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桑田,千秋帆过。

曾经阴气森森为凡人所恐惧的百鬼山庄,已经变成了一间正常的酒楼,生意兴隆火爆。

有关于鬼王和人类情史的谈资层出不穷,甚至有专门的说书先生,日日在酒楼里讲述着这段故事。

“话说有一天,那鬼王依照曾经的惯例,每到五年,就招一名凡人妻子过去。这一次的五年之期又到了,但是和原本的还不太一样……”

一拍惊堂木,那说书先生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地讲述:“这一次,那鬼王的妻子是个男人!”

台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配合着三三两两的嘘声,有好事的人在下面起哄:“讲过了,先生!这段早讲过了!”

有人开了这个头,自然就有其他人应和,一个身材健壮的江湖汉子接话道:“就是,老说这段太没意思,换一段换一段。”

听台下听众不满地抱怨,说书先生站在台上,脸上还是带着笑,对于台下的状态毫不慌乱,伸手抚了抚密长银白的胡子,自然地接着道:“那行,今日就来说个不一样的。”

这鬼王和人类的故事可不比其他话本,这是真实发生的故事,里面各式各样的细节数不胜数,能拿出来讲述的东西可不少。

是以被听众这般要求,说书先生丝毫不慌张,随意找出一段,又顺利地接着讲了起来。

“且说道,那鬼王和凡人男子相爱后,简直是杀遍了修真界,将整个修真界来了个大换血。”

说书先生慢悠悠的说着,长袖一挥,故意了留个悬念。

停顿了片刻,他才摇头晃脑地解释道:“这修真界我们都知道,百年前,可以说是荒淫无道、暴虐成性啊。那些修真者不把凡人当人,视人命如草芥,不少修真者为了修炼,甚至要炼化童男童女、抓捕美貌的少年少女做炉鼎。”

曾经的修真界,和凡人生活的人间有巨大的鸿沟。三座修真大城垄断了几乎所有的修真资源,天山派高高在上,每年几乎不挑选有灵根的凡人。

真正能轻易获得修真资格的,多半是修真世家,家里有钱有势、愿意倾家荡产供养着修真的,否则对于穷苦的凡人来说,根本不可能。

别说是修真了,他们连天山派的门都进不去,大多数人这辈子可能都没见过真的修真者。

身为平凡的普通人,别管是否有灵根,都没有去修真的权利。普通老百姓只能一年一年的给他们供奉、送礼,只求换得个平平安安。

后来的鬼王容珣杀上三大修真城,可以说是解了众怒了。

“这些修真者中,有道德规范的还好,但大多数人都习惯了俯视众生,咱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啊,在他们眼里就是蚂蚁,碾死了都不算事。”讲述到这些经年历史,说书人不由得叹息一声。

他讲得正起劲,台下的听众也逐渐安静下来,听得津津有味。

但年龄小一些的小孩子不懂气氛,依旧在各个座位间穿行追逐着,打闹个不停。

两个扎着总角小辫的小男孩在大堂里穿梭,一路上嬉笑着玩耍,口中还喊着修真界一些法术的名字,佯装要互相攻击对方。

“你们两个别跑了、别跑了,快回来!”他们俩的母亲拿着个笤帚,追在他们俩身后,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奈何这两个小男孩玩得正起兴,才不听母亲说了些什么,依旧闷头往前冲。

他俩脚步不停地互相追逐着,也不太看路,一个没注意,就“啪”地撞到了座位上人的大腿。

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下,那小男孩懵了,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那个撞到的人,随后才感到脑门上一阵疼,赶紧拿手捂上,委屈巴巴地红了眼圈:

“呜呜……疼……”

一只温热的大手摸上了他的头顶,传来一阵温暖的热度,那人的声音带着笑意,嗓音清脆:“男子汉大丈夫,就撞了一下,流血不流泪。”

不消片刻,这人将手从小孩头上拿了下来。小孩的哭声渐消,他刚刚还疼得不行,好像肿了一个大包的脑门突然就不疼了。

“谢、谢谢哥哥。”

小孩怯生生的捂着脑袋,看向帮他的人,眼睛里还闪烁着泪花,看人不太清楚,但能看清是个年轻又好看的男人。

这人一身浅蓝色的长袍,懒懒散散的坐在座位上,姿势称不得雅观,但周身的气势却相当无害,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

看着他的脸,小孩一时间竟有些痴了。他不知道这男人多大,但母亲说过,看着模样年轻的男人就要叫哥哥。

“你走吧,下次小心点。”那男子挥了挥手,不在意的让小孩离开。

他的气质和神态,可以说和说书内容中的鬼王夫人一模一样,正是传闻中的顾也。

看见小孩冲撞了其他人,他的母亲赶紧急急忙忙的过来,手里还拎小鸡崽似的拎着另一个孩子,这边抓住了这个小孩的衣领,生怕他冲撞了贵人,连连弯腰鞠躬、致歉。

顾也是当真不在乎被小孩子撞了一下,在这些不怎么重要的小事上,他向来是脾气好的很。

等这母子三人离开后,他才懒洋洋的眯了眯眼,继续听台上的说书人饱含热情的讲述他和鬼王的爱情故事。

不得不说,故事里半真半假。真的占了大多数,假的就是过分夸张了,把人吹嘘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趁着顾也不太专心的听着,神态不专注,他的后腰忽然伸出一双手臂,将他牢牢圈在了怀里。

那人侧着顾也的身子,下巴抵上他的脖子:“怎么样,娘子可有被撞疼?”

“不疼。”顾也心知身后是谁,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懒洋洋的回道,“就撞了一下,有什么好疼的。”

他虽说现在只是勉强有了些法力,和那些修真大能比起来,还不够看,但也不至于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容珣从身后抱着他,像是将人放在自己的领地里一般,抱住了就没想着撒手,模样莫名执拗。

实在拗不过他,顾也就从果盘里摘下一粒葡萄,安抚似的喂到了他嘴里。

这般直接的安抚果真有用,容珣浑身的冷气化开,眉梢眼角绽出笑意。

他顺从地咬过葡萄,然后偏过头,将咬碎了露出汁水的葡萄喂给了顾也,与他单纯的两唇相贴。

“甜的。”

舔舐干净顾也嘴巴上的水润,容珣声音温和,心满满足的喟叹一声。

自从百年前他用尽手段,千方百计地复活了顾也,再之后他们的生活相处,就和普通的夫妻一般。

为数不多的不同就是,其中一方是冷冰冰的鬼魂,而且还相当地粘人。

反正在顾也看来,依照容珣的粘人程度和体温程度,绝对算得上是夏天的制冷法宝,冬天的热水袋。

当然,他也很享受就是了。

所谓世间情动,情到深处,不过是爱人间一个平淡的拥抱,亦不过只是个简简单单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