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熹微。

缠绵的风自耳畔拂过,带来簌簌的轻响,深夜的《纵愁》剧组依然处于忙碌当中。

电影总计拍摄时长三个月,精益求精,需要拍摄许多大场面的情景,原本就不算充裕的时间雪上加霜,上到剧组的导演和?演员,下到场务、灯光师、修理工,都在繁忙奔走。

哪怕是深夜,剧组的镜头也依旧明亮如?初,处于自动拍摄的状态,为后期剪辑花絮做准备。

难得地有些?空闲,路熠坐在剧组的边角处,眼看着众人的忙碌工作,旁边的摄像机明亮,但?他坐的角度正好背对着镜头,丝毫没有主动拍摄花絮的意思。

疲惫地松松肩膀和?手腕,路熠浑身垮掉,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遑论抢花絮。

剪辑到最后有没有花絮,到底能不能红,还是看命。

在这些?玄学的方面,路熠佛系得很,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足够,其余的再去争抢,完全是消耗脑细胞。

然而显而易见的是,并非所有人都和他想法相同,为几个花絮镜头不辞辛劳、争相抢镜的大有人在。

深夜时分,还在佯装努力的段棋显然是其中佼佼者。

捧起手中的保温杯,路熠喝一口润喉咙,随意的瞥向旁边,果不其然地看见段棋在正对着摄像头的位置端正坐好,挑灯夜战,熬夜苦读,口中还时不时的念念有词,就差把“我很努力”四个大字贴在脑门上。

“……”

这不就是彻头彻尾的憨憨吗。

路熠挑眉,随意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他的长腿耷拉向外,剧组的光线四面八方的扫过,折射得他腿上的白裤斑驳分明,颜色混杂,路熠休息片刻后收回脚,再次坐直身形。

倒不是他想积极主动地动弹,而是一边的镜头自动识人,向他的角度扫过来了。

别误会,剧组专门设置的镜头识人,肯定不是为了追踪他这个娱乐圈快查无此人的十八线小艺人。

镜头跟得明明白白,始终死死跟着廖望星的步伐。

双手缓慢的收紧保温杯的杯口,路熠下意识的看向站在他附近,和?方导谈天说地的廖望星。周围的镜头紧紧跟随着他的动作,一颦一笑都收入其中,半点不落。

见此,路熠微不可查的轻啧一声。

要不说段棋人傻,真要抢镜头,跑去廖望星身边蹭镜头比自己装努力划算太多。

似乎在原地装作努力背许久的台词,段棋才终于发现不对,周围空空荡荡,连摄像机的踪影都没了,脸色几经变化,最终停顿在青白的颜色上。

“路熠!”

身畔响起段棋焦躁的声音。

闻声回过头,路熠就见段棋气势汹汹的几?步走到他对面,都不需要他回过身子,段棋步伐明显快速的多。

直直走到路熠的正对面,段棋死死地咬牙:“不用你在这边得意!”

他的咬字谈吐清晰,声音倒是比平常趾高气昂的程度缩小许多,明显是担心被镜头一同录入花絮当中。

路熠的身子转动一半,见此又稳稳的坐回去,他的脸上表情寡淡,连个场面上的微笑都懒得施舍给段棋,深深以为他还是高估了段棋的智商。

周围的摄像头对准他,段棋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他做了什么成功抢占镜头,才害的他风头尽失,白白忙活。

“就算你得到了这部剧的主角,那也不能代表什么。”段棋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来,“你这次只不过是运气好,背后没有靠山,你也注定风光不了多久!”

放下手中捧着的保温杯,路熠叹气,掀起眼皮嫌弃的看段棋一眼,道:“晚上好。”

这话和?段棋的愤怒驴唇不对马嘴,答非所问。

闻言,段棋下意识的一愣。

趁着他愣住的这段时间,路熠又接着道:“精神病院出剧组左转,坐两站地的公交车就到了。”

语气平平淡淡,完全没将段棋的所作所为放在心上,简直是在面对小孩子过家家似的,相当敷衍。

路熠:“你来拍戏没带现金也没关系,现在科技发达,公交车大多数支持电子支付。”

段棋总算反应过来,眉眼拧巴在一起,勃然大怒:“你——!”看他这架势,路熠都怀疑他会扑上来抓花他的脸。

“镜头还没关。”路熠好心提醒,一击制敌。

轻易地熄灭段棋熊熊燃烧的火气,段棋警惕的向四周望去,果然所有的镜头都还亮着,都还没停止运行,自然也做不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

段棋先前傍上金主,一开始是内定的《纵愁》主演,哪成想被廖望星和?路熠横插两杠,莫名其妙从内定主角,沦落为配角。

仅仅是配角就算了,他的角色还是路熠的同窗好友,主要的戏份就是给路熠做配。

就算戏已经开拍一段日子,段棋也咽不下去这口气。

恶狠狠的瞪着路熠,段棋的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恨不得从他身上撕下血肉来,五官有些?扭曲,幸而乘着夜色看不太清晰,但?恶意还是明显。

路熠从始至终纹丝不动,状态悠哉的坐在原位,眼看着段棋打量他的四周,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他面前桌子?上放着的咖啡瓶上,眼神静止不动,恶意化实。

那瓶咖啡瓶和他捧在手中、用于暖手的中老年款暖水瓶不同,构造精巧,明明是一次性杯子,用料却务必讲究,光泽透明而好看,极具高端的美学气息。

看着就价格不菲,必然不是路熠买得起的。

这瓶咖啡,是之前廖望星托助理送他的,夜间代餐。

路熠注视着段棋将主意打到这瓶咖啡身上,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就见段棋扬起恶劣的笑容,伸手夺过桌面上高端昂贵的咖啡瓶,咖啡瓶折射在桌面上的小小光影,迅速散去。

“我说,这是廖影帝送你的咖啡吧。”

摇晃下咖啡瓶,浓香的咖啡味窜出来,段棋冷哼一声:“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有讨好人的天赋?”

