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闹哄哄的几个人,公羊律便撸起袖子准备收拾屋子了。

中原中也特别自然的跟着过来帮忙。

然而明明同处一个不大的空间内,他却始终都没有跟公羊律接触,也没有和她说话,更没有看她。

好像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堵空气墙似的。

公羊律正琢磨着明天去见波风水门的话要怎么跟他提借人的事才比较好,难得没有注意到中原中也的异样。

直到她听到中原中也有些低沉的声音。

“……你跟那个小鬼,是怎么认识的?”

“啊?”

公羊律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中原中也说的是谁。

“中原先生,你是说卡卡西吗?”

中原中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沉默以对。

公羊律就当他默认了。

既然是中原先生提出的问题,她也就认真的回忆了起来,力求回答完美。

“卡卡西是四代目的学生,之前好像因为三战的关系患上了很严重的PTSD,四代目为了疗愈他,就让他成为了自己的直属暗部,专职保护玖辛奈,希望他能在这个轻松的工作中慢慢习惯现在的生活状态。玖辛奈也没把他当成普通暗部,平时对他也很照顾,时不时就叫他出来吃点好吃的什么的,所以我见到玖辛奈的时候,就也在玖辛奈的介绍下认识卡卡西啦。”

公羊律说完又快速回忆了一遍,觉得自己总结得十分到位,没有任何遗漏,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结果就听见中原中也特别嘲讽的嗤笑了一声、

“都已经熟到直接叫他名字的地步了吗?”

公羊律:“?”

这跟她叫卡卡西的名字有什么关系?她叫玖辛奈不也是直接叫名字的吗?

公羊律小小的脑袋顶着大大的问号,一时摸不准中原中也的意思,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推测着回答。

“毕竟卡卡西年纪比我小嘛,又是个从小失去父母,性格却又很可爱的孩子,名字也特别容易记……也不是多特意去叫他的名字啦,反正自然而然,就……顺口这么叫了?”

这次应该没答错了吧?

然而光是看着中原中也的背影也能感觉出来,他的气压似乎更低了。

“哦,‘顺口’啊,‘旗木’这个姓很拗口是吧?”

公羊律觉得心里慌慌的,回答都带上了疑问词:“是的……吧?”

中原中也冷漠的:“那‘中原’这个姓就不拗口了吗?”

公羊律:“……?”

公羊律沉吟片刻,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太敢相信。

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开口。

“……中原先生,你难道是……在吃醋?”

中原中也沉默一瞬,声音陡然拔高,错愕的转头看她。

“……哈?!谁会吃那种小鬼的醋啊!”

然而那双钴蓝色的眼底,确实掠过了一丝没有隐藏好的慌乱。

公羊律眼睛慢慢亮了起来:“所以,你没否认会为我吃醋?”

中原中也;“……!”

被套路了!

公羊律情不自禁的弯起眼睛,笑得像只偷吃了松果的小松鼠,慌慌的心中一定,又轻飘飘的跳了起来,像是在云端蹦跶。

“放心吧,中原先生,卡卡西才十四岁呢,虽然看起来已经像个大人了,但终究还是个未成年人呀,我再怎么样都不会对未成年人下手的啦!那也太丧心病狂了,在中国可是三年起步的哦?”

中原中也咬牙,硬着头皮反驳:“我没有吃醋!”

公羊律笑眯眯的点头:“嗯嗯,我知道,你只是因为我对别人的称呼特殊对待而你却只是‘普通待遇’所以觉得心里不平衡嘛!”

“……都说了我没……”

“中也先生。”

中原中也:“……!!!”

公羊律眉眼弯弯的看着他,轻柔而认真的呼唤他。

“中也先生。”

中原中也怔怔的看着她,看着姑娘向他靠近一点点,又一点点,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里面倒映着的,满满的,全是他。

“那我以后都这样叫你了好不好?中也先生?”

中原中也呼吸一滞。

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姑娘又凑近了一点点,小心的伸出手,轻轻捏住他的衣袖,微微晃了晃,期待的看着他。

“好不好呀?中也先生?”

