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登天子船

作者:花月鹄

萧曼有心想要帮衬他,但也顾及他的面?子,忽然间倒是有了主意,于是便暗暗记下了他这宅子缺了什么。

秦恪再如何聪明此?刻也觉猜不到她的想法,见她对这宅子比自个?儿还上?心,只觉这一步走得比预想得要顺畅了许多。

“你这儿回头还要去牙行?买仆厮……嗯,侍婢么?”

原本很正常的话,可不知怎的,提起“侍婢”的时候就稍顿了顿。

“不用,这院子小,我自个?儿住比较清静。”秦恪望着她,眼中含着笑。

他的目光仿佛一下就能看透自己的想法,萧曼有些心虚得别?开眼,嘟囔道:“那以后宅子大了呢?”

这话就像带着点拈酸吃醋了,袍袖下的手探了过去,轻轻捉着她的手,他撇过头来,微微倾身在她耳边说道:“小生?不用侍婢,但以后确实还是需要的,得服侍我家娘子不是。”

说到“我家娘子”这四个?字时,竟还紧了紧手。

萧曼只觉一股热气烘上?了脸颊,竟有一瞬的不知所措,不过幸好她脑筋转得快,当下就哼声反驳道:“你得等驱了蛊虫才?能娶妻。”

可是话才?说出来,又觉得是不是戳了他的痛处,当下眼垂得更低了。

秦恪似乎并不在意,只听?他低声笑了笑:“那……小生?在此?恳请验官多费费心,早日帮小生?脱离苦海。”

“再说吧!”萧曼热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别?过眼,不再搭理他,快步返身就出了宅子,转进自己家去了。

秦恪看那窈窕的倩影转进隔壁的朱漆大门中,不由一笑,这回头还是得悠着点,万一不高兴了,还真挺方便她“回娘家”。

萧曼一气儿跑回了阁楼上?,刚想喝口茶,就听?有声响从隔壁院子里?传来,她好奇地走到长廊的最东边,稍稍一探身,就瞧见了那边院里?的情况,只见先前那牙侩又来了,这回还领着四个?身强体壮的汉子,正往那院里?搬东西。

他该不会连这些也在那牙行?都一起置办了吧?

正皱眉间,就看那书呆子站在下头对自己招手,她犹豫了一会儿,刚想转身,就看他不知从哪搬过来一架长梯,架在了长满野草的围墙上?。

萧曼当下愣住,他……他不会是想爬.长梯上?来同自己说话吧?她这阁楼距离那堵墙也不过是两臂的距离。

这般猜测着,那边秦恪真就挽起袖子爬起了长梯。

“你也不怕摔着!”她压低了声音,趴在长廊美人靠的围栏上?,忍不住秀眉微颦。

秦恪不紧不慢地攀着长梯又往上?爬了一阶,似乎是想离她更近些。

“小生?在此?想请验官帮个?忙。”

“你说……哎,算了,你先快下去,我这就过来,哪有人这样架着梯.子爬墙头上?说话的。”

萧曼看着都着急,生?怕他一眨眼的工夫就掉下去了,丢下这句话,就扭头匆匆忙忙下了阁楼,直奔隔壁去了。

她到时,秦恪已?经在花架下等着了,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何事啊?”萧曼好奇地四下里?瞅了瞅。

“验官,我想回书院取东西,但这会子……想请验官帮忙看顾一下。”

原来是这事啊。

萧曼心下松了口气,想也没想就应承了下来,随即一串钥匙就被塞进了她手里?:“这是宅子的钥匙,验官收好。”

说完这句话,秦恪转身就出了宅子。

“哎,这,你……”

这究竟算什么,还将他家钥匙都塞给?自己?萧曼垂眼望着手里?的钥匙,总觉像是捧着一把火,可丢也丢不得,竟是有些说不出的窘然。

“秦家娘子,你瞧这书案和书架该放哪间?”

她正怔然出神,冷不丁地听?到这句话,脸上?不禁有一刹的疑惑,但旋即又明白过来,他们这是将自己与那书呆子当做夫妻了,想解释,可想想不过都是些陌生?人,似乎也没必要。

这般想着,她倒也坦然应了,于是轻缓着步子将两侧的小间都看了一遍,然后挑了东头的那间。

这处小间清静,开窗斜望便是半个?湖面?,瞧着心旷神怡,倒是挺适合他读书作画的。

那些汉子倒是手脚麻利,很快就将那小间归置好了,萧曼站在门口看了会儿还是有些不满意,总觉得少了些雅致的摆设,这般想着便从衣襟里?掏出小册子和炭笔,在上?头写写画画。

等她画完了,那些人也已?经将小院的东西都归置好离开了。

萧曼看着原本斑驳的朱漆大门这会子也变得光洁如新,不由暗叹,那家牙行?办事利索不说,哈细致入微。

她将门微微掩上?,然后又拿着小册子和炭笔去了正堂和寝处,也是一阵写写画画,自觉差不多了,然后就回了隔壁,将刚才?写画的那几页纸整齐地撕了下来,交给?管事的让他按照上?面?画的去置办。

隔壁的宅子今日有人搬进去了,萧家管事的自然知道,看到自家小主人拿着钥匙,又要自己置办这个?那个?,当下也是一团糊涂。

大人终于将隔壁买到手了?

