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冬。

大雪已经连着?下了好几日,哪怕人来人往的小镇也?堆积了不?少雪,更不用提人烟稀少的山上。

绿意早已远去,重重的积雪压得光秃秃的枝头都有些弯曲,也?轻缓的堆积在林间孤零零的房屋顶上,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一层温暖的光芒。

幼小的孩童懂事的帮母亲收拾好碗筷,又将留好的那一份饭菜小心放进橱柜中,而?后还是忍不?住跑到玄关,将拉门打开一点缝隙,于冷风中往外眺望。

“哥哥怎么还没回来啊……”

“大概是卖完了炭,又在镇上?帮大家的忙了吧。”

正从壁橱里抱出被褥的少女笑着?说,又腾出手来揉了揉弟弟妹妹的脑袋。

“放心吧,哥哥对那条路很熟悉,不?会有事的。”

两个孩子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想想也是,便暂时放下对大哥的挂念,“哒哒哒”的跑过去,帮着姐姐一起将被褥铺好,然后就滚到才晒过的棉被上,嘻嘻哈哈的和兄弟打闹了起来。

最?小的妹妹就帮着?姐姐一起照顾才两三岁的幼弟,看着?自家兄弟在那儿疯玩,老气横秋的摇了摇头。

“男孩子真幼稚啊。”

姐姐不?由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哄她。

“嗯,我们家花子最?懂事了。”

齐刘海的小姑娘瞬间眉开眼笑。

母亲收拾好厨余回来,看见闹成一团的五个孩子,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丝柔软的微笑。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母亲拿出蜡烛点上,又翻出一些有所破损的衣物,和大女儿围坐着?细细缝补。

另外四个年幼的孩子就懂事的围在旁边,大的照顾小的,小的又努力举起小手拽住母亲姐姐的衣角,然后听着母亲温柔的讲着古老的故事,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开心的傻笑。

日子虽然清贫,但也?是幸福的。

年幼的孩子困得早,没多久幼子的小脑袋就一点一点的了,姐姐便笑着?放下针线,温柔的抱起他,将他安置在自己的被褥里。

看另外三个也困得不?行?了,母亲索性也将手里的活计放下,招呼孩子们钻进被褥,然后吹熄了蜡烛。

“睡吧。”

“可是哥哥还没回来……”

“这么晚了,应该是被三郎爷爷留下了吧。”

“不?用担心,等一觉睡醒,我们就能看见哥哥啦。”

“真的吗?”

“嗯,真的哦。所以快睡吧,竹雄,花子,茂。”

稚嫩的声音又含含糊糊的嘀咕了一阵,终于寂静了下去。

辛苦了一天的母亲和姐姐也?各自抱着幼小的女儿和弟弟,逐渐睡去。

屋外的大雪渐渐停了。

厚厚的云层难得散开一点,露出清冷的月光,在屋前的雪地上投下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的影子。

这是一个相当英俊的男人。

高挑的身形,白皙的皮肤,微卷的黑色短发垂在脸侧,衬出一双妖异的梅红色眼睛。

再配上?一身合体的白色西装和白色圆顶礼帽,还颇有些这时代受人追捧的“绅士”的意味。

可惜,这位有着?一副好皮囊的男人不?止不是所谓的绅士,甚至还不?是个人。

他,名叫鬼舞辻无惨。

一位从千余年前存活至今的,以人类血肉为食的,鬼王。

当然,最?开始世界上?是没有这种以活人血肉为食的“鬼”的,鬼舞辻无惨最初也?不?是个鬼。

他曾是生活在平安时代的,某个贵族世家的公子。

他的人生其实并不太顺遂。

还没出生时心脏就曾多次停止跳动,诞生之初甚至被断定是死婴,险些被火葬了,才终于缓过气来,发?出第一声啼哭。

而?当他逐渐成长,还没享受够人上人的特权生活呢,又发?现自己体弱多病,甚至直接罹患绝症,被各路医生断言活不过二十岁。

但俗话说得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在鬼舞辻无惨为自己的死期将至感到恐慌,感到愤怒时,一位善良的医生出现了。

为了治好鬼舞辻无惨,医生煞费苦心,为他调制出了极其复杂的药。

然而一个疗程还没结束,鬼舞辻无惨就因?为药物的副反应而?怀疑医生根本不是想救他而?是想害死他,于是怒而?操刀,一刀把医生剁了。

剁完之后没多久,鬼舞辻无惨就发?现自己病好了,甚至比普通人更加强健有力,乃至于不?老不?死。

就两个毛病:想吃人,怕阳光。

前者对于鬼舞辻无惨从来就不?是问题。

人命而已,于他不?过是草芥,想杀就杀了,想吃就吃了,谁能拿他如何?

但是畏惧阳光却让他感到了屈辱。

他觉得自己该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究极生物,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弱点呢?

于是他回头去翻医生留下的笔记,才发?现原来这只是治疗的第一阶段,原本医生还给他准备了第二阶段的药物,尤其需要一种名叫“青色彼岸花”的植物配制,服下之后就能解除副作用,让他真正恢复正常人的身体。

正不正常人的,鬼舞辻无惨并不?在乎。

都品尝过不?老不?死的滋味了,他又怎么可能甘心于做回一个最长也不?过百年寿数的普通人呢?

