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开玩笑般的问题自然没有得?到回答,除非必须回答的问题,反之,大多数时候,克莱德总是安静沉默得?全然死寂。

他就像是古欧洲时候墙壁上?镌刻的神明的画像,不苟言笑,严肃端方,直看的叶声下意识地想撕开对方平静的表面。

“其实……”

自然的切入话题,叶声的喉结些微的滚动,他的年龄不大,生长得又格外纤细娇小,连喉结也是发育不全的微微凸出,道:“其实,克莱德先生。”

深深地吸一口气,叶声自告奋勇的剖露自己的心声,又稍显踌躇:“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这个王国的王子,不是开玩笑。”

克莱德石头一般地定定注视着他,并未开口,只是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两下,似乎是对他的话语有感。

小心地看克莱德一眼,叶声又蓦地触电似的收回了目光,手指头抓起平缓的布料:“我从来没有对你撒过谎,我是这个国家最小的王子……虽然,看?上?去不太像吧。”

说到这,他牵起唇角,勉强露出来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是眉梢眼角分明都低垂着。

也确实是很好笑,堂堂一个国家的小王子,本应该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烤火取暖,享用美食,备受宠爱,如今却只能沦落到都是社会渣滓的重刑犯监狱去,简直就是个黑色幽默的冷笑话。

在几天之前,叶声还是标准的不谙世事的王子,短短几天过去,丧钟敲响,老国王逝世,一切的美好都泡沫破碎似的化为乌有。

“你真的是一个好人,大好人。”

抬起头直视着克莱德,这次叶声的口吻坚定而不可动摇,道:“我是说真的,起码是和我比起来。”

叶声有理由相信,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比他善良得多,他早就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就算是为了克莱德的饱腹,他诓骗贪恋他美色的狱卒来送命,都是不争的事实,那名倒霉的狱卒原本罪不至死的。

这些,叶声都知道,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比世界上?的任何其他人都要清楚。

可是在帮助过他的克莱德面前,叶声又像是卸力般地放下防备,猛地松懈下来,冲着他展示出自己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叶声:“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只不过是沦落到监狱而已,才短短几天,就已经做了不少坏事。”

所谓的坏事,包括但不限于算计狱卒的死亡,借着狱卒头子的色心谋得?利益。

闻言,处于叶声脑海中的系统倒是更加的惊讶,天真的信以为真:【没看出来,宿主你居然还是有良心的?】

叶声:“你想多了,我没有那东西。”

【……】

良心那东西,既然没办法帮助他脱离苦海,只会反反复复地折磨着自己的灵魂,倒不如通通切割下来,去兑换一些不为人道的野心。

就譬如现在这般,叶声将他的一部分心路历程原原本本地说给?克莱德听,明明他才是作恶多端的那个,却能搏得同情?。

人性如此,即便是吸血鬼也不例外?。

“不、想、笑。”

一字一顿地从干涩沙哑的喉咙间挤出词句,克莱德现在说的话倒是和叶声想象的不一样。

他勤勤恳恳演了那么多,这时候不是应该感慨他的可怜,动动恻隐之心吗。但克莱德的回复却半点不沾边,他又道:“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迟缓的眨眨眼睛,叶声第一时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难得讶异地微微启唇,先前所有准备好的话术全部咽回肚子里,半点都用不上?。

哈?

他难以置信,说了那么多,克莱德的关注点居然在这里,关注他的笑容是不是真的开心。

“好的。”虽说没有迅速的反应过来,但叶声还是下意识的颔首应声,但又忍不住露出乖顺的笑容,双眸中闪烁的星光熠熠。

克莱德:“不许笑。”

这话说的倒是顺溜。

“……”叶声一噎,下意识上?升的唇角弧度也跟着僵硬下来,不得?不彻底的收起笑意来。内心觉得?,克莱德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只觉得?他实在神经质。

说完这句话后,克莱德又紧跟着沉默下来,叶声脸颊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两人之间的沉默缓缓流动,一时间无人打破。

说来奇怪,说起脸上习惯性的讨好的微笑后,叶声的眼眸神色紧跟着冷淡下去,却莫名其妙的更有人情味了,看?着,更像个人。

挂着贴上去的亲切神情?的他,像等待他人亵渎的天使,像触手可得的精致尤.物,唯独不像是正常平凡的普通人。

微笑消失,叶声飞扬的演戏的心情?也跟着坠机,连飙戏的兴致都没有了,抱着膝盖坐在原地,开始观察双腿附盘踞着的杂草堆。

杂草狂乱无章,绿绿黄黄的掺杂一气?,毫无美感,胜在数量庞大,几乎成为牢房中大自然赋予的天然地毯。

双目无神的数着地上的杂草,叶声在心中默念:一根、两根、三根、四根……九百九十七根。

数到第五千根的时候,牢房的阴暗走廊再次大亮起开。

这次不再是吝啬的点燃蜡烛,而是点开了牢房中荒废已久的电灯,全牢房的灯都打开,叶声才注意到,他的头顶居然也有一盏灯。

暗灰色的灯罩,上?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厚重灰尘,隐约间还能窥到其中的虫子尸体,狼狈的倒在灯罩里,撞的头皮血流也没有出去。

清脆的脚步声传来,这次不是普通狱卒的廉价响声,也不是狱卒头子沉重的牛皮鞋声音,听起来更加地昂贵。

耳朵听着脚步声,叶声百聊无赖的思考,这声音,大概是纯金的鞋底碰击地面的声音吧。

灯光骤亮,牢房内众多的狱卒无一例外?地惨遭打扰,不少人还处于睡梦当中,突然开灯,他们都被吵醒,不可避免地骂骂咧咧的。

狱卒头子:“吵什么吵,都闭嘴!”