怎么就没听?大人提过呢……

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被主人家信任的管事,带着一肚子委屈和疑惑,决心亲力亲为?,自己出门去办。

才?走出大门口,就看一驾小马车在隔壁停下,车上?下来个?俊俏的小郎君,那郎君他也是见过的,姓秦,还送了他家小主子一堆醉仙楼酱味。

本以为?这秦家小郎君是来恭贺小主子的,哪知接下来就看他从车上?又搬下一摞摞的书和行?李?

紧跟着,小主子也从隔壁宅子里?出来了,还帮这小郎君一起搬……

萧家管事懵圈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一拊掌,原来大人是想招婿入赘啊,怨不得表公?子就不适合了!

说不准过个?一年半载的家里?就要有小小主子了,那得多热闹。

萧家管事顿时又抖擞了精神,刚才?他都留意了,隔壁一个?仆厮管事儿的都没有,往后啊,指不定他得一个?人管两个?宅子呢!

夜色深沉,养心殿内一片静谧。

年迈的皇帝坐在御案后,拈笔蘸了蘸朱砂,在册页上?勾批圈点,完后搁在一旁。

“陛下,要不要歇一会儿?”姓曹的内侍往盏里?又添了热茶。

“不用,朕的身子还没那么娇贵。”

皇帝重又垂下眼去,在旁边批好的一沓奏本上?拍了拍:“这些回头拿下去,朕亲笔批过红的便可用印,没批的发回内阁叫他们重新拟票,明日再呈给?朕看。”

内侍刚应了声,却?听?皇帝又道:“今科会试,那边都审定了么?”

“回陛下,阁老们已?经审定完毕了,明日应该就核对填榜了,老奴也已?让下头传了话,让吴阁老取前五卷来供陛下查看。”

皇帝有什么打算,他这当奴婢的自然一清二楚,主子是要保小主子“平步青云”。

不多时,外面?便有内侍来报,说是吴阁老到了。

皇帝当即就传了人进来,吴仲涟捧着匣子进来,大礼参拜之后,便走到御案旁,打开匣子取出五份誊抄的朱卷,依次铺在案上?。

“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何事?”皇帝漫不经心地拿起第一份,看了两眼之后,竟从御座上?直起了身子。

“今科按理说应该优抚北方士子,可这回头名还是南方的士子……”

“哦,是何人啊?”

“姓秦名恪,江南润州人氏,才?刚年满二十?,只是……”

皇帝一听?秦恪的名字,心下不由暗喜,本还想他这儿扶一扶,不曾想,小孙儿竟自己拿了头名,当下竟是说不出的自豪。

只是这些臣子似乎不满啊。

皇帝乜眼淡淡道:“就是优抚也不应该颠倒黑白,好的就是好的,该头名还是头名。”

“可是陛下……这秦恪牵扯进了东阳书院的案子,听?说还身染重症,这怕是担不起……”

皇帝面?上?微惊,看向旁边的曹太监:“真有此?事?”

曹太监忙道:“主子,吴阁老这消息怕是不太灵通,老奴先前都使人查过了,那秦解元也是受害者,若不是运气好,遇到了妙手神医,这会子只怕也……哎,真是上?天都在替主子惜才?呢!”

皇帝心下受用,面?上?却?还是波澜不惊:“这般说来,曹伴,你都见过人了?”

曹太监点点头:“回主子,前些日子考凭的事,老奴琢磨着毕竟是解元公?,可不能真乱了章法,所以就去见了一面?,翩翩少年郎,当真是才?学高,样貌好,别?说百年难得一遇了,要叫老奴说,该是千年都难得遇见才?是。”

吴仲涟暗地里?直翻白眼,可心下却?是惴惴不安,觉得事情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毕竟这阉狗是个?人精,敢这般说话,定然也是摸准了皇帝心思。

果然,皇帝捋须沉思片刻之后,便合卷一拍:“那就不必更改了,即刻传旨下去,朕钦定秦恪为?今科会元!”

到了放榜的这一天。

寅时刚至,贡院门前便已?围满了人。

本科应试的士子,或独自一人,或全家出动,或携奴引婢,或挑灯步行?,或车马匆匆,都从四面?八方拥聚而?来,乌泱泱地聚在那里?,翘首以待,急虑不安。

萧曼这夜虽然没有跟上?回一样去贡院那当守军,但也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明明考不考得中与自己无关?,一颗心却?好像被牵住了,总是在脑海中想啊想的,竟是难以入眠。

好容易挨到四更天,终于耐不住了,想着那书呆子此?时也应该起身了,于是便披着衣衫跑到长廊东头偷眼去瞧。

只是那小院仍旧一片漆黑,她不由颦起眉来,难道还没起身?总不成已?经走了吧?