但是怕光这毛病必须解决。

于是他开始到处寻找笔记上记载的青色彼岸花。

一个人找不到,就用家族的力量找。

家族反抗他被他灭了,就用自己的血将普通人变成和他一样吃人怕光的鬼,用来为他寻找,顺便担当调制出的各种解药的实验品。

反正世界上?那么多人,他永远不?怕会缺鬼手,以及食粮。

数不清的人或自愿或被迫变成了鬼,又有更多的人死在鬼的手中。无数家庭支离破碎,幸存下来的人们拿起武器团结起来,组成了“鬼杀队”,势要消灭鬼舞辻无惨这个罪魁祸首。

然而鬼舞辻无惨根本就不?在乎。

他甚至还觉得一个个猎鬼人跑来找他报仇很烦人。

他说,他们为什么不?把他当成是天灾呢?

暴风,地震,洪水,火山……死在这些天灾中的人类数不胜数,也?没见谁去找它们复仇啊。

“你们把我当成天灾,只要感激着?自己幸存下来,不?就够了吗?”

鬼舞辻无惨特别屑的说。

然后他就被战国时期的人类战力天花板,开创了能灭杀鬼的“呼吸法”的鬼杀队成员,继国缘一教做鬼了。

第一刀,就被继国缘一砍断了脖子。

而?且还无法再生。

作为一个君临所有鬼之上?的鬼王,一个活了六百多年的鬼之始祖,一个拥有五颗大脑七颗心脏的究极生物,鬼舞辻无惨当机立断——

将自己分裂成了一千八百多块肉片,跑了。

虽然被继国缘一当场斩灭了一千五百多块,但剩余三百多块小到堪称是“肉屑”的肉片仍旧成功溜走,保住了鬼舞辻无惨的命。

然后,在继国缘一活着的六十余年里,再也?没敢出现过一次。

不?不?不?,这不?叫胆小。

鬼王的苟,那怎么能叫苟呢?

这叫秉节持重。

于是他秉节持重的等到继国缘一老死,等到确定继国缘一没有任何后人出现,等到确认继国缘一所使用的“日之呼吸”完全断了传承,便再次以一副唯我独尊的鬼王姿态重临人间。

他报复性的疯狂反击鬼杀队,杀死大批使用呼吸法的猎鬼人,逼迫鬼杀队本部潜藏起来,再也?不?敢轻易露面。

他呼风唤雨,他为所欲为,他想让人死就让人死,想让人变成鬼就变成鬼。

不?需要任何理由,他高兴就好。

就比如此刻。

虽然他并不认识这家住在山上?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当中有没有适合变成鬼的人选,但……

他就是想杀,想看看他们的血是什么样的,又有何不?可?

于是鬼舞辻无惨抬起手,随意打开了玄关的木门。

寒风携着恶意吹进了狭小的屋子,惊动了里面的人。

母亲将孩子护在身后,姐姐抱紧弟弟往外奔逃,却终究敌不?过雪夜的不?速之客。

惊叫声,痛哭声,哀求声,悲鸣声……

所有一切声音与浓重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变成了惨烈的悲剧,男人却愉悦的勾起了嘴角,好似找到了什么消磨时间的有趣画面。

他随手将还能动弹的少女刺穿,顺便注入自身的血液,而?后便无视痛苦得抽搐起来的少女,尝了一口沾到手上?的鲜血。

然后微微皱了皱眉。

“没什么味道啊……”

不?是稀血,也?不?是什么特殊的味道。

就只是,人血的味道而?已。

无聊。

鬼舞辻无惨不悦的哼了一声,为自己被浪费的时间感到不快,连少女能不能以人类脆弱的身躯抗住他赐予的血液都没兴趣看了,转身就要离开。

眼前却忽然绽放出炫目的银光。

明亮光芒宛如天光大亮,令鬼舞辻无惨下意识往阴影处闪了一下,心中甚至有些恐慌。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光芒与阳光不?同,并不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鬼舞辻无惨沉默了一瞬。

然后猛地恼羞成怒了起来,瞪视光芒中心隐约可见的两个人影。

“……卑贱的人类!你们怎么敢?!”

鬼舞辻无惨从藏身处蹦了出来,将双手化为异形的武器,以极快的速度向人影斩去。

猛烈的攻击摧枯拉朽的搅碎了碍事的木墙,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来到了两人跟前,气势万钧,势如破竹,甚至就连银光都被他一分两半,无声消散!

然后,暗红色的光芒亮起来了。

攻击被停住了。

化为杀伤力超强的异形肢体上?传来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令他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鬼舞辻无惨大吃一惊!

怎么可能?!

他的力量就连上?弦都无法抗衡,怎么可能被两个人类所阻碍?

他们甚至连鬼杀队都不是!

暗红色的光芒之后,中原中也和公羊律第一眼便看见了木屋内外血腥的惨状,以及这个“男人”身上刺眼的血迹。

中原中也皱眉,公羊律眯眼。

“这位先生,请问你是煞气成精吗?”

鬼舞辻无惨:“?”

下一刻。

被暗红色光芒包裹着的青年不可思议的猛然逼近,一脚踹中了鬼舞辻无惨戒备又困惑的俊脸。

难以置信的巨力传来,鬼舞辻无惨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瞬间横飞出去,在雪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轰然撞上?了粗壮的大树。

树上?沉寂的积雪在这震动之中纷扬而下,如同又下起了漫天大雪。

黑衣黑帽的彤发青年就站在白茫茫的雪花之中,看着?那个白衣白帽面容扭曲的男人,钴蓝色的眸子却比寒冬还要凌冽。

“连妇孺都敢动。”

“——渣滓。”

作者有话要说:我相信屑老板在杀害灶门家时并不知道他们家和缘一的关系。

因为如果知道的话……

他肯定不敢自己来,而是让上弦过来了啊!