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黑色的团雾显然没有厚此薄彼的意图。

在感觉到有人踏入它们的领地时,便窸窣着扭曲而来,那些波动的频率也随之加快。

“嘻嘻…嘻嘻嘻……”

尖利的笑声扎进程余风的耳膜,越来越响,在他完全进入黑雾之中时达到顶峰,其中蕴含的恶意与喜悦粘稠如同实质,与黑暗一起附上程余风的面颊。

破碎的画面一晃而过,像是谁——或是谁们的记忆碎片。

果然。程余风心中一哂,这些黑雾和死树中的光团,本质是同一种东西。

灵魂的碎片。

只是为什么经理会畏惧这些灵魂呢?程余风忽然转身,从黑暗中居高临下地看向紧随其后的经理。

经理此时有些惶惶然。

他跟着年轻人一路往黑屋中心走去,那些索命的恶魂尖叫着探过来,他几乎要夺路而逃——

但是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这么淡定?他有些犹豫了,眼睁睁看着黑雾爬上年轻人的面颊。

经理张大了嘴巴,一种恐惧的惊悸感瞬间攫住他的感官。

那一刻经理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他想大叫,想回身逃跑,但他只是僵立着看到年轻人继续往前走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些笑声更大了,似乎在嘲笑经理的多疑。他有些头昏脑胀,不由得又往前迈了一步,小腿肚有些神经质地颤抖着。

半个身子隐没在黑雾中的年轻人忽然转身面向他。

那些黑雾在年轻人的脸上攀附着,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忽然拂了拂脸上的黑雾。

那些雾气寻着活人的气息爬上他的手指,蜷缩在指尖,轻微地晃动着。

经理的瞳孔猛然收缩。

昏红灯光下,那笑容仿佛沾染了一层血色,映在经理眼中简直比那些黑雾更恐怖。

有什么能比一个人与恶魂为伍却泰然自若更让人毛骨悚然?

年轻人说话了:

“张先生,”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晚上能睡得好吗?”

经理的眼前瞬间出现了从那一天,那件事往后的每一个不眠之夜。

当他坠入梦境的粘腻黑沉中,当那些小手把他拖进黑暗深处,伴随着与现在如出一辙的尖利笑声——

“来呀,”它们说,“你的朋友已经来了,来呀,我们要整整齐齐的。”

“嘻嘻,你觉得你逃得掉吗?”那些笑脸挤在他的眼前,“看看我们,你也要和我们一样啦!”

接着他便会从噩梦中惊醒,手臂上残留着冰凉小手的触感。

他再也无法睡一个好觉了,那些恶灵与它们的残肢不会放过他的!

“不!”经理尖叫道,声音走调变形,“不要找我!”

“害了你们的是金罗邵,不是我!”他往后踉踉跄跄地退着,“滚啊!!”

“为什么呢?”含笑的声音如同鬼魅般缠绕过来,“你们明明是共犯。”

“我没有!”经理腿一软,扶住了墙壁,“我不知道金罗邵干了这折寿的事啊!我只是签字了而已!”

“我不知情啊!我不知情,”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经理大口喘息着,感觉似乎自己的心跳声中也掺杂了尖笑声,“我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凭什么找我!要找——”

他似乎是终于无法忍耐,爆发了出来,“你们也该找金罗邵的小崽子!我是无辜的啊!”

程余风看着崩溃了的经理,心下了然。

原来“表象”与“丑恶”是这个意思。

他轻轻拍掉身上沾染的黑雾,而它们在掉落后又簇拥过来,似乎不愿放弃眼前的活人,也奇怪他为什么丝毫不受影响。

“程医生,看来我们找到了关键。”逢箜越往这边迈了几步,没有管瘫在墙上的经理,而是轻轻按住程余风的肩头,拂开了那些跃跃欲试的黑雾。

“这些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有些不赞同地看过来,“下次不要这么冒险了。”

黑雾在空中翻滚了一下,尖啸了一声,又往这边挪了一挪。

逢箜越隐秘地瞪了它们一眼。

黑雾们瑟缩了一下,退了回去。

“没事,”程余风轻松地说,“这些雾还伤不到我。”

“只是这走廊,按理说不该出现这些东西的,”他没有先去经理那边继续追问,而是侧头看向逢箜越,“同伙,你用了什么道具吗?”

“被你看出来了。”逢箜越翻了一下手腕,一张剪纸出现在他的手中。

剪纸是一道拱门的形状,红色的纸张上面粗糙地写着四个字:

阴阳界门。

“这是特殊类道具,可以短暂地唤出副本中的恶灵——前提是副本中有灵异类元素,”逢箜越解释道,“我想用这个诈一下经理。”

“你就不怕我们也被卷进去?”似乎是因为得到了关键线索,程余风的心情好了一些,甚至还开了个玩笑,“用那些东西的话说,我们也可能被认成共犯。”

“不用担心。”逢箜越习惯性地说了一句,顿了一顿,又补充道,“程医生很厉害的,我相信你的能力。”

又来了。

程余风有些无奈,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总执着地认为他很强——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他们明明才刚认识。

他没有再接着这个话题聊下去,而是走到经理身边,慢条斯理地说道:

“张世。”

经理的眼珠缓慢地转了过来,呆滞地看向程余风。

竟然被吓得有些傻了。

“金罗邵到底干了什么?”程余风微笑着问道,“老实交代出来,总比最后被丢给恶魂好,你说呢?”

经理咽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都说!别把我丢给那群东西!”

他闭了闭眼,开始说起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在快乐旅馆被传承到金罗邵手中时,这家老牌小型旅馆已经有些破败了。

新的商业圈、更高级的酒店、优越的设备配置都让快乐旅馆在这一带有些黯然失色。

金罗邵和两个合伙人商量,要改一改旅馆的布局。

“一呢,是把旅馆改的更宜家,更新一些老旧设施,发挥我们老字号亲民的优点,”金罗邵这样对两人说道,“二呢,我请教了一个风水大师,打算做个招财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