这般想着,却?忍不住叫小婢点了灯笼过来。

她提着灯笼,往那院子的方向伸出手臂,想要借着那点烛火瞧瞧马车可在。

忽然,对面?的静斋亮起了烛火,萧曼心头一跳,提着灯笼的手赶紧缩了回来,小婢也惊得帮着她将灯烛给?吹灭了。

主仆两人都猫着腰儿,小心翼翼地往房里?走。

进了屋,她赶紧重又钻回被窝,小婢躲在门后偷眼往外瞧,过了许久,听?得马车的声音,小婢扭头冲她轻声笑道:“娘子,主人走了!”

萧曼长舒了口气,又等了一会儿,确定父亲的马车已?经走远了,她这才?从被窝里?钻出来,收拾好自己,立刻就飞奔去了隔壁。

正想抬手敲门,却?发现这书呆子竟然连大门不锁!

她快步走进去,将大门关?上?,又落了锁,这才?来到他寝房门前,用力拍了两下。

“快起来!放榜了!”

里?面?半晌不应,她又拍门叫了几声,房门这才?从里?面?开了。

就看秦恪光着膀子,睡眼朦胧地出现在了眼前,虽然心口上?还裹着厚厚的棉纱,但胸腹间却?都是袒露着的,萧曼呆愣了一下,随即扭过身,捂住眼:“你这人……哎,快去把衣衫穿好,都什么时候了。”

“验官,咱们今日有何要事?”他似乎对她的突然造访也是一脸茫然。

还有何要事?

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萧曼颦眉道:“今天放榜啊,你怎么还不起来去看榜?”

都这会子了,贡院那人肯定人山人海了,看榜的好位置早就被人占了,他还怎么看,等别?人都看完么?

虽然夜色朦胧,但秦恪望着她,眸中的神采忽然聚敛起来,唇间也随之浅浅勾起。

区区看榜而?已?,他自然是不放在心上?,可她却?这般着急,这是因为?将自己放在了心上?的缘故吧。

当下越瞧她,心头就越发甜蜜,待等到自己继位登基之后,封她为?后,后宫只有她一人,到时还不知这丫头会欢喜成什么样呢!

正在那想得出神,又听?萧曼催促道:“怎么了,这才?想起来吧,还不赶紧的,呆着做什么。”

秦恪这才?收摄了心神,乖巧地将自己拾掇好,但却?半点没有要出门的意思。“验官,等会儿想吃些什么?”

萧曼正准备往外走,听?他提起这个?,不由愣住:“不急,等看完榜,咱们可以去贡院后面?的那条巷子,那边有家卖的豆腐脑和烧饼都还挺吃的。”

秦恪眼中的笑意更浓,不过倒是记住了贡院后巷有家卖豆腐脑和烧饼的。

“验官,其实咱们不用去学别?人那般争着抢着去看榜,只要在家安坐,等着报子上?门报喜就成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萧曼才?惊觉自己着急忙慌的竟忘记了这茬。

凡是中了榜的,自然会有贡院的报子来报喜,根本不用去那边看张贴的名单。

她脸上?不由又烫了起来,但总觉应该给?自己找点面?子补回来,于是哼唧了两下,便嘟囔道:“三?年才?一考,若是不去看看……岂不是少了些气氛么。况且……你原先是在书院,现下都搬了住处,报子会知道你住这儿么?”

好么,说来说去,原来她还是想凑个?热闹。

秦恪不由暗笑,于是,他不急不缓地走到她面?前:“验官说得是,小生?倒是忘记了这事儿了,若不然,咱们现下便过去瞧瞧?”

听?他终于应了自己要去看榜,萧曼不由眸子一亮,当下转头就要走:“那咱们赶紧的!”

“咱们坐车去。”秦恪说着就将马车驾了出来,并让她坐到了车里?,而?他自己却?在前面?赶车。

萧曼好奇地一直不愿放下帘子,直直望着他的背影:“能行?么?要不然我去喊人来驾车吧。”

“验官且安心坐,咱们二人去就成了,不用扰到旁人。”

萧曼听?他胸有成竹,好像真的还行?,当下也不做声了,只小心翼翼地坐回去,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闹出点动静就会让他翻了车似的。

一直到了贡院,马车停了下来,萧曼却?觉得自己浑身都麻了,尤其是腰腿,半点都挪不了,稍稍动一下就刺刺的疼。

得稍稍缓缓才?能下车,若不然一瘸一拐的得多难看。

这般思虑着,萧曼轻咳了一下,撩开帘子对秦恪道:“敬忱兄,这会子人多,咱们稍等一下再过去吧。”

“好。”秦恪从善如流地应了,也坐到了马车里?,与她紧挨在一处。

“验官,我们要不要打个?赌。”他蓦地开了口。

萧曼眨眨眼,有些不解地扭头看他。

“今科头名会元一定会是小生?,验官信么?”

他才?学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但万事总会有意外,她倒是不敢信了。

秦恪见她踌躇,就知她不信,当下又道:“若是放了榜,小生?并非头名会元,那验官可随意可让小生?做一件事,可要是小生?说准了,那么验官便依小生?一件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