坚持往林奶她们眼睛、耳朵里钻,刺得鲜血淋漓。

她们被揪着领子放到了一排,一个个挂着大铁牌站着,有那低着头的,还被红小兵们拽着头发被迫仰起来,将全?部的脸都展现在?公社所有人面前,直接承受目光的凌迟。

等她们站好了,才有那年轻的红小兵举着本子上台,大声宣读起罪刑来:

“丰收公社第三生产大队的林家?,李远红……第五生产大队的马婆子等人,复辟封建主义,光明正大搞地主阶级做派,把新社会的公民当成?奴才使唤,买卖儿童,蓄意谋害军属,是社会主义的毒瘤。”

详细地宣读老林家?的所作所为,便足足花了将近二十?多分钟,红小兵“无产阶级万岁”的结束语一落,便让了开来。

台下早有人帮着拎了许多的土块、泥巴团之类,有许多愤怒的,便直接捡了土块和泥巴团就往林奶她们的身上砸。

这东西砸在?身上不疼,却是真真的把全?部的尊严往脚底下踩。

林奶她们想躲,却被身后的目光给钉在?了原地,只能?泪流满面,死死闭着眼任凭那些东西往脸上头上砸。

好像这样就能?缩在?龟壳里面,假装听?不见周围的一切似的。

曾经?的林三妮,那些在?马婆子手上被拐卖的小姑娘们,也是这样哀哀切切地哭泣着的,为自个儿黑暗没有前路的未来而?哭。

等东西砸得差不多了,红小兵们才重新上台:“从左往右,挨个认罪忏悔!”

“我?是搞地主做派的李远红,我?丧尽天良,残害自家?孙女……”林奶的脸上老人斑格外明显,因为这几天的折磨更是不成?人样,哭着便开始像念经?一样背了出来。

这些认罪忏悔话,都是提前被强逼着背过许多次的。背不出来便要挨一顿棍棒,她全?身上下几乎都没有一块好肉。

林奶一边说,后面便有个红小兵压着她跪了下来,膝盖和台子接触发出咯噔一声重响。

林奶被后面的两?双手臂架着,说一句便磕一个头,眼泪和鼻涕糊在?一起,混着干涸的血污,几乎喘不过气来。

等林奶忏悔完了,便轮到了马婆子。

她被迫狠狠地磕在?台子上,耳边轰隆轰隆作响,眼前也一片模糊,好像只剩下台子上自己流出的那一抹血红。

她有些恍然,又有些莫名的熟悉。

哦,她想起来了,好像几年前,一个即将要被卖掉的姓元的姑娘,也是凄惨绝望地在?她面前这样磕头的,祈求她放她一条活路。

她磕头磕得也重,地上一片艳色,声音是凄厉的嘶哑,带着最?后的希望。

后来她是怎么做的来着?

好像想着这姑娘的声线还不错,便吩咐人拿着绳子绑了,送到了北山山里的一个山窝窝里,成?了三个兄弟的妻子,听?说没两?年,生男娃的时候大出血死了。

她还去吃了庆祝的满月酒呢,包了个一块钱的红包,得了一篮子红喜蛋。

也不知?道是现在?的自己磕头更用力,还是那时的她更用力。马婆子的脑袋晕沉沉的,竟下意识胡思乱想起来。

接着是林二伯娘、林大伯娘、林爷、林大伯、林二伯、林家?宝妮们……

哭嚎忏悔的声音响彻整片空间,台子上的新血迹叠着旧血迹,又加深了一层。混着台下熙熙攘攘的讨论指点声,像是一场荒诞而?可悲的闹剧。

林彤觉得,她该是畅快的,甚至最?好应景地哈哈大笑两?声,像是她旁边站着的那男人一般,不屑地评价一句——罪有应得。

可她却莫名地说不出话来,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骨头缝里都是凉飕飕的。

她闭了闭眼,听?见周围的声音传入耳里。

“唉,孩子到底是无辜的,要是能?写封关系断绝信,这娃娃们说不定可以少吃些苦。”有小小声的同情声音响起。

林彤的眼神动了动,睁眼看向了台上的林大宝他?们。

到底年岁小,又算不上主事人,红小兵他?们态度宽松不少,只是也够吓到没受过难的林家?宝妮们了,哭得鼻涕眼泪一把抹,上气不接下气。

可当时他?们虐打暄暄的时候,是何等的趾高气昂啊。

把暄暄和曦曦从稻草屋里拖出来送到林奶棍棒面前的时候,又是何等的得意洋洋?

作者有话要说:①资料部分来源于百度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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