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宁的手冰凉冰凉。

阮文静的眼泪冰凉冰凉。

她穷尽半生的算计,到了现在,突然变得毫无价值。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她无论如何也是预料不到的。

从医院出来之后,她就没有哭。

她勉强撑住自己,跟陈楚泽一起订了最好的殡仪馆,最好的墓地,然后风风光光送宋嘉宁上楼。

她的脸色一直阴沉得像能滴出水来。

回酒店的路上,陈楚泽拉住她的手,“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再去追悔莫及,好好面对以后的人生吧,我们还有儿子要照顾,你千万不能倒下去。”

提及儿子,阮文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柔软。

但稍纵即逝。

她把手从陈楚泽手里抽了回来,“还不知道宫奕到底要怎么对付我,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宫奕要的是夏夏,既然夏夏安然无恙,他又怎么会对付你呢,你名义上,总还是夏夏的母亲。”

“呵呵,夏夏的母亲……”阮文静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我怕她早就已经不认我这个母亲了,否则她又怎么会那么心狠手辣,纵容宫奕下手,害死我的嘉宁。”

陈楚泽皱眉道:“你又来了,刚刚警查不是说过了吗?嘉宁是自己不小心滑下去的……”

“这种鬼话你也信!”阮文静粗声粗气的打断了陈楚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回到锦城之后,心思已经活了,是不是很想回到陈家去看看你的孩子们?如果你想回去,那就回去好了,不要以为我没了你不能活!”

她色厉内荏,陈楚泽又何尝不知?

他叹了口气,“你误会我了,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什么都听不进去,算了吧,都随你。”

阮文静转头看向车外,满目阴霾。

她的手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抠进肉里。

慕熙夏、宫奕……你们这两个杀人凶手,她谁都不要放过!

……

慕熙夏回到宫家,跟叶灼言相认之后,叶灼言就一直粘着她不放手。

她走到哪里,叶灼言就跟到哪里,仿佛是她的腿部挂件。

阮小年终于看不过去了,“彦彦,你没有骨头的吗?不能直立行走吗?”

叶灼言满脸甜蜜的笑,“我乐意,妈妈也乐意被我粘着,你不服气吗?”

“男孩子搞得这么腻腻歪歪的……”阮小年打了个冷战,拿了个冰激凌就跑走了。

慕熙夏看着她的背影,笑容慢慢淡下来。

叶灼言感觉出来她情绪的变化,便抓着她的手说:“妈妈,没关系,我不急的,随便你什么时候跟小年姐姐说出真相。”

慕熙夏心疼的摸了摸叶灼言的头发,“我在想,怎么跟她说,她的亲生妈妈现在昏迷着,我怕她接受不了这个打击。”

从外面回来的宫奕听到两人的对话,便对慕熙夏说:“要不把阮小年的妈妈接到锦城来吧,我请最好的神经内科专家来照顾她。”

这也未尝不是一个解决方案。

慕熙夏点头,“好,那就麻烦你去安排。”

叶灼言啧啧,“妈妈,你和爸爸不是一家人吗?怎么这么客气?”

慕熙夏脸红了红,“我……”

她该怎么跟叶灼言描述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呢。

她跟宫奕,自从一起回到宫家,其实并没有太多的独处时间。

她有点害怕,就好像近乡情怯,所以她一直刻意躲避着宫奕。

她和他曾经的那些甜蜜浪漫,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可是过去了那么多年,记忆开始模糊,好像又变成了她的幻觉。

宫奕笑了笑,没说什么,就直接回房了。

他知道,慕熙夏需要时间,慢慢重新接受她。

晚上吃完饭,宫奕对慕熙夏说:“你来一趟我书房吧。”

慕熙夏问他:“有什么事吗?”

“你关注的那个人,回锦城了。”

慕熙夏神情一滞,那也就是说阮文静已经到锦城了。

她点了点头,阮文静的事确实有必要和宫奕聊一聊。

慕熙夏泡了壶茶,端到了宫奕的书房。

宫奕跟他说了阮文静和陈楚泽这一天的行踪,他们去了太平间,他们认领了宋嘉宁的尸体,他们给宋嘉宁举行了风光的葬礼,他们给宋嘉宁买了最好的墓地……

慕熙夏听着,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当年她落水,所有人都以为她意外身亡的时候,阮文静躲的深深的,生怕别人找到她,根本就没有在乎过她的死讯。

在她的心里,她竟然还不如宋嘉宁。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就因为外公偏心吗?