轻轻的力道,像是小鸟柔软的翅羽,软软的拂在他的心上。

那一瞬间——

他听见了树木枝繁叶茂的声音。

中原中也猛地回过神来,慌张的扭开头去,声音低低的,隐隐带着一点颤抖。

“……随你。”

……啊啊,糟糕了。

真的糟糕了。

——他。

公羊律睁大眼睛看着青年的背影,心跳悄悄的,加快了速度。

她眼睛亮亮的,期待却也小心翼翼的,在似乎是他底线的地方,试探的伸出一点脚尖。

“那,中也先生,我都叫你中也先生了,你可不可以,也叫我的名字呀?”

中原中也身子一僵:“……哈、哈?!”

“不可以吗?”捏着他衣袖的力道松了一些,“这样啊……”

哪怕没有回头去看,中原中也也能想象得到,黑发的姑娘此刻是怎样垂着脑袋,神情低落,却又强自微笑,不在他面前露出分毫。

他感觉心跳更乱了。

中原中也下意识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猛地醒悟过来,他慌张的抱起手边堆叠的碗碟,胡乱塞到水池里去,丢下一句“我去洗个澡”便落荒而逃。

公羊律心中失落的叹了口气,面上却还是打起精神,对青年的背影温声道:“中也先生,浴室门口有我洗晒过后今早才收回来的衣服,你可以换那个哦!”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中也先生你想换原本的西装,那等下收拾完了这边我再给你送到浴室……”

中原中也一把关上浴室门,有些慌乱的打断了她的话。

“不用了!这个就可以了!”

哦,那行吧。

公羊律拧干抹布认认真真的擦着餐桌,听着浴室的水声传来,还是忍不住小小的叹了口气。

……唉,中也先生什么时候才能也喜欢她一下下呀?

浴室里,中原中也双手撑着墙壁,微微低着头,任由温热的水流淋湿自己的彤发,浸湿自己的肌肤,心跳却依旧难以平复下来。

中原中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那时候,亲眼看见黑发的姑娘和比她略高一些的银发少年站在一起,姑娘笑容灿烂,少年乖顺的微微低头,任由姑娘在他的发间胡乱揉搓,那个画面……是那么的和谐。

和谐到如此刺眼,以至于他的胸口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烦躁来。

……可他,凭什么呢?

中原中也垂着眼帘,目光晦涩的看着水流在脚下汇聚,又蜿蜒着流走。

她对他而言,到底,算什么呢?

如果他对她没有任何感觉,那她喜欢谁,对谁好,和谁在一起,他都应该毫不在意不是吗?

如果他会在意这些,那是不是就意味着……

中原中也一顿,猛地抬手,将花洒开到了最大。

加重的水流密集的打在身上,却依旧无法冲走他心中的混乱。

就像一只从小就被抛弃的小猫,不断地遭遇人类的恶意,遭到同类的排斥、敌对、背叛,最终只敢伤痕累累的缩在黑暗的角落,与黑暗的生物为伴,将自己一点点染成与黑暗无异的颜色,不敢再探出头去看一眼阳光。

却忽然,落下了一只雪白的小鸟。

带着阳光的味道,丝毫也不畏惧的靠近他的身边,亲昵的接近他,用柔软的翅羽抚慰他的伤口,轻轻的,耐心的,一点一点将他引向明媚的世界。

而眼中,自始至终,都只有他的存在。

小鸟说,你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只被我找到的奇迹。

小鸟说,无论你是何种模样,我对你,都只有“喜欢”,和“更喜欢”。

小鸟说——

“我这辈子,都只会喜欢你一个人啦!”

中原中也的胸口,有些柔软的,温暖的痛楚。

他真的可以吗?

他真的有资格吗?

像他这般手染鲜血,潜伏于黑暗之中的怪物,真的可以去触碰雪白的小鸟吗?

那样灿烂美丽的羽翼,真的,不会被自己染黑吗?