路熠的身子陷进座位中,半边身形被暗色所吞噬,看不真切。

段棋冷笑道:“你说你要是把你讨好廖影帝的那些架势、那些功夫用出来,怕不是早就找到合心意的金主了!”他刻意的冷嘲热讽:“不然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十八线开外啊。”

依照路熠的性格,出卖尊严的事情他不可能做出来,这些?段棋都清清楚楚。

他就是故意说出这些?话,往路熠的心口上戳。

路熠一时间没再回话,只是相当平静地看着他。段棋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的讽刺奏效,顿时更加得意,有些?得意忘形,他伸手将咖啡瓶的瓶盖拧开——

香甜的咖啡气味飘散出来。

价值昂贵的一瓶咖啡,连基础的风味都与普罗大众截然不同,好闻得紧。

段棋唇边的笑容逐渐扩大:“我说你就是……”

他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拿着咖啡瓶瓶盖的那只手就不自觉地一松,瓶盖掉落在地。

“啪嗒”一声,

圆滚滚的白色瓶盖在地上翻滚几?圈,沾染尘土,停止旋转。

段棋拿着拧开咖啡瓶的手也止不住的颤抖,但?他好歹拿稳了,没让咖啡就地洒下去,只是瓶盖完完全全的没拿住。

空气有一瞬间诡异的寂静。

世界宛如?被按下暂停键,段棋的手指尖下意识的战栗几?下,才勉强停止。

随即齿轮恢复,时空仿佛又恢复正常。

喉咙狠狠地上下滚动,段棋咽下一口口水,就在他把咖啡瓶拧开的一瞬间,无?比清晰的感觉到,他的脖子?被人在手中扼住,险些丧命,可是周围偏偏又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他和?路熠对峙。

除却他们此时此刻的针锋相对,还有呼啸而过的风声,混杂着剧组其他人的欢声笑语。

“真是……真是有病!”匆忙的放下咖啡瓶,段棋连狠话都没有胆子?撂下,匆忙狼狈的落荒而逃。

刚才段棋是背对着路熠的角度,他觉得背后发凉,路熠就是正对着看完了全程,刚才段棋的怪异举动不是毫无?原因,廖望星的站位恰巧实在他的身后。

压根没把段棋的挑衅放在心上,路熠的眼眸微微眯起,看向此时此刻站在一旁的廖望星。

这人神态自若,正与方导和?编剧相谈甚欢,挂着得意的营业微笑。

装的真像那么回事。

好像刚才目光深邃阴狠的盯着段棋背影的人,不是他一般。

透过剧组人头攒动的众人,路熠打量的眼神落在廖望星身上,他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衬衫,四周烟雾缭绕,方导在吸烟,衬托的他整个人朦朦胧胧,不似凡人。

方导哈哈大笑的嗓音极具穿透力,不知晓是廖望星说出什么话,这么合他的心意。

路熠上下打量一通,正欲收回目光,却见廖望星同样抬起头,和?他对视。

目光在人群中交错、汇集。

廖望星脸上商业化的营业微笑似乎更具实体,更加真实些?许,只见他侧过身子和?方导说些什么,方导颔首,他才迈开步伐朝路熠走来。

真皮皮鞋践踏着肮脏的泥土路面,溅起尘土,走几步路。

廖望星最终在路熠的对面站定。

原本明亮的视野,因为廖望星的前来挡住一半光亮,他的站位和?刚才的段棋差不多,但?又比段棋的距离更近,更贴紧,惹得路熠不得不后退半步。

“廖前辈。”

他礼貌的和?人打招呼。

言语间不乏疏离,没有镜头和剧本,路熠连表面上的亲近都不想维持,只是礼貌的扬起唇角,笑意虚假。

移动脚步,廖望星自觉的在他身边找位置坐下,遮挡住路熠光亮的四周才再次明亮起来。他直视着路熠,像是茶余饭后的闲谈:“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怎么还只叫我前辈?”

剧本除外,两个人之间的交流着实算不上多,又有路熠某些?程度上的疏远,他们私下的交流屈指可数,着实不熟。

路熠对此从善如?流:“望星。”仅仅是修改一下称呼,问题不大。

想也知道,镜头肯定跟随着廖望星扫过来。就算不看他一个需要感化的反派的面子,也要照顾镜头的面子,场面话备全。

“唔。”

廖望星低敛下眉眼,气势收起,复又抬起头眼眸亮晶晶的笑:“你这样叫我的名?字,难得感觉还不错。”

路熠同样报以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能对未来的反派动真心,他才是真正的人傻了,而他肯定不算傻。

镜头的光影扫过,落在面对着微笑的两人身上,洒下浅浅的半明半暗的阴影,错落有致,诚实地记录下所见到的一切。

在不久的将来,片段剪辑成为花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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