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帝王此时并没有为难他,只打量了一番就移开了目光,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林安清的呼吸都轻松了些许。

“林安清……”陆沉楼挑眉,翘了翘唇角,将这字眼碾在唇齿间细细品味,“好名字。”

这原主的名字是他父母取的,他的父母又早就去世了,林安清哪里知道他名字的含义,不过是随口的说法罢了。他安静地站在台下,模样宠辱不惊。

“谢陛下夸奖,您谬赞了。”林安清又低低地弯腰,声音清亮如泉,阳光在他墨色的发间舞动,跳跃进了陆沉楼的眼睛里。

后者眯了眯眼睛,深邃的瞳孔中隐约有火光闪过,意味贪婪。

毫无疑问,这是个当之无愧的美人。

世人皆喜欢美丽的事物,器具、刀剑、宝石,就连对待人也不例外,人间帝王也不能免俗。

“抬起头,让朕好好看看。”他端起茶杯轻押了一口,滚滚热气从瓷杯中冒出来,氤氲了硬朗的面部轮廓,眼神却穿透热气直直地刺向了林安清。

刺骨又冰凉,又带着与之相反的热意,让人浑身不舒服得紧。

帝王的意思不言而喻,林安清依言抬头,却刻意避开了陆沉楼探究赤.裸的眼神,目光微微下垂。

微风吹拂起他的黑发,更添了几分朦胧的飘渺美感。

但即便偏开了目光,在双方对视下,林安清也同样看清了陆沉楼的容貌。和他帝王的暴虐气质相同,他鹰视狼顾,五官深邃英俊,一头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前。

细看下去,头上竟是连发髻都没有梳——这在古时候,是坊间流氓地痞的扮相。

陆沉楼盯着他的眼神深沉,其间复杂,仿佛蕴藏着无数人的鲜血,激得人心跳加速。

不着痕迹地垂下眼眸,林安清平复着他一瞬间的恐慌,他几乎立刻就知道了,这个世界被评为S级的原因。

眼前的这位暴君,比他曾经侍奉过的任何一位皇帝都疯狂恐怖得多。

不夸张地讲,他的眼神疯狂如斯,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可偏偏,这位位高权重的“疯子”又对林安清极其感兴趣,金碧辉煌的大殿主位上,陆沉楼支着头,终于大发慈悲地不再关注林安清。

又随口问了他几个问题,才让他回去队列里站着。

这些问题实在是不能再敷衍,他压根没想着掩饰,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殿内落针可闻,考生们看似依旧安分地站着,排着顺序回答帝王的问题。但总有人频频看向林安清,眼中情绪各异,除了胡不逢之外,其余人都是幸灾乐祸居多。

联想到林安清出色的容貌,傻子都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再明显不过的,皇帝看中了他。

这本没有什么,古往今来,皇家的风流韵事只多不少,运用得当,说不定还会成为升迁的工具。不同只在于,这位皇帝是陆沉楼。

那可是全天下出了名的暴君,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诛九族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位出了名的美人才子,想必结局不会太好。

这些人的目光太扎眼,林安清没看他们,自从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就低着头,即便是隐没入阴影中,也难掩他出尘绝世的容貌。

当真是可惜,这么一个漂亮的美人,马上就要死于非命了。

少数有爱美之心、怜香惜玉的人面露同情。

随意又点了几个人上前作答,大部分都是家中有权有势,对待帝业颇为顺从的,陆沉楼廖廖夸赞了他们几句,判了几个不痛不痒的名次。

到最后,居然把第一名的状元位置空了出来。

头顶的帝王衣冠碎玉摇晃,是寂静的大殿里,是除却呼吸外唯一的声响。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帝王的最后一道赐令。

“至于今年的状元……”陆沉楼全当没看见那些紧张的眼神,他脸上又带着些笑意了,和刚才的面无表情截然不同,却只让人觉得胆寒,“就定这个林安清吧。”

“!!!”

众人悚然一惊。

林安清并不接话,微微敛下眼眸,长长的睫毛蝶翼似的扑扇。

还是帝王的贴身大太监反应及时,哪怕结果再令人震惊,也还是坦然的掐着嗓子宣布:“本次殿试,第一名状元林安清,第二名……”

大太监陆陆续续念了好几个人名,都是方才陆沉楼亲口定下的,台下的考生们神情也逐渐麻木。

全体的考生都不可置信,为什么状元会是林安清?!

他来到殿试后,皇帝根本没有问他几个问题!

多的是考生将毕生所学、之乎者也通通说了一遍,却连一个不痛不痒的名次都没有得到。

得到状元他凭的什么?难道就因为他的那张脸吗。

林安清面对着多方的视线,凛然不动,呼吸频率都不曾加快半分。

他跟着这些考生一同下跪、磕头,十足的恭敬顺从做派,“谢陛下,谢主隆恩。”

若非没看到他背后稍稍蜷曲的手指头,恐怕就相信了他内心的平静。

没理会众人的参拜,陆沉楼从龙椅上站起来,舒展似的晃了晃身子,衣衫上的碎玉叮当作响。他狭长的眼眸里充斥着暗色,再次牢牢锁定了林安清:“这位新晋的状元郎——”

他顿了顿,语含笑意,说的话却凉入心脾,“不准备好生感谢朕一番吗?”

陆沉楼此言随意,听的下面的人皆心生畏惧,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林安清头低得更深了些,并未给出语言回应,一身干净的书生袍,此时也沾染了些地板的灰尘。

见人并未回应,陆沉楼的面色不变,丝毫不见恼色,仿佛和刚才挥手间收割生命的人不是同一个,温柔缱绻,“没关系,既然你没有想好,那就朕来替你想。”

帝王言辞之间尽是仁慈,从他日常的做派来看,这或许是他为数不多的温和了。

“江徳财。”陆沉楼吩咐旁边的大太监,后者连忙鞠躬行礼,反应迅速。

沉吟片刻,他突兀地笑了出来,声音中都带着些笑意:“你把我们的状元郎梳洗干净,带进内宫吧,”

接着他又思考片刻,道:“就送到承乾宫。”

承乾宫,承龙之泽。乃是宫中地位尊贵的人才能居住的宫殿。

“是,老奴遵命。”江徳财毫不犹豫地应下来,他随即跪倒在地,看着帝王踢踏着鞋子,悠悠哒哒地下台,复又在林安清面前站定。

霭霭熹微的晨光里,陆沉楼低下头,凑到林安清的耳畔,温暖的哈气触碰他的肌肤,悠扬的语气中满是愉悦:

“今夜,朕就好整以暇,等着林状元的谢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