中原中也闭上眼,喉头动了动,在淅淅沥沥的水流声中,试探着,小声的,喊出了那个名字。

“……律……”

他慢慢的按住自己的胸口。

心脏似乎都因为这一个字,而揪成了一团。

……他可以试着,去相信吗?

中原中也在水流中闭着眼睛站了很久,久到温热的水都变得冰冷,才终于睁开了眼。

他关掉花洒,擦干水迹,换好柔软干净带着阳光味道的衣物,慢慢的深呼吸一口气,而后眸光坚定的打开了浴室门。

想这么多也不会有结果的,既然感到迷茫,那就总之先往前走再说吧!

然而脑子这么想,心脏却小小声告诉他,“我觉得布星”。

刚踏出浴室,他的决心就像是被戳了个洞的气球一样,又“咻咻咻”的迅速往外漏掉了。

越是靠近姑娘所在的地方,他的心跳就越是慌乱,那份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像是畏惧阳光的藤蔓一般,越来越控制不住的缩了回去。

……果、果然还是先从名字开始吧?

中原中也穿着公羊律准备好的黑色连帽衫和长裤,紧张的站在客室门口,抬手借着擦头发的动作遮挡着自己的表情,努力压住震耳欲聋的混乱心跳,强作冷静的开口。

“公……咳,那个、lv……”

明明是那么简单的发音,却卡在喉咙中怎么都无法说出。

好像他的舌头被什么异能力控制住了似的。

张了半天嘴,努力到最后,也只吐出一个紧张的“公羊”。

中原中也不由一顿,懊恼的皱了皱眉,再说出口的话就变得低沉了几分。

“……那个,我就是想问你,你知不知道我的帽子在哪……”

他有些丧气的,悄悄从毛巾的缝隙中往那边看了一眼。

声音倏地止住了。

没有开灯的昏暗午后,穿着白裙的姑娘静静的趴在矮几上,脑袋枕着自己的手臂,侧着脸正睡得香甜。

完全没有被他慌乱的,失败的话语所惊动。

中原中也站在原地,定定凝视她片刻,忍不住将脸埋进毛巾之中,无力的叹了口气。

“……什么啊,总是这样打乱我的节奏,让我手忙脚乱的……”

他抬起脸,胡乱抓了把自己湿润的长发,懊恼而烦躁的咋了下舌,最终将毛巾搭在脖子上,顶着一张不耐烦的脸,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公羊律大概是想在这边等他出来的,结果她这几天本来休息得就不够,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等的时间一长,就扛不住的睡着了。

她歪歪扭扭的跪坐在榻榻米上,上半身几乎全部压在了矮几上,姿势很是别扭,想也知道这要是睡醒了得浑身酸疼成什么模样。

中原中也不自觉皱起眉头,有心想将她抱去卧室,好歹让她换个舒服的姿势睡一觉,却又怕把她惊醒。纠结片刻后,他还是选择去壁橱里找了条毯子,在她身侧弯下腰,轻轻给她披上。

毯子刚搭在姑娘肩头,她忽然动了一下。

像是终于感觉到了不舒服似的,整个人都扭了一下,转身顺势就抱住了最近的事物。

中原中也猝不及防,一下就被她抱住了腰,跟她一起倒在了榻榻米上。

“……喂、喂!公羊!你干嘛……”

慌乱的声音在看见姑娘平稳的睡颜后停了下来。

“……啧,睡糊涂了吗。”

中原中也平躺在榻榻米上,看着紧紧搂着自己的腰蜷在自己怀里,侧脸贴在自己胸口熟睡的姑娘,不由脸颊微红,眸光控制不住的有些慌乱。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动。

只是无奈的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嘟囔。

“……就只有这一次而已啊。”

听着公羊律悠长的呼吸声,中原中也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抬起手,轻轻的,温柔的,按在了她毛茸茸的脑袋上。

像是要将这只率直的,来自明媚世界的,满心满眼都装着自己的小鸟,轻轻按在自己的心上。

“……谢谢你,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