“你做好决定了吗?见还是不见?”

听到宫奕的询问,慕熙夏叹了口气,“见。”

她已经想好了,与其总是这样活在自怨自艾的悲惨世界里,倒不如跟阮文静把话说清楚,如果她真的对她无情无义,那么从此之后,她也就当做没有这个母亲。

宫奕便说:“那好,我尽快安排。”

过了会儿,管家上来敲门,“阮小姐,你有客人。”

慕熙夏惊讶的问:“谁啊?”

“乐彤小姐。”

慕熙夏震惊的看向宫奕,宫奕微笑着点了点头,“是我叫她过来的。”

慕熙夏的眼眶顿时就热了,隔了这么多年,宫奕依然还是能洞悉她所有的心思。

她变成阮安然之后,回到锦城,去偷偷看过乐彤几次,乐彤已经结婚了,虽然还没有孩子,但是看上去和老公一起非常幸福,两人经常一起手拉手的逛街,所以她也就放心了,不想去打扰她的生活。

可心里还是会想她,因为在阮文静去世之后,乐彤对她的关心和爱护,是能让她唯一能感受到母爱的地方。

宫奕催促她,“你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吧,关于你母亲的事,有些也可以问问乐彤。”

慕熙夏想到从前种种,突然问宫奕,“你是不是早就认识乐彤,之前让我去奥地利参加音乐大赛的人是你,乐彤只是执行者,对不对?”

宫奕无奈的看着她笑,“怎么到了今天,你还跟我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他以为慕熙夏怪他在骗她。

慕熙夏却摇了摇头,“不是纠结,只是感慨。”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宫奕已经爱了他很久。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宫奕已经陪了他很久。

她突然冲到宫奕身边,紧紧的抱住了他。

然后很快又松开了,俏皮的笑道:“不能让客人久等。”然后像只得逞的小狐狸一样飞快转身离开了书房。

宫奕仿佛还能闻见空气中她残留的香味,真好……

……

到了楼下,看见乐彤,慕熙夏着实震惊了。

“乐彤阿姨,你什么时候怀孕了?”明明前两个月去偷偷看她的时候她还没有大肚子,现在肚子大的跟篮球一样。

“已经六个多月了。我有糖尿病,所以医生一直在控制我的饮食,前期胖的不太多。”

慕熙夏立马紧张了,“那严不严重?”

“不严重,孩子很好,我也很好。”乐彤拉住慕熙夏的手,仔仔细细打量她,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你这孩子,还活着怎么不早点给我透点信,害我一直都好遗憾,现在看你好好的站在这里,我真是开心极了。”

“我也是开心极了。”

两人执手相看泪眼,说了很多很多彼此这四年多发生的事情。

最后慕熙夏拿纸巾给乐彤擦了擦眼泪,“不能哭的呀,小宝宝也会伤心的。”

乐彤露出一个笑脸,“是的,不能哭,也不需要哭,因为夏夏还活着呢,你能死而复生,真好。”

慕熙夏的脸色却慢慢沉下去,“死而复生的不止我一个人。”

乐彤讶然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妈妈,她也还活着。”

乐彤震惊得嘴都合不上,“你说什么?文静还活着?这是真的假的?你不会在骗我吧?”

慕熙夏重重点了点头,“她已经被宫奕请回锦城了,她现在和陈楚泽在一起,他们还有一个儿子。”

乐彤刚刚合上的嘴又张成了o型,“陈老?你说文静和陈老在一起?”震惊的她只能下意识的重复慕熙夏说过的话。

“他们两的事,你一点都不知道?”

乐彤摇头,“我不知道,其实我和你妈妈在她和你爸关系急转直下之后,就没有以前亲近了,虽然我还是把她当做我最好的学姐,我们也经常见面,但是明显可以感觉出来,她不太愿意跟我讲心事,我以为是因为你爸爸对她的打击太大了,也没有在意……”她真是觉得活久见了,她最喜欢的学姐竟然和她最敬爱的老师在一起了,还诈死远走他乡?这都是什么魔幻剧本?

“宫奕马上会安排我和她见面,你要和我一起去见她吗?”一想到要去直面阮文静,慕熙夏还是有点害怕,所以她盛情邀请乐彤,希望有个能给自己勇气的人。

乐彤马上说:“我当然要去。”她如果不亲眼见到这两人,是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的。

慕熙夏松了口气。

两人又聊了会儿,乐彤便说要回家了。

慕熙夏道:“别着急走,吃过饭再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