这次可不是警告,他是实打实地用刚劲的皮鞭在地上狠狠抽击两三下,警告众人。

刚才还闹得欢腾的囚犯们顿时又像老鼠见了猫,不约而同地噤声,看?狱卒头子的态度,人人都知道,这次他是认真的,谁要闹事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眼见着囚犯们识相地闭嘴,狱卒头子才回过身,从叶声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宽阔肥厚的像是沙发?靠垫的脊背,狱卒头子毕恭毕敬:“闲杂人等都处理好了,大殿下,您请。”

监狱中的囚犯们是碍事的闲杂人等。

大殿下,您。

这几个词一出来,方才还只是心中有所猜测的叶声顿时下了定论,清楚这位让狱卒头子点头哈腰的大人物是谁。

口中言语恭敬还不够,那名狱卒头子在人靠近之后,还忙不迭的跪倒在地,以示服从,随即在他对面出现一抹灿烂的明黄色,从他面前片刻未停的走过去。

狱卒头子率先地以头抢地:“恭迎大殿下驾到!”

“恭迎大殿下。”

“恭迎……大殿下。”

“恭迎大殿下!”

连带着这些无恶不作的囚犯们,也跟着殷勤地叫人,在自己的牢门后对着来人行礼,礼数周到。

不出叶声所料,来人是王国的大殿下,他的兄长,这人今天穿着象征国王的服装样式,层层叠叠地将自己包裹成金色的粽子,最终脚步停止在叶声的牢房门口,示意跟着的狱卒头子打开牢门。

对周围的情?况恍若未觉,叶声懒洋洋的掀起眼皮,随意的看?过这位大殿下一眼,又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

身居高位的傻大个而已,伪君子。

坐在肮脏腐烂的草皮上,叶声闲适地更换其他的坐姿,甚至更往旁边克莱德的方向靠了靠,重新挂上?他的招牌笑容,打招呼道:“大哥——”

“怎么能这么称呼大殿下,无礼!”话还没说完,狱卒头子忙不迭地打断他,献殷勤的对着大殿下道,“应该称呼为兄长,或者是太子……”

叶声满不在乎道:“父王的王位归属没有确定,大哥他不一定就是继承人。”

狱卒头子打断他的话,他就也打断对方的话,半点不吃亏,直把狱卒头子气?得?倒仰:“你!”

到底念着叶声还挂着小殿下的名头,欺软怕硬的狱卒头子到底没把他怎么样,瞧着他精致的容貌,也属实下不去手,只是表面上凶狠罢了。

“好了,无妨。”在一旁围观的大殿下适时解围,温和地笑笑,像是足够优秀的性格宽厚的继承人,“小事而已。”

但他也没有否认狱卒的话,反倒是应下来,这就是默认自己是王位继承人了。

倒也确实,他是嫡长子,国王和王后的大儿子,又性格温和对人亲善,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让他来当这个王位的继承人似乎都名正言顺。

当然,前提是没有身为小王子的叶声横插一脚,对他的地位造成冲击。

叶声并不搭理大殿下刻意的亲和,之前毫不犹豫的下令把他下狱的就是这位宽厚的大殿下,披着羊皮的恶犬,这时候他能给这人好脸色看才不正常。

不再看?这位还带着担忧神情?的大殿下,叶声微微偏过头看向克莱德,才发?现他始终在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还被吓了一跳。

眼见着叶声只在求救似的看?着克莱德,没有回答大殿下的话语,狱卒头子反应迅速,支使旁边的另一位狱卒:“快,你快去把那个怪物的绳索加固一下!再松快些,他就要挣脱跑出来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克莱德的锁链早就断的七七八八,确实应该重新更换一批,但前提是狱卒头子不支使着别人做事。大家都担心自己的小命。

被命令的倒霉狱卒不情?不愿的上?前,脚步相当的缓慢,不情?不愿,到底是把克莱德的绳索重新绑好了。

所以叶声才说克莱德是个好人,明明拥有能轻易咬碎对方喉咙的力?量,却任由对方在自己的头上作威作福,换成叶声自己,早就趁其不备的一口咬上去。

轻微的收敛起眼眸,叶声抬起头,和走到他面前的大殿下对视,漂亮的玻璃眼珠当中空空荡荡的,足以盯得人发毛。

“大殿下。”

他说,这次连敷衍的大哥都不屑于去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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